洗乾淨吹乾毛以後十分好rua的小貓被塞進凜音訓練服的大口袋，口袋主人大步流星地穿過中心廣場，兩個幻獸係的學生正靠在噴泉邊閒聊。
“你看論壇了嗎，據說武鬥係那個瘋女人從地攤上撿的那顆卵，孵化出來居然是一隻寵物貓！”
“地攤上撿的？我怎麼聽說是垃圾堆裡撿的？”
“哎呀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顆卵孵出來一隻寵物！”
“快看，那邊，她帶貓上課來了。”帶著翠狐幻獸的男生拚命拍身邊人的胳膊。
“大驚小怪什麼，”肩頭停著火雲雀的女生故意提高音量，“《幻獸安全法》規定精神穩定指數低於50的禁止和幻獸締結契約，就算孵出來的是幻獸，她也隻能眼饞而已，除非她想被抓起來。”
“也對，瘋子要是都能契約幻獸，社會不就亂了套了？”男生搖頭晃腦地讚同著，邊說邊撫摸趴在腳邊的碧風狐。奇怪，總感覺它特彆不安。
察覺到他們故意提高音量的凜音暗自好笑，從她入學開始，這樣關於她的討論她就聽膩了，懶得和一些腦乾缺失的生物多廢話。
“啊，什麼東西！”隻見那隻尾巴像一團火燒雲的美麗小鳥在自己的主人和碧風狐的主人身上一邊蹦來跳去，一邊噴射一般排出排泄物。
“你的鳥怎麼回事！”男生狼狽地蹲下，躲避來自半空中的榴彈轟炸。
“我怎麼知道！你帶傘了嗎？快撐傘啊笨蛋！”
“撐什麼傘？趕緊跑啊。”
爭吵間，男生在某次張嘴時不幸接住了一坨天降大禮，並且在反應過來以前下意識咽了下去…………
驚呼聲和嘔吐聲交織中，小貓從訓練服袋口慢慢探出毛茸茸的腦袋，琉璃色的眼睛在陽光下眯成細縫。它看著兩人狼狽的樣子，好像很滿意似的抖了抖胡須。
仍在空中追著主人噴灑的火雲雀似乎終於噴灑完畢全部存貨，雙翅一並，平穩降落在嘔得忘情的兩人身邊。
已經走到廣場邊緣的凜音側身擠過圍觀的人群，想了想又停下腳步。
“你們，這裡是不是都有點問題？”凜音回頭，敲敲腦袋，“《精神衛生法》以及《刑法》規定，精神穩定指數低於50的人在無法自我控製行為階段造成了損害後果，不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
凜音咧嘴，“簡單總結成以你們的智力能夠理解的話——我就算殺了你們，也可以不犯法。”
小貓也從她肩頭探出腦袋，威嚇似的衝他們張了張嘴。
碧狐發出一聲悲鳴。
凜音前腳踏進教室，後腳就有教授氣急敗壞的吼聲：“誰的幻獸在走廊上又拉又尿的？過來收拾乾淨！”
………………
“上個學期我們講過和黃級幻獸締結契約的最低要求，是精神穩定指數80，玄級需要120，地級需要200以上。”
講台上，幻獸常識課的道吉教授正用教鞭描繪著全息投影的輪廓：“天級幻獸需求的精神穩定指數……凜音同學，你來回答。”
“凜音同學？”
揉了揉太陽穴，凜音耳側隱隱作痛，偏頭疼似乎要發作。小貓原本乖巧地趴在課桌上，見凜音皺眉，伸出小爪子，用肉墊按住她眉頭。
教室裡響起竊竊私語，幾個幻獸係的學生不陰不陽地開腔。
“教授，彆把人家問哭了。”
“就是啊，都養上寵物貓了，讓讓她，彆往人傷口戳啦。”
“凜音同學，”陳教授推了推眼鏡，“我知道你的武鬥成績很好，但人體畢竟是有極限的，人類依靠幻獸才能有新的突破，這也是我們給武鬥係學生安排幻獸相關課程的原因。”頓了頓，語氣柔和下來。
“就算你現在無法契約幻獸，也不要自暴自棄。據我所知，斯塔卜公司已經在精神穩定藥劑上取得了重大突破，也許很快你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幻獸了。”
“教授，”還是那幾個幻獸係的學生出言打斷，“聽說她上周又在夜市上打人，這種瘋子就應該直接退學，要是還讓她契約幻獸，那多嚇人啊。”
凜音撐著桌子站起來，她沒有看那幾個學生，他們卻嚇得一個激靈，“乾什麼，你要在教室裡打人嗎。”
“天級幻獸……存世資料不多，有限的資料顯示，擁有人的精神穩定指數都在400以上。”語氣平穩，回答流暢，仿佛那些嘈雜的聲音不存在。
“很好，請坐。”陳教授似乎對她沒有“自暴自棄”十分欣慰，不吝嗇地投來了慈愛的目光，“其實教科書上的內容已經需要修改了。我們學院五年級的鬆白月同學，他去野外試煉的時候直接契約了一隻成長期的天級異獸，而他本人入學測試的精神穩定指數是180。可見這項指標要求並不是絕對成立的，起碼對天級幻獸來說不是。”
“直接契約異獸！這是可以的嗎？不是隻能從幻獸卵開始自己孵自己喂，培養了感情以後才能契約的嗎？”
“不知道，這哥是真低調，我天天刷學校論壇，沒見有人提過。”
“喂，彆看他倆一個契約天級幻獸，一個隻能養寵物，但有一點，他們一樣樣兒的。”又是那幾個幻獸係的，眼風不斷刮向凜音。
”武鬥成績都很好？“一個武鬥係的學生沒憋住好奇心，回應了一句。
”正確答案是——沒媽！“幻獸係混蛋們爆發出轟然大笑。
凜音耳側的血管在搏動，頭越來越疼了。
七歲那年，她第一次頭疼發作，把鐵架床掰成了麻花。護工們躲在門外說：“這孩子精神不穩定，送去普通家庭會出事的。”
事實上她們都白擔心了，根本沒有家庭會領養一個“精神不穩定”的孩子，她成功地紮根在孤兒院十八年，直到它倒閉。
洶湧的回憶被教室門突然推開的動靜打斷，三個武鬥係學生魚貫而入。男生今天換了個亮晶晶的唇釘，把一袋包子放在凜音桌上：“老大，沒買到小籠包，湊合一下。”
另外兩個是女生，進教室後一左一右坐在她身後兩側，好像左右護法。
“你們仨不上課，去排隊買這個？”凜音指著包子，用口型問三人。
三人同時嘿嘿笑。
小貓湊過來嗅了嗅，嫌棄地扭過頭。
“上課期間進課堂不打報告，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其他人，繼續上課。”道吉教授調出新的全息圖，“玄級幻獸'冰霜狼'，一般擁有三個技能...記下來，常見幻獸的基本信息都是考點。”
“冰霜狼的幻獸卵時期，和其他所有幻獸一樣，一般都是三個月。幼生期一年左右，也在玄級幻獸的正常區間之內。需要注意的是它的成長期，也就是可以初步鎧化，並且需要大量能量的時期，會比較短，大概兩年左右就可以進入成熟期。所以在市場上，冰霜狼是很受歡迎的。”
“窮鬼專屬咯。”幾個幻獸係的學生為自己的連珠妙語感到得意，甚至沒注意到教授已經停下了講課。
“瑞奇·金，安倍爾·道格拉斯，致遠·高，還有芮爾·阿仕頓！”
幾次三番被打斷的道吉教授終於爆發了，“屢次擾亂課堂秩序，按校規罰掃走廊一個月！”他氣得白胡子亂抖，用射線筆對著那幾個學生比了比，“就掃這個教室外麵的走廊，現在就去！反正你們也對我的課堂內容不感興趣。”
凜音想到他們將要麵對的屎山尿海，沒忍住勾了勾嘴角。
………………
小餐館的霓虹燈管滋滋作響。
就著夜色，幾個年輕人正把酒言歡。
凜音把自己盤子裡最後一條烤魚遞給小貓，小貓用頭蹭蹭她的手心表示心領了。一隻瘸腿的灰羊正在翻找垃圾桶，羊角暴力地勾破垃圾袋，幾個黴得發綠的橙子咕嚕嚕滾到凜音腳邊。
灰羊，一種比較常見的黃級幻獸。常見，意味著便宜，意味著很多人在沒有足夠的條件的時候會養一隻過渡，也意味著最終選擇幻獸夥伴的時候可能會慎重考慮，然後拋棄它們。
烤魚劃過一道拋物線，落在灰羊麵前。
“咩。”收到凜音拋來的烤魚，灰羊毫不客氣地啃食起來。
飯桌上，水晶正揮舞著筷子講述自己家開的小超市被幻獸公司逼著拆遷的事，燈光下零星的小雀斑讓她的憤怒顯得特彆生動。
“這些狗東西！全世界的貴族都是一丘之貉！”凱亞拎著啤酒杯就往桌上砸，唇釘的反光掠過凜音的視線，“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老大嗎，達米安那孫子正拽著雨竹的領結，老大衝過去直接把他的頭摁進了牆裡！”
又開始了，熟悉的憶往昔環節，凜音打了個哈欠，決定悄悄離座去結賬。
而故事裡柔弱的、眼含淚水僵住、不能動彈的女孩雨竹，在那件事後剃了寸頭，追著凜音和她學習武鬥技巧，現在已經是武鬥係公認的優秀學員。
並且理所當然地愛上了寸頭——實在是太方便了。
小貓被留在座位上有些無聊，伸出爪墊，摸了摸雨竹的小臂肌肉。雨竹順勢一把摟住它，猛吸一口它的頭頂，“小貓咪，那麼多人笑你，你能不能爭點氣……比如突然變成天級幻獸？”
“天級又怎樣，老大精神指數不夠，契約幻獸犯法。”凱亞一邊烤肉一邊把肉夾到四個人的盤子裡，“快吃，要烤焦了。”
“老大才不需要幻獸！”水晶的眼睛裡全是對凜音的信任和狂熱，“彆忘了她現在才一年級，就能把成長期的玄級幻獸兩拳KO！”
“幻獸係那個鬆白月，之前沒有幻獸的時候也和老大一樣，能用拳頭打爆幻獸鎧。”凱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成功收獲水晶的白眼。
“他憑啥和老大比，他打爆幻獸鎧的時候都多大歲數了。”水晶很不爽把彆人和凜音相提並論。
凱亞小聲說了句“也就四年級啊。”
水晶“啪”地放下筷子，“老大可是校長嚴選！”
凱亞聽到了他不知道的消息，用雙手把半根烤玉米托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水晶：“願聞其詳。”
水晶接過玉米啃了一口，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當時老大在街頭賣藝，表演鑽火圈，翻著跟頭連鑽十八個火圈，驚豔到了路過的校長。校長把老大抓到學校測試身體素質，嘿，結果你們也知道，體能敏捷力量全S。”
“可惜，”水晶放低聲音，“老大精神穩定指數太低，所有招生官都不同意，說我們畢竟是幻獸學院，武鬥係學生有條件了也要和幻獸立契約，精神穩定指數那麼低，招進來也用不了幻獸。”
“那後來呢？”雨竹趕忙問。
“後來校長站出來說，這些年武鬥係都快變成少年宮業餘武術培訓班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這麼好的苗子，如果老大不能入學，她這個校長當著也沒什麼意思。”
“不愧是老大！”雨竹撲閃著眼睛，紅著臉。
“話又說回來，少年宮業餘武術培訓班……也沒說錯。”凱亞悶悶地，“我體能B，敏捷C，力量B，如果不進武鬥係，我肯定來不了我們學院。”
飯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雨竹把餐巾紙捏成一團，大力按在火鍋料的包裝盒裡。
自從人類發現和幻獸立契約就可以成為強大的戰士後，武鬥就逐漸沒落了。現在幻獸學院開設武鬥係更像是一種對人類文化遺產的保護，沒人指望武鬥係的學生真的有戰鬥力。
在社會對武鬥係學生已經有歧視的情況下仍然選擇進入武鬥係的學生，當然就各有各的不得已了。
比如幻獸高昂的培養成本讓很多普通家庭望而卻步。從幻獸卵開始，價格就不便宜。幻獸逐漸長大，品質好的幻獸糧、訓練費用都是必須的支出。簽訂幻獸契約後到幻獸殿登記時還會要強製購買“精神反噬險”，每年繳納的保費和精神穩定指數成反比。
於是普通家庭的學生往往隻能進入沒什麼強製性額外支出、甚至往往發放獎學金的武鬥係。這就造成了幻獸係貴族雲集，從武力到勢力全麵圍剿武鬥係。一些大財團大貴族子弟隨意無視校規，校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學院維持運轉靠的是他們的捐款。
店麵不大，拎著打包盒站在收銀台前的凜音把桌上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她手攏成喇叭狀，招呼有些沉寂的三個人，“宿舍要鎖門了，走了。”
雨竹抱著小貓走過來，情緒低落得尤為明顯，凜音揉揉她的腦袋，另一隻手伸給女老板，“掃我吧。”
隻見老板把凜音伸過來的手又推回去：“上個禮拜你幫的那小子在後廚洗碗呢，他說以後你來這裡吃飯就都算他的。”
凜音不語，隻是再次伸手。
“唉，好吧好吧，服了你了，這孩子。”老板無奈地收了款。
經過後廚的時候，她屈指彈了下玻璃窗，正在刷盤子的少年慌忙立正，有些拘謹地衝她招手，帶出幾顆零星的泡沫。
他的幻獸是一隻流光溢彩的迷你猛獁象，見有泡沫飄在空中，興奮地在廚房地麵上轉起了圈。
地級幻獸，夢幻猛獁。
能扛能打，特彆能吃。
凜音為老板的食材和少年的錢包默默點蠟。
一行四人的影子被路燈越拉越長，夜風卷來鬆木的氣味。
凜音扭頭看去，巷尾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