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凜音低頭把繃帶又繞了一圈。
觀眾席的議論聲突然大了起來，她抬頭望去，達米安·馮·霍恩正緩步登台。
他右臂覆蓋著黑色的生物鎧甲，肩甲部分隱約能看出三頭犬的樣子，是霍恩家族的玄級幻獸“地獄三頭犬”的鎧化形態。
“真可憐。”達米安轉動著手腕，“契約不了幻獸的人，卻當個寶貝招進來。武鬥係真是垃圾收容所。”
凜音的睫毛在臉上投下蝴蝶翅膀的陰影。她記得這個聲音，去年秋天在學院旁邊的巷子裡，她把聲音的主人按進了牆裡。
觀眾席突然安靜下來。
少女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達米安瞳孔驟縮，他聽到空氣被撕裂的尖嘯。本能地抬起右臂護住胸口，凜音卻硬生生在空中變向，靴底重重砸在他的鼻骨上。
三頭犬哀鳴一聲，幻獸鎧幾乎要維持不住形態。
“八百公斤的瞬時爆發力！”解說員的聲音在顫抖，“不愧是武鬥係3S學員，這已經接近成長期幻獸的物理強度！”
達米安踉蹌著後退，鼻血噴濺。
他抹了把臉，突然獰笑，右手虛握間有黑色刀光閃現：“地獄旋刃！”
三道月牙形黑刃破空而至。凜音翻身躍起，黑刃險險地擦過她的發梢，又在半空詭異地折返。
看台響起驚呼。這招回旋刀是地獄三頭犬比較知名也比較麻煩的幻獸技，飛刃動靜不大，角度刁鑽，不了解的人很容易被偷襲成功。
凜音突然伸手，抓住從背後襲來的兩道黑刃，繃帶瞬間被鮮血浸透，隨即順勢騰空，一腳踢開剩下的那道。
“瘋了吧？徒手接幻獸技？”
“聽說她入學測試時精神穩定指數隻有40...”
“天啊，怪不得這麼瘋。”
嗡嗡的議論聲再次被擂台上巨大的動靜打斷。達米安胸口挨了一記膝撞，幻獸鎧居然出現了蛛網狀裂痕。他退到擂台邊緣，眼中終於露出恐懼。
凜音沒給他認輸的機會。一個旋身飛踢，達米安如斷線風箏般墜下擂台。
“還是這麼廢物。”凜音伸出還在滴血的手，大拇指朝下做了個手勢。
死寂持續了整整三秒。
裁判機械地舉起紅旗：“勝者，武鬥係凜音。”
………………
醫療隊的懸浮擔架掠過觀眾席低空，幻獸鎧碎屑簌簌落在幾個二年級生肩頭。
“達米安·霍恩居然被武鬥係的人打碎了幻獸鎧！”紅發少女揪著胸口的校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達米安也是倒黴兮兮的，武鬥係多少年才出一個體能敏捷力量全S的怪物，還被他抽中了做對手。”戴單片眼鏡的男生擦拭著鏡片，“還沒上場的人都不用擔心了，武鬥係除了她沒一個能打的。”
武鬥係的觀賽台上，幾個學生爭奪著唯一一根老式望遠鏡。雀斑姑娘調整著焦距，比了比自己的左側腰，“老大每次做動作都會刻意保護這個位置。”
“因為那次她打斷達米安三根肋骨，左側腰挨了記陰招。”打了唇釘的男生憤憤地砸了下拳頭，“要我說，老大下手還是輕了，達米安就該再多挨一百記窩心腳。”
貴賓席。佩戴暗夜蘭花家族紋章的少女用蕾絲折扇掩住口鼻：“武鬥係是怎麼招生的？身體素質全S的瘋子配上地攤上撿的幻獸卵...”她克製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
下了擂台的凜音回到宿舍，和往常一樣拉開書桌最上層的抽屜，看到那顆幻獸卵仍然安靜地躺在那裡。
344天了。她細細端詳它，裂紋比上周多了兩條。
343天前，她入學的第一天。路過夜市一家小小的幻獸用品商店的時候，戴金鏈子的店主用鑷子夾著這顆卵，當著她的麵扔進水溝。
“什麼幻獸殿的渠道貨，高級貨，都是鬼扯。”店主呸了一口，“賠錢貨。”
當時離門禁隻剩二十分鐘，她蹲在水溝邊上看了十五分鐘。躺在水溝裡的卵殼在路燈下是沒有生命力的青灰色，幾道細小的裂紋組成了類似星星的圖案。
或許是出於同病相憐，她從水溝裡把它撈了出來。
之後的每一天，她都會按《幻獸護理指南》裡教的那樣，用指關節叩擊卵殼。書上說健康的幻獸卵通常會對叩擊發出回應，但這顆卵始終靜默無聲。
她怕它徹底死去，捧著它去幻獸係的獸醫站尋求幫助。還算好心的年輕獸醫做了所有能做的檢測，一半同情一半遺憾地告訴她這顆卵健康狀況很差，不一定能活。
即使活下來，鑒於它沒有任何元素反應，很可能連黃級都達不到，而黃級幻獸是可以締結契約的最低限度，是幻獸和野獸的分界線。
所有人的判斷都是，它沒有孵化價值。
小心地把幻獸卵從抽屜裡取出來，凜音扯過自己的絨毯裹住它。這個動作她過去一年重複了太多次，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手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結痂，裹毯子的時候，一顆血珠在幻獸卵上轉圈滾了滾，下一秒就順著縫隙滲了進去。
“彆焦慮，”凜音並沒有注意到它“吃掉”了她的血，她正在對著幻獸卵很認真地說話，好像裡麵的小東西真的能聽懂一樣。
“你隻要能活下來就很好。”
反正她也契約不了幻獸。
而且她沒有幻獸也很強。
此時，窗外傳來歡呼聲。某個幻獸係的學生正騎著剛進入幼生期的火鬃駒掠過天空，馬尾在暮色裡拖出流星般的光帶。
卵殼內部突然產生兩記悶響，像是有東西在裡麵敲打卵殼。
金色液體從裂縫裡湧出來，帶著鐵鏽味。
最先探出來的是一截尾巴——濕漉漉的，絨毛一簇一簇的可憐相。
隨著整個生物滾落到地上，凜音下意識往後挪了半米。
這東西長了一張三角臉，大大的耳朵，瘦得可憐……
好吧，像隻不小心跌進洗澡盆的貓咪。
“……夜市老板好像沒說錯。”凜音用絨布毯包著它把它舉起來，“你看起來就很像賠錢貨。”
小貓象征性掙紮了兩下，乖乖地睜著琥珀色的眼睛和她對視，“喵嗷。”
………………
幻獸係獸醫站。
檢測間幾乎塞滿了精密儀器，指示燈閃爍間，搖晃著兩個人的希望與不安。
隨著各項檢測結束，一張張報告被打印機吐出來。
“還是沒有元素反應，它看起來……額……應該就是一隻壽命比較長，腸胃比較好，膽子比較大的普通貓咪。”獸醫把打印好的檢查報告拿給凜音，“這個你保存好，不管是幻獸還是普通動物，它們的各項身體數據屬於絕對的隱私，我們這裡是不會留備份的。”
小貓被儀器包圍著，冰冷金屬裡一團孤單的毛茸茸，顯得格外伶仃。
好心的獸醫安慰她道，“幻獸卵孵化出普通動物的情況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出現過。沒關係的，很多人都是換了好幾隻幻獸才找到合拍的幻獸伴侶。”
凜音忙著在報告裡茫茫多的各項幻獸能力指標裡找健康指標，所以表情比較嚴肅。她知道獸醫誤會了，但也沒多解釋，笑了笑，“它健康狀況沒什麼問題吧？”
“它可太健康了。”獸醫指著報告上的“潛在壽命預測”後的“150歲”，“咱都不一定能活得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