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白石沿著地麵上的水痕找到了流動的地下暗河，他將耳麥取下，放到作戰服的防水隔層內裝好，就躍入了水中，沿著水流動的方向一路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質白石順著水流來到了山體外。他從水中探出身子，覺察到山穀間的狂風已經漸漸停止，抬頭一看，天色已經被夜幕籠罩，狂風停息後的天空萬裡無雲，唯有無數細碎的星星散落在天幕中。

這是被防護罩籠罩的城市中無法看到的景色，質白石借助作戰服內袋裡還未損壞的方向儀辨認方向後，就一邊往飛船的方向趕去，一邊時不時抬頭抓緊時間要把這般難得一見的浩瀚星空印刻於腦海之中。

要是能和安木一起靜靜地欣賞星空就更好了，質白石心中遺憾，但想起了安木，更加快了步伐。質白石不知道自己失聯了多久，但安木肯定已經知道自己失蹤的事情了。

他步履不停，心中已經規劃好必須立刻完成的事情：與隊友彙合、向安木報平安，之後立刻向上頭報告山體內的詭異漩渦，可能隻有科學院的一級研究員才能弄明白那究竟是什麼。

質白石估計自己已經走了1個小時，遠遠地看到了熟悉的甬道入口。突然聽到前方有交談聲，心中警覺，放輕腳步，閃身躲在植被後麵，小心地探頭觀察。

植被遮擋下隱隱約約的有兩個身影站在甬道口，甬道口處擺放了一台小型照明燈，其中背對著質白石的身影他十分熟悉，是他的隊員李季。但站在李季對麵的那個人，竟然穿著異教團標誌性的黑袍，兜帽之下的麵容被遮掩，饒是質白石的目力驚人，也無法看出此人身形樣貌。

背對著質白石的李季雙手攥拳站在黑袍人麵前，麵部與頸部漲紅，低聲嘶吼：“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讓質白石他們拿不到飛行器了，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質白石丟了性命！質白石的未婚妻安木是個狠角色，她肯定會查到我的！你們要做什麼我不管，但是你們必須把我從安全部摘出去，給我弄個新身份，還要往我賬戶打至少五百萬！”

李季焦慮地向前幾步拉近了與黑袍人的距離，伸出雙手想要攥住黑袍下的衣領，卻摸了個空，愣了一下就在憤怒的情緒下用力扯住對方脖頸處的布料，惡狠狠道：“如果你們不管我了，我不敢保證自己在麵對審訊的時候會說些什麼！”

黑袍人抬起黑袍下帶著手套的手，輕飄飄地捏住了李季的手腕甩開，在李季包含痛苦的呻吟中，輕描淡寫道：“小聲點，你想讓你的好隊友們聽到嗎？”

李季忍耐著手腕的疼痛，眼神凶狠地瞪著黑袍人。

黑袍人撫平被揉皺的布料，輕聲說：“李季，當時是你自願要做教團在安全部的眼線的。怎麼現在又要我們給你報酬了呢？”

李季正要張口反駁，黑袍人一抬手，從寬大的袍子中飛出來一道銀光，眨眼間李季的嘴部便被一道約三指寬的金屬環堵住。

金屬環從嘴部開始扣住了李季下半部分的腦袋，黑袍人五指一收，金屬環便向內縮緊。李季被堵得上半部分腦袋漲紅，布滿血絲的眼球向外突出，下巴響起了骨頭斷裂的聲音，腫脹的手腕帶著無法用力的雙手不停地扣住金屬環的邊緣往外扯，卻無濟於事。

李季痛得膝蓋一彎跪在了黑袍人麵前，雙手趴地，頭埋在手背上，喉嚨裡發出了求饒的嗚嗚聲。

見此，黑袍人才慢悠悠地張開了五指，鬆開了金屬環，但卻沒有取下。

李季經曆了一番痛苦，也不敢造次，想要站起來，卻被黑袍人一隻手按住了肩膀。隻聽對方仍舊用那飄忽的聲音說：“跪著。”

李季隻好跪著，他抬頭仰望著黑袍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金屬環後傳來：“不給錢，你們總得給我個新身份！我被抓住了，你們也討不了好！”

“你們激發我的異能花費了這麼多資源，我可以幫助你們，不，我加入你們！對，對，隻要你們把我從安全部撈出來，我可以不要新身份，我公開加入異教團聽你們的吩咐、為你們做事！一個聯邦執法機構的自然人公開加入異教團，這絕對會打擊聯邦機構的公信力！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而且你要相信我的異能，隻要有了我，以後你們想要哪個部門的數據我都可以給你們弄來，我就是數據世界的王！”見黑衣人沉默，李季肉眼可見的慌亂，膝行至黑袍人跟前口不擇言。

黑袍人搖了搖頭，在李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說道：“當時隻是因為某人的強迫症要湊整，所以才隨手劃了你的名字進實驗名單，並沒有想過你能激發異能，也就無從談起要利用你那隻能篡改數字的能力。

我說了，沒有你我們一樣能弄掉質白石，無論你們有沒有飛行器，都不影響結果。你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蟲子罷了，還要在我麵前蹦跳著談條件，唉，你真是不識趣。麵對沒有用還惹人煩的小蟲子，你會怎麼做呢？”

黑袍人五指再一次收緊，這一次他沒再放緩力道，金屬環飛速收縮，李季被擠壓得涕泗橫流，喉嚨裡發出可怖的嗚咽聲。

李季痛苦地匍匐在地麵，腫脹無力的雙手顫抖著伸向腰側的能量槍，卻隻能將其從槍袋中拖出來，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抬起槍指向黑袍人。此時，他的下頜骨已經全部碎裂，血從金屬環的兩側流出，向外突出的眼睛幾欲掉出眼眶，眼角微微裂開。

黑袍人歎了口氣：“唉，第一次用飛環，本來想扣在你脖子上的，指錯地方了。我仁慈一點，讓你沒那麼痛苦吧。”

在李季絕望的目光中，黑袍人另一隻手從黑袍中伸出，帶著手套的手中赫然是一把小型光能槍，耀光科技實驗室最新款，3秒內自動無間隙發射20彈追蹤光能彈，每一發光能彈所含能量是安全部配備的標準能量彈的10倍，擊中瞬間可以直接將一個人泯滅。

黑袍人像是在教堂吟誦般，低聲道：“走好。”手中光能槍的蓄能槽亮度迅速上升。

質白石不再觀望，手中撿起幾塊石子，緊緊盯著黑袍人的手，瞳孔無聲無息地變成了泛著綠光的豎瞳。

質白石手中飛速射出幾塊石子，打在黑袍人手腕上和脖頸處，黑袍人的瞬間像手腕斷裂一樣手下垂，而脖頸處被劃破的黑袍下，泛著銀色金屬光澤的機械被石子劃開了一個撕裂口，閃出了電路的火花。

質白石從植被後閃身而出，衝向李季，同時手中抬起能量槍指向黑袍人連續射出。

黑袍人被擊中得連連後退，手中的光能槍掉落在地，因中止了蓄能而逐漸暗淡。慌亂間黑衣人踩到了衣角，黑袍滑落到地上。在微弱的照明燈光下，質白石才發現，黑袍之下竟然是一個機器人！

“你……質白石……等……等……”機器人已經被質白石幾槍毀掉了運動係統，隻能如同一攤廢鐵倒在地上，破損的發聲係統傳來斷斷續續的話語：“質……白石……來異……教團……我……天使……安木……問……”

“砰——”沒等機器人說完，質白石抬手將能量槍中的最後一彈送進了機器人的能量核心。機器人的雙眼徹底暗淡，真正意義上變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質白石走上前，徒手破開機器人的鐵皮，將其被擊中的能量核心扯出，又扯斷了運動係統和攻擊係統的幾條關鍵的線路，確保機器人再起不能，才轉身看向李季。

質白石沉默地看著李季，眼神晦暗不清。

但李季卻神奇地看出了質白石的疑問，他倒在地上，用力扯開不再受黑袍人控製的金屬環，看著質白石粗喘著笑起來，卻隻能從嘴中不斷冒出細小的血泡。

“隊長，對不起，我背叛了你。但我不甘心，憑什麼都是自然人，其他人最低都是和你一樣當隊長，我卻隻能當普通隊員！咳咳……我覺得是因為我沒有先天覺醒異能，所以我找上了異教團，我自願成為異教團的實驗品，自願為異教團的行動提供便利……咳，隊長，我現在是異能者了！我能不能，我能不能也當一個小隊隊長……”李季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

“隊長，我利用我獲得的異能，篡改了裝備申請書遞交時間，我確實晚於六隊遞交，但我能改係統裡的數字，阿爾法也看不出來，哈哈鐘塤鐘篪那兩個蠢貨還以為又是六隊乾的……哈哈真蠢！但為什麼他們身為培育人能有家人……我是自然人！我憑什麼沒有！”

“……還有和歌那家夥……他媽的天天副隊長自居，安全部裡有他這職位嗎！一個體能廢物，不在前線還和我們平分任務金，還被安木送去學習！他媽的！命好的廢物！”

“胡氿……算了，不說她了，一個喜歡哭的小鬼罷了……”

“隊長，你不用治我了，我參與了異教團的實驗，自願在體內安裝納米膠囊，剛剛天使被你擊中的時候，他就啟動程序了……膠囊還有30秒開啟，裡麵是致死的毒藥，你的治療速度根本比不上毒發作的速度……”

“閉嘴！用你的異能改數字！”質白石狠狠地瞪了李季一眼，手搭在李季的麵側釋放異能，“我就當你剛剛在發泄情緒了，不會和小隊其他人說的。”

“隊長，沒用，我的異能限製太大，沒有辦法修改納米級大小裝置上的數字。”李季苦笑，“我是不是很廢物……作為一個自然人出生，卻活得像個廢柴，連培育人都比不過……”

“並沒有，能考入安全部已經很優秀了。”質白石看著李季回應。

“隊長，時間不多，你不要打斷我。聯邦機關裡異教團的人不止我一個，都藏得很深，你一定要小心。”

“我有一個安全屋，就在冰湖城郊，門口密碼是我的工號中間4位，書房的桌子下放著一個盒子，如果你要提升異能就打開它，我能保證沒有副作用，這是我對害你掉下深淵的補償。”

李季停下了敘說，質白石耐心地聽著他說話，手上仍不停地輸出著異能。

“咳咳……至於我的存款，拜托隊長你一半捐出去，另一半留給胡氿那小鬼……”李季又開口說道，但已經開始講不出完整的話了，“告……胡氿……走之後……她……好生活……衣食無憂……”

李季的嘴角不斷湧出鮮血，他突然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推開質白石，質白石往後踉蹌了幾步。

李季眼睛直直地盯著上方的星空，裂開的眼角劃出了鮮紅的淚痕。他的身體開始腐爛，但他晃動的眼神說明他還有意識，他能感受到毒素蔓延的痛苦。

李季張開不斷湧出鮮血的嘴，微弱的聲音說道：“隊長，對不起……”

李季的眼睛再也沒有了神采。他的身體躺在難得一見的星空之下、茂密的植被之上，他永遠地沉睡了。

質白石看著李季的身體，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沒有告訴李季的是，其實李季就是作為培育人出生的，但小時候被一對自然人領養過一段時間，這些資料都儲存在安全部的資料庫，小隊隊長的權限能夠查看得到。

質白石仰望著頭頂的星空，竟然感覺到一絲眩暈。遙遠的穹頂好像一個逐漸逼近的、巨大的罩子，曾經將一切詭異的東西的東西擋在外麵，而人類是被罩住的美味佳肴。但現在罩子破了，就有垂涎的蒼蠅飛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