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嗎？"

小擇慧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微微一愣。

隻見小連雲笙抱著花束，圓圓的臉蛋上是一本正經的表情。“我不收陌生人給的東西。”

她搖搖頭。“不認識。”

小連雲笙盯著她的眉宇，重複地強調一遍。“可我從來不收陌生人的東西。”

他學著大人的口吻講話，頗為老氣橫秋。“再說你怎麼能隨隨便便送陌生人花呢？就不怕我是專門來拐你這種笨小孩的嗎？”

“……你明明也是小孩欸，而且我可是會武術的，不怕你！”

小擇慧頗為不服地揮舞了下自己的拳頭，同枝澈忍住上揚的嘴角，循循善誘。

“你才多大？學了幾天幾年的功夫？利用人類的自大和同理心從而拐騙成功的案例，向來都是數不勝數的。”

小擇慧像是被他唬住，語氣猶疑。“是這樣嗎？”

“當然。我可是看過了數不勝數的卷宗。”

花束的重量並不輕，小連雲笙逐漸感到有些吃力，但又不想在小擇慧麵前落下風，麵上裝得風輕雲淡，實則暗暗甩了甩發酸的手腕。

他故作矜持地頷首，圖窮匕見。“你要是不信的話，那邊有長椅，我們去那邊坐著，我用終端講給你聽！”

{可以就這個話題跟她聊很久吧，幸好我在終端裡收藏了好多案件。她看著就聰明，跟彆的笨蛋不一樣，我們肯定會聊得很開心的。｝

小連雲笙頭頂上甚至冒出了小擇慧與他相聊甚歡、淚眼汪汪地牽著他的雙手互叫好朋友的幻想畫麵。

但可惜事與願違。

“抱歉，我太不感興趣。”

小擇慧看了眼手腕終端上的時間，開口便是跟他禮貌告彆。

“既然你不要我的花，那我拿回家了，再見。”

她還不忘伸手要回花——反正小連雲笙剛才也開口拒絕了，不能浪費。

而剛才嘴上說著不要的小連雲笙，此刻卻有些慌張地側過身體，不肯給了。

“哪有送出去，還收回來的道理？況且燈會還沒到淩晨許願的重頭戲呢，你怎麼這麼著急回家？”

事態的發展和想象的不一樣。

小連雲笙額前翹起來的卷發搖搖晃晃，顯得有些呆。她的言談舉止太過自然大方，以至於他現在才反應過來。

漫畫也很靈性地在此時給了小擇慧指縫裡的泥土和手上薄薄的繭子的特寫。

他恍然大悟。“你不是燈會上玩的？你是趁著點燈大會人流多，特意出來賣花的。這花是你賣剩下才送給我的吧。”

“對啊，就剩這最後一束了，今天的生意可好了呢。”

小擇慧不甚在意地笑著點頭後，便要揮手告彆回家。"我家裡還有人在等我，我得回家了，再見。"

小連雲笙也不攔她，就跟在她身後走，帶著些被誇獎後的洋洋得意，絮絮叨叨地繼續分析。“從你的衣著風格和整潔程度來看，雖然並非是高級品牌，但卻乾淨整潔且修補精細，說明照顧你的人雖不富裕卻用心細致。”

小連雲笙眼神又落在對方腰帶上的繩結處。“這種樣式的繩結現在基本已經失傳，你家裡那位長輩應該年紀較長，大約五六十歲出頭。”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自信又略帶一絲得意的笑容。“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而且你看起來最多隻有七歲。是老來得女？還是說你並不是親生子女，是被……我說得不對嗎？”

小擇慧驀地停下腳步轉身，對上她的怒容，原本喋喋不休地分析著的小連雲笙逐漸猶疑下來。

“追著我、分析我，你很開心嗎？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很沒禮貌啊？難道你是在玩推理遊戲嗎？你覺得這樣能顯得自己很厲害嗎？”

小擇慧像個小炮仗似得氣鼓鼓，讓小連雲笙訥訥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老媽說過這樣賣弄聰明，在討厭自己的人眼裡，容易適得其反，我是不是真的搞砸了？｝

小擇慧一口氣宣泄完自己的不滿後，看著被她三言兩語打擊到有些灰暗的小連雲笙。

善良如她，還是不帶介懷地大氣地拍拍他的肩膀，讚揚道。“不過你確實很聰明。我是被收養的，收養我的阿婆她已經五十四歲了。因為她這兩天生病，所以我自告奮勇替她出來賣花！”

提到收養她的家人，小擇慧臉上洋溢出止不住的幸福，能看得出來她很是歡喜。

“節假日的生意是最熱鬨的，不出來擺攤實在是太可惜了！我今天一個人掙了很多錢呢，等我回家，阿婆一定會誇我的。你也很棒呢，一個人逛點燈大會，非常勇敢！”

小連雲笙像是被她感染，手無處安放般搖擺兩下。“我沒有你說得這麼厲害啦。反倒是你，你才是真的厲害呢……”

漫畫視角下的小擇慧笑得明媚，昏昏的月光打下來，給她的臉頰鍍上薄薄的釉光，柔和又明亮。

她和小連雲笙天真爛漫的話語，讓畫外的同枝澈沒忍住冷哼。

“裝的？依我看，可和你平時蠢得沒兩樣啊？”

他看著漫畫裡雀躍的小擇慧，又側頭看向身旁的擇慧，像是在做比較。“你一直是個挺丟臉的傻子模樣。”

“有嗎？”擇慧認識同枝澈這麼久，第一次覺得這家夥還挺欠揍的。

她無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倒覺得我這種傻白甜美少女挺吃香的。”

況且那時候她是個實打實的孩子，再偽裝扮演也沒能到出神入化的程度。

同枝澈被她裝傻的態度噎了下，麵色不佳。“傻白甜？渾身八百個心眼的你，居然自稱傻白甜？

“這樣才顯得真相更可怕，不對嗎？”

擇慧看著漫畫裡自己看上去童真純摯的臉，像是感慨：“你自以為的溫柔可親的好友、同伴、曖昧對象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假象。她連同整個世界，都隻是一個巨大的騙局，這樣一想來，不是更加絕望嗎？”

“還真矯情。”同枝澈嘲諷。“所以你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對。”擇慧的目光悠長，像是跟著漫畫陷入了過往的回憶。“十年前的點燈大會，那是我第一次見他。”

兩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漫畫身上，漫畫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在小同枝澈厚臉皮的堅持下，他跟著小擇慧回了家。

十年家擇慧家的格局和現在比，其實差距不大，都是花店的門麵占大頭，穿過院子，後麵帶兩間臥室。

小擇慧剛回家，就發現家中空無一人，還亂糟糟的，像剛遭過賊一樣，頓時慌了神。

她欲哭無淚、手忙腳亂地打開終端就要聯係警察，小同枝澈卻在此時按住了她。

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小同枝澈很快找到了疑似失蹤的湯婆婆——在小吃街。

原來湯婆婆其實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她一直很嘴饞小吃街的蜂菇餅，但嚴遵醫囑的擇慧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

於是湯婆婆就打算趁著擇慧上街賣花時溜出去偷吃，為了避免終端付款的記錄被擇慧發現，她還特意翻出現金，用於付款。

而正是因為很久沒有用過現金付款，所以湯婆婆在家裡東找西找，才勉強湊出幾個銅幣，耽誤了很多時間，她原本想著早點回來收拾的，卻沒成想擇慧比她預料得要早回家，所以造成了如今的大烏龍。

小擇慧淚眼汪汪的埋怨和念叨，讓湯婆婆十分心虛和愧疚，隻好僵硬地將話題轉向離家出走、無家可歸的小同枝澈。

小同枝澈雖然毒舌，但好在有一副漂亮討喜的相貌，再加上小擇慧在湯婆婆麵前的美言，他成功留下來借宿。

因為隻有兩間房，小擇慧便撒嬌著要求和湯婆婆同住，而小同枝澈就住她空出來的小臥房。

最後的鏡頭便是小擇慧自己正歡快地抱著被子，準備去隔壁房間和湯婆婆同睡。

“等下。”

在她離開前，小同枝澈喊住她，嘴角微微上揚，話語裡漫不經心。“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交換是相互的。”小擇慧不喜歡他這副姿態，微微昂起腦袋，有些抗拒又有些故作矜持地問。“你的名字呢？”

“連雲笙，我叫連雲笙。”小同枝澈迅速地反問她，眼睛亮晶晶。“那你呢？”

小擇慧抱著被子轉身走，瀟灑地頭都不回地揮著另一隻手。“澤惠，恩澤恩惠。”

“我記住了。”小同枝澈朝著她的背影大喊，露出登場以來最開心的笑容。“明早見，澤惠。”

回憶到此結束，同枝澈的目光定在漫畫上的“澤惠”二字，眉頭蹙起。

“澤惠？可你不是叫——擇慧？”

“翻譯問題而已。”

擇慧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眼眸透露出平靜的情緒。

“我們兩個都是連載漫畫《異能格派》裡的漫畫人物，隨著漫畫的爆紅，衍生了我們現在所在的世界——由漫畫改編的動漫世界。

“至於我的名字，應該就是不同翻譯組之間導致的差彆吧。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同枝澈反複地打著響指，眉頭緊蹙，最終嘲諷地下定結論。

“什麼啊，你這家夥的異能不是治愈，而是致幻吧。”

漫畫還在他麵前滾動著，他不去看它，反而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一副嘲笑質疑的樣子。“什麼漫畫，動畫，異世界，一看就是胡編亂造騙小孩的。總而言之，你該去看病了。本少可不是連雲笙，沒有陪你胡鬨的興致。”

“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擇慧微微皺眉。

她用彬彬有禮的語氣，不鹹不淡地諷刺著。“向來不可一世的同枝澈，居然也會有這麼膽怯的一麵。真相就在你麵前，你卻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你懂什麼！你不過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罷了，那老太婆死了，你很痛苦吧？我和你可不一樣。”

同枝澈深呼吸幾次，冷笑一聲，一字一句道：“賤民！你貧窮，你隻有一個相依為命的老太婆，你當然怕她死！”

“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同枝家大少！眾星捧月的生活，你知道嗎？你體驗過嗎？我擁有那麼多，失去什麼我都不在意。”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異能水平低下，撐死不過養活自己的水平，我可不一樣。我是b級異能，我這個水平，我這個年紀，放在異能界哪裡都是佼佼者，我將是同枝家族未來的榮光！”

同枝澈抬起他尖尖消瘦的下巴，極長極長的黑眼睛透出一股傲氣，甚至是冷酷，他眼角向上挑，有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美。

麵對他的傲慢和疾言厲色，擇慧隻是心平氣和地看著他，甚至唇角微揚地點點頭。“你說得有理，但不完全正確。”

“的確，我是因為擁有得太少，所以哪怕一星半點的失去，我都難以忍受，更何況那個人是我相依為命的阿婆。當命運注定要把她從我的身邊奪走的時候，我必然要奮起反擊，在這點上我們完全一樣，不是嗎？”

很多時候隻要安靜的微笑，便能使她的臉龐蒙上奇異而溫柔的光彩，擇慧深知這便是主角光環的魅力。

她笑容不變，眼眸閃爍晦暗的光，對同枝澈說的每句話都循循善誘。

“母親去世很痛苦吧？被父親拋棄很痛苦吧？還要忍受他虛情的假麵，在他注視下成長很痛苦吧？”

在瞬間，同枝澈暴怒，伸手掐住擇慧的脖子，眼神陰戾。

“你想死是吧？”

“你清楚，你殺不死我的。”

掐在脖子上的手其實並沒有用力，擇慧也並不懼怕死亡所謂的死亡威脅，她坦然說道：“我死了，世界會崩壞，時間會重來。”

同枝澈看著她鎮定自若的表情，氣得牙癢癢但還是鬆開了手，嗆聲道。

“我看你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知道我肯定也殺不死你。你不是要反抗命運嗎？適應了女主角的身份倒是快得很。失去了老太婆，還有個連雲笙這個準新郎等著你，你何必在這裡假惺惺。”

“這不是假惺惺，我不想失去阿婆。我也不愛連雲，更不願以後的一切都被人安排。”

擇慧笑得分外親和，說出來的話也分外凶殘。“所以，我要你和我聯手，我要走出這該死的命運。”

同枝澈掀起眼皮，盯著她的臉，步步靠近她。“說了半天，與我何乾？你覺得這些苦情戲碼能夠打動我嗎？”

“倘若我告訴你，你會死，並且死得慘烈，人人唾棄。”

“本少可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那倘若不隻是你一人呢，而是整個同枝家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故事從他而開始，世界以他為中心，自然畫不出讓我們都滿意的圓圈。但故事之外，我們可以上演彆的劇目。”

藍色焰火在他眼前盛開，爆裂無聲，傾泄一地。在這刻，灼熱了他的手心。

擇慧露出狡黠的笑。

“況且隻要你想走出循環，你就沒有彆的選擇。如果不如我願，我就不停地找死，讓你永遠困在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