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院子,五個人就齊刷刷站在了原地。
“你說他是實的還是虛的?”
“你說他能看見我們嗎?”
查木旦連續發出了疑問。
就看見一個小女孩拿著課本,口中念念有詞。
“噠噠嘟,噠噠嘟,小娃娃真真苦。
噠嘟噠嘟,噠噠嘟,一年到頭無肉吃。
噠噠,嘟嘟,嘟嘟噠,終於盼到秋社日。
嘟嘟嘟嘟,噠噠嘟,有肉嘗了!”
一看到有人進來,就不唱了。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開始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手裡緊緊抓著撥浪鼓。
溫意存看著她:兩條小辮子,一件粉襖子,還有下麵空空的腳丫子,不就是溫意存之前看到的小孩子。
“是你?”溫意存走上前去,驚喜道:“你回來了!太好了,之前真的抱歉!”
小女孩似乎不認識溫意存一樣,往後縮了縮,目光在幾個人身上逐一掃過,在看向萬嘉和與萬回時多停留了幾秒。
“好多人哦!”小女孩一雙眼睛圓圓的,整張臉看著就跟洋娃娃一樣。
“你——你好啊——哇塞,你好漂亮啊,終於見到正常的小朋友了!”查木旦開心的打著招呼,眼角狠狠瞥了玉滿一眼。
萬回走過去,溫柔地說道:“你好呀!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玉”她似乎還不太會說話,要思考很久,才能結結巴巴的回答。
萬回瞧著可愛的模樣,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卻被小玉躲開了。
萬回的手停在空中,有些許尷尬,連忙轉移話題:“就你一個人在家嗎?”
小玉的目光投向西邊的小房子,喊了一聲:“姐!阿姐!”她說話結巴,乍一聽像機器一樣,沒有什麼感情。但在提到阿姐時,聲音裡卻多了幾分依戀。
查木旦還在四處瞅著,生怕冒出什麼東西來。
玉滿白了一眼,忍不住給了他一拳:“走吧。”
“啊!很痛啊!”他揉著自己的白白胖胖五花肉一樣的手臂,“我們去哪兒呀?”
“屋子裡呀!”
“我們還要住在這裡?”查木旦睜大嘴巴,他以為進來再出去就能正常的!
“不然呢?誰叫你偷溜進彆人家的,你媽沒告訴你彆人的家不要隨便進嗎?”玉滿沒好氣的說道。
查木旦為自己翻人家牆進屋的事有些心虛,隻能抱著萬回,哭嘁嘁:“我錯了,媽媽,我想回家。這苦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玉滿隻是冷冷回了一句。
“這算什麼,才剛剛開始呢”
***
夜幕低垂,天地一片漆黑,隻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強透過縫隙,斑駁地灑在地麵上。
溫意存去外麵接了點水,就看見查木旦在門口徘徊,看見她過來,眼神立馬亮了起來,似乎就是專門在等她。
“怎麼啦”溫意存還是一副笑臉,友好地問道。
“嘿嘿,存子!”
查木旦是自來熟的性格,隻有他想不想交朋友,就沒有他交不到的朋友。
這才見一麵,叫起來就跟認識幾十年了一樣。
“其實也沒啥,我就是想打探打探”查木旦搓搓手,神秘兮兮地說:“你覺不覺得這裡很奇怪?”
這還用說嘛?
溫意存點了點頭:“覺得,哪裡都很奇怪。”
“是吧是吧!尤其是那個女孩,還有——”查木旦點了點房門,用唇語無聲的說到“那個男人!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溫意存心中一動,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萬嘉和。
溫意存點了點頭,順著查木旦的話說了下去:“確實不正常。”
“是吧是吧!”查木旦在旁邊瘋狂應和,正想繼續發表自己的見解,就聽旁邊的人慢吞吞說道:“他長得像我前男友。”
“啥,姐你說啥呢?”查木旦懷疑自己聽錯了,趕忙再問了一遍。
溫意存想了想,其實也不能算是正經戀愛吧。
那次是溫意存主動的。
他們在一起三個月,除了拍照聊天,什麼事兒都沒做過,連手都沒牽。
想到這裡,溫意存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前男友那張臉。
真是一張好側臉,偏偏正麵一言難儘,以至於溫意存每一次拍照都隻願意給他拍側臉。
每次前男友正對著和她說話,她都跟碰了什麼燙嘴山芋似的,隻想躲得遠遠的。
後來溫意存乾脆不見他了,即使他千求萬求花重金讓溫意存給他拍照片拍短視頻,溫意存也不願再見。
當初他們在一起,本來就是各有所求。
一個為了好看的側臉,一個為了好看的出圖,沒什麼感情基礎,這樣一鬨,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溫意存淡淡笑了笑,用對小朋友一樣的語氣反問道:“這位同學,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我就是覺得,從著裝來看,我們更像是一路人。”查木旦撓了撓頭,試圖找回他要說的原意。
溫意存凝神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暗自感慨自己最初對這人的判斷果然沒錯。
其實她更想說,從顏值和氣質來看,萬嘉和與自己才更像是一路人,但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隻順著查木旦的話點了點頭。
查木旦卻比她還著急,皺著眉說道:“嘖,我的姐姐呦,你不覺得這很不對勁嗎?這麼詭異的地方出現一個穿得這麼奇怪的人,偏偏還長得這麼像你前男友。這……”
“是呀,而且他比我前男友還要好看。”溫意存說著,語氣裡竟是帶著幾分感慨。
她細細回味起那張臉,尤其是正臉,像是她一直渴求的東西具象化。
之前前男友的那張正臉真給她留下陰影了,其實說醜也不是,就是不符合溫意存的心理預期,所以每次見到都像碰到火星一樣避開。
查木旦顯然是被無語住了。
他原本想繼續探討這個話題,但現在完全被溫意存的話帶偏了方向。
他努力找回話語主導權,繼續對著溫意存灌輸:“那你想想,書上都是怎麼說的,聶小倩扮作美麗的女人來騙窮書生。你就說是不是,越好看的男人,越容易騙人,尤其是單純良善的女孩子,你小心哦。”
“可聶小倩不是個好鬼嗎?”
溫意存是懷魯鎮人,聶小倩故事的起源地就在附近,當地政府靠這個還吸引了不少遊客,因此當地人對於美麗女鬼男鬼並沒有那麼害怕抵觸,反而會將其與美好的愛情聯係在一起。
查木旦這下徹底無語了,沒想到衣服穿得最正常的那個竟然是腦子最不正常的。
他抿著唇默默看著溫意存,眼神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慨。
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放棄說教,揮淚告彆,嘴裡還念念有詞:“完了完了遇上戀愛腦了,這下沒救了。”
溫意存靜靜佇立於門外。
屋內,紅燭兀自燃著,橘黃色的暖光透過門縫,給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她仍在想,查木旦剛才說過的話。
“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會騙單純的女人。”
此刻,她的眼神深邃異常,全然沒有平日裡給人的那種天真清澈感。
四周很安靜,隻有夜風輕拂過樹梢的聲音,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夜鳥啼鳴。
她就這樣看著那扇半掩的門扉後透出的明亮燭光,似乎借著這光,她就能看清被這光籠罩的某一個人。
她輕輕呢喃著,嘴角不自覺的浮起一絲微笑。
“那就讓他騙好了。”
“我給他機會。”
起落的光影下,她眉眼間笑意更深——
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麼“單純”的女人。
***
屋內的氣氛莫名有些怪異,其他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隻有萬嘉和早早入睡,安安靜靜地躺在最旁邊的角落裡,外界的紛擾統統與他無關。
查木旦對萬嘉和有些芥蒂,便和萬回擠在了另一邊。
溫意存回來時,那張如同東北火炕般的木板床上,就隻留出了一個位置。
燈火跳躍,照在溫意存的眼眸之中,連通心臟的脈搏似乎也在隨著燭光撲騰撲騰跳躍著。
一聲又一聲。
表麵上她是在看查木旦和萬嘉和之間的空床位,但其實全部的目光都落在眼角那個模糊的身影之上。
溫意存的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但很快又被一聲歎息所替代。
這下沒辦法了,就算她“不願意”,也隻能睡在他旁邊了。
畢竟,她來的最晚,沒有選擇。
溫意存其實最開始不想上床睡覺的,反正就短短一夜,做了這麼多年可憐的打工人,通宵不是什麼大問題。
況且,她也不想躺在這麼多男人中間。
但現在,溫意存鬼使神差改變了想法,就這樣“認命”地躺在了萬嘉和旁邊。
床位空隙很大,她的身體與萬嘉和之間保持著一絲微妙的距離,既沒有顯得太親近,也不至於太疏遠。
手疊放身前,指尖卻是輕輕顫抖。
她沒有朝著萬嘉和躺下,像是害怕什麼被發現一樣,隻背對著他。
但隻要想到那個人躺在她的身後,身體就莫名的開心。
這裡環境簡陋,隻不過大家經曆了一天的折磨,疲憊的身體很快進入了夢鄉。
玉滿是個例外,她早早出了門,說是透透氣,萬嘉和對此並未多言。
溫意存睡眠並不好,此刻雖然覺得昏昏沉沉的,卻並未真正入睡。
一旁的查木旦早就睡著了,呼嚕打得震天響。
溫意存忍不住往後移,哪想這人欺人太甚,溫意存退一點,他就擴張一點自己的領地。
溫意存下定決心,最後一次,不然她就——她就起身不睡覺了!
然而當她再次往後移的時候,身體突然觸碰到了一個堅實的存在。
她猛地轉頭,目光所及之處,是萬嘉和那張在夜色中依舊輪廓分明的臉龐。
溫意存這才發現,由於剛才的一退再退,她和萬嘉和之間已經沒有什麼空隙了,整個人就像被他摟著一樣。
溫意存莫名臉紅,幸好旁邊這個人看上去已經睡熟了。
她輕輕側身,看著萬嘉和。
不知道為什麼,觸碰這個人的氣息,讓她覺得很安心。
寂寂長夜裡,她的心跳與身旁之人的呼吸纏繞在一起。
查木旦再沒擠過來,溫意存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噠噠嘟,噠噠嘟;噠嘟噠嘟,噠噠嘟……”
不知過了多久,溫意存隻覺全身綿軟無力,腦袋被什麼東西緊緊勒住。
意識在半夢半醒間徘徊,似水中浮葉,遊離在虛實之外。
腦海裡回蕩著下午孩子們唱的那首熟悉歌謠,還有一陣嬰孩的哭叫。
“噠噠嘟,噠噠嘟……”
詭異的旋律一振一振,恰好與她心跳的頻率相合,像是在她的心臟上敲擊、碰撞,緊緊繃住她的神經。
她猛地睜開眼,直覺告訴她不能再躺下去了。
溫意存努力在昏沉中保持清醒。
她環顧四周,其他人都睡得異常安穩,唯獨萬嘉和不見了蹤影。
那聲響仍舊沒有停,反而更加清晰。
她靜靜聽著哭聲還有那童謠聲,隻覺有種又遠又近的詭異感。
如果沒有聽岔,就是庚樓那邊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