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裡還有一條能量棒，婷婷給的，楊雪繁抓在手裡，她也覺得餓，於是撕開包裝，咬下三分之一，甜膩的口感在嘴裡化開。

沒有奇怪的味道。

忽然想起來，婷婷的校服裡是西裝，楊雪繁拉開校服，低頭看自己的內搭。

再普通不過的白T，牛仔褲，運動鞋。

完全學生打扮。

或許，內搭的信息跟自己的真實身份沒有關聯。

楊雪繁被膩到，將剩下的能量棒封好放回口袋，跑進洗手間，鏡子裡映照出一張陌生的臉。

不是楊雪繁的臉。

她低下頭，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有人從身邊經過，楊雪繁扭頭，對上一雙灰藍色的眸子，見她看過來，那人匆匆收回視線，大步離開，楊雪繁追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

男生停下來，渾身僵硬，楊雪繁瞧見他的反應，微微眯起眼，就靜了兩秒，這人便後退一大步，遠離了楊雪繁，他全身都緊繃著，肉眼可見地警惕。

“你……”原本楊雪繁打算問他跟婷婷的關係，話到嘴邊，又換了個問題：“你認識我？”

“不，”男生矢口否認，這模樣不像是不認識的，他咳嗽兩聲，謹慎道：“我知道你是隔壁班的學生。”

“你跟婷婷是不是很熟？”

男生明顯愣了一下，楊雪繁追問：“你知道婷婷是誰嗎？”

沒有回答，楊雪繁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人不知道婷婷是誰。

“呐——譚朔——”

女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嗓音拖長，懶洋洋的，像是剛剛睡醒，楊雪繁轉身，隻看見一個中短發的女孩走近，長劉海擋住了半張臉，看不清眼睛，她經過楊雪繁身邊，沒有為她停頓一秒鐘，可莫名的，楊雪繁就是有一種被注視的錯覺。

看見她，那個叫譚朔的男生鬆懈了，有些結巴道：“馮、馮敏……”

“班主任在找你，快跟我走啦……”

她拉住男生的衣領，把人拖向教學樓，二人漸漸走遠了，楊雪繁依舊盯著他們的背影。

馮敏和譚朔。

謎團越來越多了。

娃娃臉可能不叫婷婷，那三個人認識，譚朔和馮敏大概率也認得自己。

“楊小繁，那兩個人你怎麼不吵著要吃掉了？”

“你肯定不會同意我吃人的吧？”楊小繁哼了一聲表達不滿，“而且他們的保護嚴密，想撬開保護殼有點麻煩，不如直接去吞個外星種。”

已經完全天黑了，楊雪繁獨自坐在校道邊的花壇上，嘴裡念念有詞：

“一直自顧自說什麼外星種，你倒是告訴我那種東西在哪裡啊。”

“就在獵網裡麵呀。”

楊雪繁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保持耐心。

“外星種有什麼特征？”

“唔，外星種啊……姐姐你終於要開始給我找食物啦！”

“首先，肯定是肉眼可見啦，它們像寄居蟹一樣寄居在某種生物的外殼裡，很好找的！”

“會躲起來嗎？”

“如果它們察覺到我的存在肯定會躲的，”楊小繁的語氣上揚，也不知道在自豪個什麼勁兒，“不過我藏得很好，沒給它們發現我。”

“怎麼，我還要表揚一下你？”

楊小繁根本聽不出她的諷刺，嘿嘿一笑。

“也不用啦！要我說，還是用直截了當的辦法——破壞獵網，激怒它們，它們就會出現的。”

楊雪繁抓了抓頭發：“所以你倒是告訴我怎麼破壞獵網啊！”

“那我也不知道，這是你要去做的嘛，姐姐。”

楊雪繁抓狂：“楊小繁你真的很餓嗎？”

“當然，再過二十四個小時左右，我還沒有進食的話，就會進入饑餓狀態，到時我將與你融為一體，失去理性，用人類的話說，我們就會變成饑餓的……奴隸，對，就是奴隸！”

奴隸。

這個詞刺進楊雪繁的大腦，沒多久，她便感覺手心冰涼，她不知道融為一體是什麼狀態，但奴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奴隸的含義，金錢的奴隸將為得到金錢不擇手段，那麼饑餓……

婷婷跑到楊雪繁身邊，開口打斷她的思考：“阿雪，晚自習快開始了，你坐在這裡做什麼？”

楊雪繁一直都不喜歡念書，她不喜歡被規則束縛，必須要做什麼、一定不能做什麼，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至少有十四個小時都要坐在那一畝三分地，拚上所有去學習，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著後背，學習、學習——

學一些她根本不在乎的東西。

最後什麼都不會記得，隻留下刻骨的鞭痕，刺痛變成一次次噩夢，歸於夢境。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奴隸？

楊雪繁緩緩抬眼，冰冷的目光落在女生臉上：“我們很熟？”

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阿雪，是不是高考壓力太大了？”

楊雪繁不屑地撇撇嘴，高考？這種事情，她不想再經曆第二次，那種被擠壓，被逼到極限的日子，她無比痛恨，如果她真的重生到十八歲，那她要做的絕對不是高考這種事。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怨念，婷婷小心翼翼地問：“複習得不順利嗎？”

“就那樣，”楊雪繁盯著她滿是憂愁的眼睛，反問：“你呢？”

“不行，”婷婷垂下眼睛，她的黑眼圈比眼睛還要大了，“我學不太會。”

這人難道不覺得不對勁嗎？還真是認為自己是高中生？簡直像是入戲過深的演員，楊雪繁惡劣地勾唇，給她上壓力：“嗬，還有一個星期就高考了，你現在說學不會？”

“我就是很笨啊。”

楊雪繁雙手撐到背後，輕聲道：“既然都這樣了，還複習個啥呢？隨便考一考算了。”

“那怎麼行，”婷婷嘴一癟，忽然哭了起來，“我學不會，我完蛋了，阿雪，嗚嗚嗚……我是個笨蛋，我背不下來課文，看不懂提問，我肯定考不上大學，我的人生完蛋了，嗚嗚嗚……”

怎麼還哭上了？看來這位也是個深受高考迫害的孩子，因此才會進入這場噩夢圈套。

“也不一定完蛋啦……”

婷婷根本不聽她講話了，自顧自地崩潰大哭，整個人都散發出強烈的焦慮與動搖，這些情緒就像病毒一樣擴散到楊雪繁這裡，讓她也感覺煩躁。

終於，楊雪繁受不了了，一手捏住她的嘴，不耐煩道：“彆哭了！”

婷婷望著楊雪繁，雙眼含淚，可憐巴巴地抽噎，楊雪繁冷笑一聲，湊到她麵前低聲道：“考上大學也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無非是晚幾年工作、結婚、欠債，你現在做分數的奴隸，以後就得做錢的奴隸，沒有區彆，哭有什麼用？”

“你以為考上大學就能過好日子？做夢呢？你所做的不過是不斷把巨石推上山坡，精疲力儘，然後看著它滾落穀底。”

黑暗中，她的話語仿佛一道驚雷，雷聲結束，還留有回音，盤旋在空中，久不消散。

“喂！”

一個高大的黑影突然立在麵前，楊雪繁眯起眼，扭頭看去，是一個中年禿頂男人，整張臉都埋在陰影中。

“喂，你們兩個是高三生嗎？”

他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說得很端正，沒有正常人的抑揚頓挫，跟婷婷完全不同，有點像剛剛學會說話的AI，楊雪繁緊繃著背，緩聲道：

“我們沒注意到鈴聲，是晚自習開始了嗎？”

這個禿頂男慢慢抬起頭，露出黑色的眼睛，跟班主任的瞳孔一樣，漆黑、暗流湧動，這次離得更近，白眼球的棘突肉眼可見，眼球好像馬上就要破裂，楊雪繁後背發麻，拉著婷婷站起來，壓下恐懼，假裝伸了個懶腰，往教學樓走，嘴裡還不忘說：

“哎呀，要回去學習了，馬上就高考了。”

說著回頭，那個禿頭還保持著之前的動作，眉頭皺得緊緊的。

那個禿頂男跟彆的同學差不多，是“被吃光”的狀態，但婷婷、馮敏和譚朔又不同，如果這真是一個幻境，那麼除了她，還有彆的活人嗎？

二人上樓，經過理科班，跟坐在窗邊的男生對上視線，又是那個藍眼睛的譚朔，這一次，楊雪繁對他點了一下頭，譚朔神色不自然地轉過頭，婷婷跑進班級，楊雪繁緊跟著她溜進自己的座位。

“楊小繁，為什麼婷婷是食物？馮敏和譚朔又不是？”

“因為她已經沒有保護了呀，就像是剝去了蝦殼，直接吃肉就好，那兩個人還要剝殼，都是硬殼，肉又沒多少，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吃他們實在不劃算。”

楊雪繁低下頭，又拿出那本曆史書，仔細閱讀起來。

“除了他們三，其他人都已經被吃乾淨了吧？”

“哦，是的，隻剩下軀殼，就像吃完魚，吐出的魚刺。”

課本角落的小字介紹了外星種的基礎特征，它們在宇宙中以電磁波的形式存在，入侵地球後，才開始植入各個物種，蠶□□神，控製軀殼，得以繁衍。

各大洲建立人類避難所保留文明，經過百年演變，終於找到與外星生物對抗的方法，避難所發展成沒有外星生物的真空生態區ECO……

這為什麼不是一本生物書？

楊雪繁嫌惡地合上書。

被吃得乾乾淨淨的人，但都有軀殼留存，如果曆史書沒錯，外星生物真的是以電磁波的形式存在，那麼，那麼吃掉的應該也是電磁波……

人類的腦子？那不是僵屍嗎？

不對，腦子也是能夠觸碰的物質，按照這個介紹，它們吃掉的應該是無形的東西，腦電波？生物電波？

——靈魂。

楊雪繁看見書裡給出的最終定義，不由得點頭，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