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練習冊掉進水桶裡,濺起一片水花,最終有幾滴落在少年昂貴的球鞋上。
葉澤宇張開手指,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瑟縮的男生,“抱歉啊,不小心弄掉你的練習冊了,你不會怪我吧。”
男生害怕得不敢抬頭,葉澤宇看了一眼就不耐煩地走開,“看來不管是誰,都是這種表情啊。”
“真無聊。”
前幾天,他也是看慣了劉語那種無聊透頂的表情,就起了念頭把她推下去。
掉下去那一刻,劉語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驚恐。
很有趣。
就是後續的處理很麻煩,那家夥住了好幾天的院都沒出來,讓葉澤宇不得不另尋樂趣。
正巧今天他被安排值日,旁邊的同學一直埋頭掃地不敢看他一眼,他就隨手把他的練習冊丟進了水桶裡。
葉澤宇掃一眼水桶,練習冊已經完全濕透了,男生正在很小心的把它撈出來。不過以他的經驗來看,那練習冊應該是不能用了。
這個男生會怎麼向老師解釋呢?說是葉澤宇丟進去的嗎?
葉澤宇輕笑一聲。
就算他說了,也沒有人會信他的。
叮——
葉澤宇隨手打開手機,白色消息條映入眼簾
“當天出現在功能樓的學生,找到了。”
圖片截取自功能樓門口的監控,少女急切的身影正在往裡衝。
葉澤宇一字一頓地讀出附在照片下的姓名:
“周、清。”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
清風徐來,帶起周清的額前劉海,她在走廊靜靜地聽完了程嶺的敘述,從突然發來的消息到發現紙條。
程嶺語畢,她神色淡淡,看不出波瀾,向前伸出五指,道:“可以把紙條給我嗎?”
“可以。”程嶺從口袋裡翻出紙條,“我實在想不出這紙條有什麼用處,或許那條信息真的隻是彆人的惡搞。”
周清不置可否,接過紙條,左看看右看看,確實看不出特殊之處。
她將紙條收進口袋,“我知道了,謝謝你。”
“那我就先走了……”
周清聞言一頓,程嶺的語氣意外的訕訕的。
她抬眼,剛好看到角落裡監視的季琉和程嶺難為情的表情,他還不時往季琉那兒瞟。
也不知道她站多久了……
周清哭笑不得。
“不,我還有一個問題。”見程嶺抬腳真的要走,周清抬手製止住他。
她斟酌片刻,最後問:“對於那條消息……你有什麼頭緒嗎?”
話剛落地,周清注意到程嶺身形微微緊繃,“怎麼突然想問這個?那估計就是一條捉弄人的消息。”
周清沒說話。
程嶺僵在原地,兩人就著這個姿勢僵持著。
“還有什麼問題嗎?”程嶺問,他繃緊的肌肉就沒有鬆懈過。
周清看著他的眼睛晦暗不明,半晌,她手一鬆,擺擺手說:“沒事,你走吧。”
程嶺一走季琉就來了,她靠到周清旁邊的牆上,語氣莫名有點酸酸的:“你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
周清想起了程嶺自我介紹時,季琉說:“怎麼是他?”
“你認識他嗎?在他轉來我們班之前。”周清問。
“認識,不熟。”季琉簡短回答,低垂著頭,很明顯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深入下去。
周清從善如流地換了話題,“你覺得劉語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空氣安靜兩秒。
季琉身形一頓,看向周清,“前幾天從功能樓摔下來的劉語?”
“是。”
季琉整個人靠在牆上,“你應該不記得了,剛開學的時候學校舉辦了一個活動,讓高二給高一寫信。”
“我當時收到了她的信。”
周清聽到這話不由看向季琉,她閉上了眼睛,臉上沒有厭惡,也沒有驚喜,隻是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當時我還不知道有關於她的傳言,隻是覺得這封信很美。”
季琉睜開眼睛,又重複一遍,“很美。”
“我的語文水平挺差的,我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形容這封信。隻記得在我讀完它之後,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於是我也滿懷期待的給她寫了回信。”
“我以為我很快就能再次收到一封很美的信。”季琉的手指不住縮緊。
“但是沒有……”
“很多很多天之後,我都沒有收到。”
“直到有一天,我被老許安排去倒垃圾。”
“我在學校垃圾桶裡發現了我的信。”
說到最後,季琉的聲音漸漸低了,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哀歎。
不過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片刻後季琉就用輕鬆的語氣說:“所以說,她在我眼裡不像傳言中說的那麼壞,至少文筆還是挺好的。”
周清不置可否,拍拍她的背,“我們去上課吧。”
下一節課是勞動實踐課,周清和季琉一人拿一些勞動工具,跟在大部隊後方。
他們要去後山種菜,好在後山和高一樓沒有多少距離,去的路上很輕鬆,充滿歡聲笑語。
“季琉,周清怎麼不在你身邊?嶺華那麼大,她不會迷路了吧?”吳霖笑著說。
季琉聞言回頭,才發現周清不見了。
“不能吧,就這麼點路還能迷路?我去找找看。”
她最後在一棵樹下找到了周清。
“周清!你怎麼在這裡?我們掉隊了。”季琉快步走到周清旁邊。
“季琉,”周清仍在昂頭看樹,“這棵樹長得好高啊。”
季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巨大的樹乾高大挺拔,樹冠寬廣,遮蔽了她們視野裡的半邊天空。
“這棵樹啊……”
“之前老師說,這棵樹原本和旁邊的樹沒區彆,是一年前突然長這麼高的。”
“大自然還真是神奇呢。”周清收回視線,喃喃道。
“不知道為什麼……”周清看向盤曲交錯的樹根,“看到它的時候,我一陣心悸……”
“心悸?”
“可能是因為最近沒有休息好吧。”周清渾不在意地說。
“我們跟上……啊!”
周清剛抬腳就被樹根絆倒了,季琉慌裡慌張的去扶她,“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隨著身形搖晃,周清包裡的手機和口袋裡的紙條全都掉出來了。
她瞳孔一縮。
手機和紙條觸碰,紙條悄然從邊緣冒出一點黑色的痕跡,而手機不知何時打開了備忘錄。
備忘錄裡,字一個一個的跳出來,就好像有誰正在拿著這部手機,一字一字的打出一段話。
“9月1日 晴
今天是我入學嶺華的第一天。”
周清趕緊掙脫季琉的手,把兩樣東西揣進口袋。
“不兒?你怎麼又摔?”身後傳來季琉無奈的聲音。
周清心有餘悸地摸摸口袋,確定季琉沒有看到那詭異的一幕。
“我們跟上去吧。”她說。
到了種菜的地方,周清挖兩下就隨便找了理由逃跑了。
她找了個隱蔽的角落掏出紙條和手機。
紙條上麵的顏色已經全部顯現出來,周清仔細看了一會兒,有一些花紋,她猜測它是照片的一角。
但這一角提供出來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
周清又轉而去看手機備忘錄:
“9月1日 晴
今天是我入學嶺華的第一天。
教室在一樓,老師給我安排了靠窗的位置,同桌看起來很和善。我想,我一個人也能在這裡生活得很好。
自我介紹比預想中順利,我回到座位上,抬眼,上一層樓的燈剛好亮起,微風刮過,在我的眼中投映出三角梅絢爛的身影。
剛進學校時我就注意到了,這裡每一層樓的走廊都種著三角梅。
天色未暗時,它們的顏色更加鮮豔奪目,而我卻不曾注意過。
而在這種時候,我才猛然發現這株三角梅的美麗。
或許短暫才是美好的。
感應燈亮起又滅掉,黑暗再一次籠罩了窗外,隻有黑,無窮無儘的黑。
我不知道剛好路過的是誰,或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但無論如何,那一次突然的光亮,鮮豔的花朵,確實是那人帶給我的餘溫。
不是其他三角梅,隻是那一株三角梅而已。
「也許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隻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
隻是那一株三角梅而已。”
日記在這裡戛然而止,周清從角落裡鑽出去,徑直走到程嶺旁邊。
程嶺正在奮力鋤地,被周清一拍,轉過身來,“有什麼事嗎?”
周清神情嚴肅,眼神堅定,程嶺下意識覺得對方要交代很重要的事情,背都挺直了。
“高一樓二樓,靠近教學樓的第一株三角梅,去挖。”
“啊?”
程嶺不可置信地揉揉耳朵,確認自己沒有幻聽。
挖學校的三角梅?!
他要真去乾,肯定會被學校領導以破壞公物的罪名通報批評的吧!
程嶺試探地問:“這和你那位朋友的事有關嗎?”
周清沒說話沒點頭,隻是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他。
其實她不清楚日記和劉語有沒有關係,但她可以肯定它和程嶺有關。
畢竟好友申請是他發的,紙條也是他找到的。
見周清不說話,程嶺以為她默認了,他以慷慨赴死的眼神看向高一樓的方向,深吸一口氣,決絕地說:“好吧,我快去快回。”
在他走後,周清抬眼望向天空,神色晦暗不明。
飛鳥展開羽翼,掠過天空,在周清的視野裡隻停留了一瞬。
它穿過一棟棟樓房,目光瞟到一間教室。
教室裡掌聲雷動。
潘易誌欣慰地看著台下的學生,“邱同學的回答非常完美,大家平時可以多多向她學習。”
邱瓊謙虛地低下頭。
下課後邱瓊又問了幾個問題。
潘易誌點點頭,“問題問得很好。”
他眼睛還停留在邱瓊的畫集上,卻問:“你聽說劉語同學的事了嗎?”
邱瓊有些發愣,“劉語?”
潘易誌補充道:“對,和你同年級的劉語。”
“聽說了,她從功能樓二樓掉下去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裡。”邱瓊垂下眼睫。
“希望她快點好起來。”邱瓊語氣很低落。
而潘易誌的眼睛越過她,看向不遠處的四號教室。
那裡燈光閃爍,一黑一白不斷刺激著他的眼睛,那灰塵的味道似乎也撲麵而來。
“嗯,希望她快點好起來。”潘易誌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