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把陸魏他們安頓好，已經將近淩晨三點了。

此時，顧澈終於鬆了一口氣，坐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看著那一輪皎潔的月亮。

他心中湧現了很多種情緒，但是他說不清那些究竟是什麼。直到喬念潼輕聲問了一句“餓不餓”，他才回過神來，愣愣地點了兩下頭。

“去吃火鍋吧。”

“嗯。”顧澈站起身，挽起袖管看了一眼手表，“喬姐，淩晨三點哪還有火鍋吃？”

“你跟著我，我帶你去。”喬姐輕輕一笑。

出了門，顧澈這才發現，外麵不僅冷得出奇，還有些寒意。他忍不住拉緊了薄外套，沉默地跟在喬念潼後麵緩緩走著。

“並排走呀，”喬念潼看他冷得脖子都要縮起來了，略帶笑意地說，“怎麼跟你喬姐還不好意思啊？”

顧澈聞言，小跑了幾步跟了上去。

“喬姐，陸魏在警校的時候…”顧澈一頓，“經常跟彆人打架嗎？”

喬念潼像是早已預料到他的問題，平靜地說，“嗯。不過還好，他下手不會太重，而且，”喬念潼側過臉，看著顧澈，“彆人也打不過他。”

顧澈淡淡一笑，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他的間歇性失憶症，是因為什麼引起的？”

這一次，喬念潼沉默了幾秒，隨即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好像是他小時候得的。”

“小時候？”

“嗯，”喬念吸了一口氣，“家庭暴力。”

顧澈愣了愣，腳步不由得放慢了些。

喬念潼像是在回憶，並沒有注意到顧澈已被落在了身後。“我聽南默說，在她出生兩年前，陸魏剛好五歲，他每天都能看見父親晚上拎著酒瓶醉熏熏地回家，然後摔東西。”

“陸魏五歲生日那天，他和媽媽原本想等父親回來一起慶祝，結果，”喬念潼頓了頓，歎了口氣，“結果不出所料，他爸爸一進門就開始摔東西。他媽媽為了保護他，把他鎖在了房間裡，自己卻被打得多處骨折。”

“……”

“顧澈？”

“嗯。”顧徹心頭一疼，眉頭鎖得更加緊了。

喬念潼看他這樣，也不忍心多說什麼。正當他們相對無言時，喬念潼立住了腳跟，“到了。”

顧澈抬頭一看，一塊寫著“鮮味火鍋”的招牌赫然映入眼簾。

“你好，歡迎光臨。”喬念潼推門而入，機械女聲準時響起。

“歡迎光臨，這邊就坐…”

話未畢，那人驚喜地“呀”了一聲。

“潼潼姐，你怎麼來了？”

那人一見喬念潼，甚是歡喜，臉上止不住地笑。

“念念，老李他最近還好吧？”說完，喬念潼自己也愣了愣，隨即又輕鬆地笑了。

“還好還好，一切都好。”那人滿臉笑容，熱情地要讓喬念潼上桌，一時忽略了跟在身後的顧澈。

喬念潼被這熱情感染，也放鬆了些，“念念，我跟你介紹一下，”她側了側身，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顧澈，“這位是顧澈，行動組B組的，我們一起來的。”

“顧哥哥好！”文念念甜甜地叫了一聲，把他們領到了一張空桌前。

顧澈估摸著那女孩約莫十六七歲，模樣可愛，甚是討人喜歡。他好奇地望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兩個熟悉的背影上。

李隊…劉大哥…？

顧澈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沒叫出口。他一想到李隊和劉大哥兩個好強的男人頂著碩大的黑眼圈，一邊嘴硬地讓他早點休息，一邊查閱檔案的模樣，就覺得既心疼又好笑。

“顧澈，你能吃辣嗎？”

喬念潼隨手翻著菜單，漫不經心地說，“其實這家店是我爺爺開的。”

“啊？”顧澈正喝著茶，差點沒嗆到。

“老李，就是我爺爺。他真名叫喬郎軒。”喬念潼也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

“真名？”顧澈有些詫異，“真名”這個說法不禁讓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沒錯，我爺爺是名緝毒警察。”

見顧澈沒說話，喬念潼接著說，“我爺爺30年前在東南亞偵破了一個大型販毒集團，卻不慎身份暴露，被打傷了雙眼。回國後，國家把他評為了一級功勳人物，但名字卻寫的是李平。”

喬念潼說到這，目光向後廚的方向看去，“他後來身體不好，就沒再乾這一行，但他拿著獎金開了這家火鍋店。他說，這家店24小時營業，就是想讓辛苦辦案的警察能在深夜吃上一口熱乎飯。”

喬念潼垂了垂眼眸，“因為爺爺知道挨餓，卻又無家可歸的滋味。”

見顧澈一直沉默，喬念潼隻好點了她平常吃的清湯火鍋。正當她低頭看手機的時候，顧澈緩緩說了一句，“喬姐，你爺爺辛苦了。”

“什麼？”

“他很偉大。我會一直記得他。”

雖隻言片語，但也就是這兩句，讓喬念潼心裡泛起了苦楚，眼圈也微微泛紅。

她忍住了自己落淚的衝動，輕聲說了句謝謝。

沒過多久，一個柱著手杖的老人便走了過來，身旁跟著拿火鍋料和小菜的服務員。老人啞啞地問了一句，“是潼潼嗎？”

“爺爺，是我。”

喬郎軒一愣，好幾秒才蹣跚著走近。

他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喊他爺爺了。

可能…他這一生，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李平”這個名字了吧？

喬念潼拉著爺爺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後，轉頭對顧澈指了指手機。“南默說她等一下和陸魏一起來。”

“她也知道嗎？”顧澈問完才發覺自己問得不妥，笑著搖了搖頭，“她知道也是應該的。”

喬念潼把羊肉一一下鍋，就著氤氳升起的水汽，感覺身上終於有了些暖意。“南默啊，從小就很乖，我和她很早就認識了。”喬念潼下完菜後，掰起手指數了數，“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吧？”

“南默，這裡。”喬念潼一看到陸南默在“歡迎光臨”的機械女聲結束後走了進來，就站起身招了招手。

陸南默看見顧澈也沒驚訝，自然地坐在了他身邊，看到另一邊坐著喬爺爺，又緩緩起身，說了幾句關心話。

“就睡醒了？”顧澈看到陸魏仍是睡眼惺惺，忍不住打趣道。

“嗯…我什麼時候睡著的？”陸魏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

“思”字還沒出口，顧澈就搶先一步攬住了他的肩膀，“清湯的，不介意吧？”

“喬姐吃什麼我吃什麼。”陸魏挑了挑眉，很快把剛才那茬忘了。

“爺爺，您先去休息，都淩晨三點了，還加班，您孫女會心疼的。”喬念潼笑著扶起爺爺，眾人附和了幾聲後，喬爺爺也就走了出去。喬念潼把他送到門口，拜托店裡一個師傅開車送他回家。等到她看著車子一點點消失在視野裡，這才鬆了口氣，從衣兜裡拿出另一個手機，“開始說明任務。”

其餘三人見狀，立馬收斂起剛剛嬉笑打鬨的模樣，嚴肅了起來。

“代號：狐狸計劃，任務係數…”喬念潼頓了頓，滑動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下來，“A級。”

顧澈倒吸一口涼氣。要知道，A級在所有任務裡是僅次於s級的第二大級彆。這樣高係數的任務，也就注定了它是高風險的。

“嫌疑人：王齊。因性.騷.擾多次被他人投訴，之前就因此事待過一個月的拘留所。但是，”喬念潼皺了皺眉，“他並未曾真正實施性.侵，往往隻是言語恐嚇以及身體接觸。而且他往往知道該怎樣威脅才最有效，屢試不爽。”

喬念潼的聲音突然停在半空，沒說下去。

陸魏剛想開口，陸南默就把話接了過去，“他是一名高中老師。”

“老師？”陸魏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喬念潼。

“是，他在高中部擔任數學組組長，先前多次被評為優秀老師，校級骨乾力量…”

“等等，他不是有過案底嗎？”顧澈語氣也加重了些。

“案底這東西，學校不說，本人不說，誰會特意去查？”喬念潼歎了口氣，“這所學校一半以上的資金都是他出的。”

顧澈揉了揉眉心，也不禁握緊了拳頭。為了平複心情，他不斷滑動著組群裡剛剛傳來的文件，微微一愣，“校長是…胡守德？”

“這個胡守德不是麵館師傅嗎？”陸魏越來越亂。

“是同一個人，我們比對過了照片，”喬念潼將學校詳細信息發到組群，“校長胡守德，照片一致，下麵的副校長，寫著王齊。”

不僅顧澈，連陸南默和陸魏兩人也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是不是有名無實？”

喬念潼點了點頭，“目前來看是這樣。”

如果胡守德真的隻是個賣麵條的，那這事定有蹊蹺。喬念潼看著鍋開了，轉移了話題，“先吃吧。”

就著火鍋飄起的陣陣熱氣，大家的心裡才放鬆了一些。但喬念潼卻隻吃了幾口，就拿起手機再次點進了組群。

王齊……

“喬姐，發什麼呆呢，吃菜。”陸魏看著有些怔怔的喬念潼，擔心地盯了好一會，“你沒事吧，安哥呢？”

“安以哲他先回警局了。”喬念潼疲憊地笑了笑，大家也就沒再多問。

“經過我們事先調查，王齊患有很嚴重的糖尿病，每周周二定期來醫院接受治療。我和以哲接到任務後，我扮作護士，他扮作醫生。當然，他原本就會一些醫術，跟醫院裡的醫生關係很好。”

喬念潼喝了口茶，“王齊平日一直住的是302病房，所以我就扮作護士打算進去給他打針，借此機會把他帶回警局。但我開門的時候，覺得很奇怪，因為裡麵安靜得不像話。”

“當時，直覺告訴我不對勁。不出所料，一進去，病床上亂得一塌糊塗。”

“亂？”

“對。他的針被拔了下來，注射的液體一滴滴掉在地上，被單也被人撕破，看起來像是有人在裡麵大鬨了一場。”喬念潼點了點頭。

“有血跡嗎？”喬念潼“啊”了一聲，“當時我為了吸引注意，方便你們行動，就隻好將戲演下去，也沒太注意。而且，你們病房的爆炸聲，我當時沒聽到。”

“沒聽到？”顧澈心中不解。病房間間貫通，不至於聽不到外麵的聲響，何況是爆炸聲這樣的巨響。陸魏也蹙了蹙眉，覺得此事過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