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看那是什麼！”祝玖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宋曜回神，抬腳走到祝玖身邊，抬頭看向她盯著的大樹去，表情忍不住出現了裂痕。

大樹很高，枝乾粗壯，在枝葉掩映間，竟然有一隻碩大的浴缸伴侶小黃鴨。

祝玖已經摩拳擦掌，開始準備爬樹了。可是這棵樹的下半部分枝乾筆直，沒有樹杈，不好借力，她手腳並用也爬不上去。

折騰了幾次都沒成功，她癟著嘴拍了拍手上的灰，回頭看向宋曜。

宋曜臉上難得出現一絲不知所措，連連擺手：“我不會爬樹啊。”

“誰讓你爬了。”祝玖挑眉，指了指地麵，“你蹲著，我站你肩上，你再慢慢站起來，高度應該差不多。”

宋曜默默聽從指令蹲了下來，聽到祝玖笑嘻嘻地說：“冒犯了，不過咱倆是一條船上的，你也彆計較那麼多。”

接著就一腳踩了上來。

肩膀驟然一沉，宋曜表情扭曲了一瞬，立刻硬撐著板起臉來。他雙手死死抓住樹乾，咬著牙緩緩站起來。

祝玖扶著樹乾穩住身體，目光緊緊盯著小黃鴨，漸漸離它越來越近，她伸手抓住鴨脖子，使勁往外拽了拽。

可惜鴨子被樹杈卡的緊緊的。

“卡得太緊了！”祝玖偏頭向下喊了一聲，額頭滲出薄薄的汗珠，“你再堅持一會兒！”

宋曜渾身繃緊，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氣息一泄，整個人就撐不住了。

祝玖夢裡的感覺怎麼這麼真實？他默默想，一般人在做夢時感覺都有一定的削弱，但是她的好像並沒有弱多少。

就在他分神的瞬間，肩膀上的腳突然一滑。

宋曜一驚，下意識伸手攥住腳腕。

“咚！”

身後一聲巨響，震得地麵輕輕一顫。

小黃鴨頭朝地砸了下來，打了個滾，慘兮兮地側翻著。

宋曜連忙緩緩下蹲，蹲到一半，祝玖就輕巧地跳了下來。

“呼。”她舒了口氣，把袖子挽了起來，“隻有一個，咱們擠擠吧，總算是不用遊出去了。”

瞄了眼宋曜額角的汗和還在泛紅的臉，祝玖微微勾起唇角。

小黃鴨比自行車略小一點，兩人合力將它推到岸邊，祝玖率先跨坐上去，向宋曜招招手：“來。”

宋曜目光上下打量著這玩意兒，心裡懷疑這東西能不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

可轉念一想，夢裡沒有邏輯，聽祝玖的應該沒錯，便也也邁開長腿跨了上去。

塑料表麵微微凹陷，兩人蹬著地，慢慢讓小黃鴨滑入水中。

水麵蕩開層層漣漪，完全離開岸邊的一刻，小黃鴨一個歪斜，嚇得祝玖一把摟住鴨脖子。

看著鴨頭有點翹，她伸出手巴拉了一下身後的宋曜，忍不住吐槽：“離我近點啊大哥，原本就沒多大地方，咱倆中間還能過輛車，這時候計較這麼多乾嘛啊！”

宋曜默默往前挪了挪屁股，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小黃鴨搖晃著，像醉漢一樣在水中掙紮片刻，終於穩住了身形，開始隨著水流往前漂。

祝玖回頭望去，村口的大樹逐漸模糊，被厚重的白霧吞沒。

她收回目光，四周的霧氣像一張無形的幕布，將世界割裂成狹小的一方天地，能看清的範圍不過方圓一米。

不管怎樣，總算是離開村子了。

由於小黃鴨吃水下沉，二人的腳都浸在水中，逐漸感到水慢慢變涼。

四周的寂靜令人毛骨悚然，隻有“嘩嘩”的水聲回蕩耳畔。

不知過了多久，水聲變大，祝玖明顯感覺到流速加快。

她抓起宋曜的手環過自己的腰，低聲提醒：“抓緊，感覺水流變快了。”隨後自己也緊緊抱住鴨脖子。

她的話音剛落，小黃鴨忽然被水流猛推一個騰空。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片刻的騰空後，小黃鴨重重落回水麵，激起一片水花。

“小心！”宋曜低吼了一聲，手臂瞬間收緊。

水麵開始有落差，水聲逐漸變大，直至轟鳴，但是霧太濃，他們根本看不清前麵。

小黃鴨在湍急的水流中被猛地拋起又重重摔下，祝玖險些被甩出去，手死死抱住鴨脖子，雙腿蜷緊夾住鴨身，指尖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水花四濺，冰冷的液體拍打在臉上，冷得刺骨。祝玖將臉埋到手臂上，幾乎無法睜眼。宋曜緊貼在她身後，整張臉埋在她的肩膀上。

祝玖在心裡默默吐槽，這時候知道抱緊了，勒的她都快吐了。

經過了幾個大的落差，水流稍稍放緩。祝玖抬起濕透的袖子擦了一把眼睛，眯起眼睛向前方看去。

在水花的間隙間，她捕捉到了一抹模糊的黑影。

她心頭一緊，隨著水流迅速推進，那黑影越發清晰，她的眼神驟然凝固。

是山壁！祝玖的呼吸頓時急促，這個速度撞上去，二人不死也得殘。

她的目光迅速上下巡視，突然發現山壁下方有一個低矮漆黑的洞口，緊貼在水麵之上。

水流的速度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小黃鴨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推動著，朝山壁直直撞去。

祝玖隻來得及高喊一句：“低頭！”同時一隻手用力按住小黃鴨的頭，另一隻手強行將宋曜的後腦勺壓下，接著全力將自己的上半身壓低，緊貼著小黃鴨冰冷的身體。

下一秒，河道驟然收窄，水流擠壓得更為洶湧，一個猛烈的撞擊，小黃鴨卡在了洞口。

頭頂的低矮的洞口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卡在洞口的瞬間，她能感到洞頂的岩石險險擦過她壓在宋曜頭上的手背，帶起一陣火辣辣的痛感。

“嘎——”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小黃鴨驟然被水流猛推了一下，塑料表麵與岩壁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聲。祝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摩擦的震動幾乎傳到了她的骨頭裡。

隨著小黃鴨最後一聲刺耳的尖叫，它終於艱難地擠入洞口，像一顆炮彈一樣衝進了洞中。

洞裡一片漆黑，四周狹窄，祝玖隻能死死抓住小黃鴨，隨著它像發瘋了一樣跌跌撞撞，在水流中被推搡、顛簸。

她分不清方向，隻覺得感官混亂，上下顛倒，整個世界仿佛都在旋轉。

不知過了多久，水流漸漸平緩，小黃鴨也平靜下來。祝玖緩緩抬起了頭，鬆開僵硬的手。

她摸了摸鴨背，塑料表麵手感厚實，光滑無損，不禁感歎質量真好，這麼折騰都沒壞。

有點想回家後搞幾隻當洗澡伴侶了。

沒了轟鳴的水聲，宋曜圈著祝玖的手臂也緩緩放鬆。他抬起頭，卻隻能看到無邊的黑暗，仿佛眼睛被挖走了。

壓下心頭的不安，他抿了抿唇說：“我們應該是進入地下暗河了。”

祝玖點點頭，但隨即意識到對方看不到，輕輕應了一聲以示回應。

周圍安靜得可怕，隻有小黃鴨劃開水麵的聲音在洞壁間回蕩。

洞中的水冷的刺骨，祝玖乾脆用浸在水中的腿劃水，想漂的快一點，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原本在霧中還能看到一點周身的範圍，在洞裡就真的什麼也看不到了。這裡沒有一絲光亮，連方向感都被完全剝奪，讓人感覺早已離開了這個世界，身處另外的空間。

也喚醒了人類基因裡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

一開始，祝玖一直在保持警惕。

黑暗帶來的未知感無聲地侵蝕著她的神經，眼睛失去作用，想象力就開始瘋漲。

他們可能置身於一個巨大到無法想象的地下空間，水域遼闊，水下隱藏著那些眼睛早已退化、完全靠聲音捕獵的怪物；也可能這裡隻是一個狹窄的甬道，岩壁近在咫尺，不知何時便會卡住，將他們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但是沒有了急流的衝擊，也沒有了碰撞與失衡，小黃鴨的漂流變得平穩而有節奏，像被放進了一個巨大的搖籃，隨水緩緩搖晃，她竟感覺到難以言喻的放鬆和安心。

祝玖的感官仿佛被割裂，一半想要沉溺與難得的安寧，一半卻始終提醒她要保持警惕。

正糾結於這玄妙的狀態中，祝玖突然覺得，水麵好像在發光。

身後的宋曜似乎也察覺到了，他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你有沒有覺得，水麵在發光。”

“好像是的。”祝玖低聲應道。

她逐漸能夠看清小黃鴨的輪廓和顏色，確實有幽蘭的光從水底透了上來。

起初，那光還十分微弱，隻是淺淺的熒光。

漸漸地，藍光越來越亮，整個河流仿佛變成了一塊發光的晶體。

祝玖逐漸看清了周圍的環境。

他們在狹窄的甬道中，藍色的光從水底深處透上來，將小黃鴨扁扁的嘴和光滑的塑料身軀照得分外清楚。

水波蕩漾，將粼粼光影映在岩壁上。

她抬頭，隱約可見頭頂懸掛著倒垂的鐘乳石，水滴從岩石尖端滴落到水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們好像在藍色的光帶上漂流。

隨著水流的引導，他們漂過一個彎道。小黃鴨輕輕旋轉著，宋曜下意識用腿蹬了一下洞壁，調整了方向。

眼前突然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洞口出現在前方，像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