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程昇在公司裡加班，策劃組的人基本都在，到了飯點同事喊她吃飯。

她有一個習慣，不論多晚，一定要把手頭的事全部做完才會做下一件事，她一直工作到感到饑餓把最後的內容完成了才起身吃飯。

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經2點鐘了。

這個時候辦公區早就沒人了。

她進了電梯隨之進來的還有林益明，她都不知道林益明也在公司，他號稱是絕不加班的。

她麵露惑色，“林總監，你也在加班？”

“那倒不是，我過來拿東西。你還沒吃飯嗎？”

“對。”

“你工作真是認真，我請你吃飯吧。”

程昇開口想拒絕。

“不要隨便拒絕上級的請客吃飯。”

最後，程昇隻好跟著林益明去了公司對麵的一家西餐廳。

現在已經過了中午用餐時間，餐廳裡麵人不多。

程昇隻是簡單地點了份牛排，林益明看上去心情很好還點了紅酒。

“程昇，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壞了我的好事？”

她有些不解，“什麼好事？”

她意識到了垃圾根本不需要他去倒，而且也不用跑去商場，她有些不可思議，“你在撮合徐總和岑涔？”

“聰明！”

“為什麼？”

“牽一段姻緣是積德行善。”

她艱難地開口道：“徐之恒喜歡岑涔嗎？”

“他倆各方麵都很合適，你不覺得嗎？”

程昇低頭往嘴裡塞了一塊牛排，她吞下以後，還是重複問道：“所以徐之恒喜歡岑涔嗎？”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重要的是對方是不是值得喜歡的人。”

“可是岑涔喜歡徐之恒，徐之恒不喜歡她，你怎麼撮合？”

林益明語氣十分驚喜，“你都知道岑涔喜歡徐之恒！”

“我猜的。”

她低下頭，把已經切好的牛排，又切了一遍，她塞了一塊在嘴裡，又冷又硬好像沒有剛剛那麼好吃了，她頓時沒了食欲。

他臉上的喜色更濃了，把麵前的酒杯一飲而儘，胸口貼向桌麵，輕聲道：“今天的談話，出了這家餐廳你要全部忘記。他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初戀，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喜歡一個人，6年前，我們在蘇格蘭滑雪，那個女生微信裡說要和他在一起，他笑的跟傻子一樣，激動得摔了一個屁股蹲，哈哈哈。”

林益明一口氣說了很多，嘴角帶著笑意，說完最後一段還笑出了聲。

“我現在想起他當時的傻樣，還是想笑！”

程昇抿著嘴苦笑，還好西餐廳燈光不明，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

6年前，真是遙遠的記憶。

她還是問了一句，“然後呢？”

“本來在一起的是那個女生，後來要分手的也是她，具體原因我不知道，但是他神傷了好久。那時疫情那麼嚴重，都分手1年了，他還要跑回國，要給她過生日，隔離的時間都花了差不多兩個月。不過，回來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她越聽心越沉，心中一直的疑問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得到了答案，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她緊緊握住高腳杯，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那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

“說實在，我對她是誰並不好奇。他倆差距很大，分手是遲早的事。”

程昇心中有些不解，繼續追問：“為什麼？”

“她是誰，重要嗎？她隻是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不是他能夠隨心所欲的，他媽也是利用了這一點，所以他現在對待事業態度才這麼認真。我隻知道她很普通，至於她是誰，我並不關心。對我而言，她隻是徐之恒的前女朋友。”

他說完這些話嘴角的笑意消失，眼神變得傲慢卻又認真。

她心中發笑，她一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了，她隻是徐之恒的某某，連她的麵都沒見過，卻人人都道他們的不般配，真是可笑。

不過，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過去的關係。

“所以岑涔和那女生最大的區彆是什麼？”

“岑涔是可以和他談婚論嫁的人，這就是區彆。”

林益明酒越喝越多，眼神越來越迷離，說了一些不著邊際地話。

“他倆真的般配，岑涔第一次看徐之恒的眼神就瞞不過我。”

“岑涔完全是徐之恒學生時代的理想型，就他嘴硬。”

“我談了這麼多次的戀愛，誰和誰來電根本逃不過我的眼睛。”

程昇很有種想把杯裡的紅酒潑向他的衝動，但她忍住了，“你和我說這些不怕我說出去嗎？”

“你會嗎？”

他見程昇沉默了，又開口道：“我倆一起撮合他們吧，你在岑涔那邊，我在徐之恒這邊，他倆結婚，我讓你坐主桌!”

程昇冷臉聽著他的胡言亂語，“林益明，我就是徐之恒前女友。”

他早就趴在桌上，沒有任何反應了。

“林益明，林益明，林益明！”

程昇叫不醒他，也推不醒他，她隻好無奈地拿著賬單去前台結了賬，她打電話給林益明的司機讓他來接他，等他司機來了，程昇正準備走，卻被他喊住了。

“程昇，你的計劃書有些地方要修改的，我給你標出來了。”

“我知道了，我晚上發給你。”

林益明喝得滿臉通紅卻還記得工作上的事，這讓程昇有點驚訝。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現在回公司。”

“你回去休息吧，今年長茗湖的櫻花特彆好看，如果拍到好看的照片記得分享給我！”

林益明留下最後一句話就沒頭沒尾的話上車了。

江州的3月正是櫻花滿城的季節，馬路邊的櫻花樹燦爛綻放，長茗湖的櫻花景，一直很有名，她大學時就聽說過，以前她的室友常說談戀愛沒有一起去看過長茗湖的櫻花景是不完整的。

今天天氣很好，路上的車流密集，或許去看一場櫻花也不錯。

長茗湖距她們公司有點距離，她乘了將近40分的地鐵才到。

長茗湖是江州的著名景點，一灣碧泉在白天黑夜，晴日陰天，春夏秋冬不同變換交替下都各有風味，特彆是周末，又正值賞櫻時節，更是人滿為患。

程昇挑了一家咖啡店，二樓窗口剛好還剩最後一個位置，正好能夠欣賞到櫻花樹下的長茗湖。

她點完一杯咖啡後，望著窗外發呆，這對於她而言是少有的閒暇時光。

窗外的櫻花樹，大片大片，肆意地生長，淡粉色遮擋了方形窗口邊的藍天，粉白相間，隻露出長茗湖的一角碧藍色，滿窗的春色。

“這裡沒人吧。”她的頭頂響起一個聲音，有點熟悉。

程昇聞聲抬起頭，熟悉麵孔是-莫瑩瑩，她的高中同學。

莫瑩瑩見到程昇，眼中有一瞬驚訝，“是老同學呀，好久不見！那我坐下了。”

“隨便你。”

莫瑩瑩落座後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程昇，精致的妝容，米白色的西裝套裝，ysl的黑色方包和高跟鞋，細長的手腕上戴著銀色的腕表，她看不清是什麼牌子的，但應該價格不菲。

程昇被莫瑩瑩一入座後打量的眼神盯得有些不習慣，“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

她回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你這幾年過得很辛苦吧。”她的語氣不像是打趣而是很認真地詢問。

程昇有點驚訝，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問過她是否辛苦，而這個人卻是過去一直和她不對付的莫瑩瑩。

甚至她此刻的話語和眼神沒有過去的嘲諷而是十分平靜。

“為什麼這麼問？”

莫瑩瑩輕笑道：“你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的疲憊和警惕，比高中時期還嚴重。”

疲憊嗎？

她隻是昨天沒睡好，今早又過來加班也許是有點累吧，她是應該回去好好睡一覺。

“你倒看上去比過去溫柔了一點。”

程昇對望莫瑩瑩的眼神，她好像有點變了，變得柔和明亮讓她想起了岑涔，不過岑涔的眼睛比她更加漂亮和明亮鮮活。

“因為我要結婚啦！”莫瑩瑩說完向她展示了無名指上的鑽戒。

程昇恭喜二字還未說出口，就被電話打斷了，她接起電話，“怎麼了，林慧？”

“副總監，徐總那邊剛剛打電話來問，昨天的方案，什麼時候交給他們？”

“我知道了，我回公司了。”

程昇掛了電話，美景沒時間欣賞了。

“恭喜你，我公司有事要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欣賞吧。”

莫瑩瑩有些驚訝，她把桌上的發票推到程昇麵前，“你的咖啡都不喝了，你就要走了？周末還要加班，留半個小時也好呀。”

“最近工作比較忙，如果不能打包，留給你喝吧。”程昇說完從包裡拿出氣墊正準備補妝。

“你知道我以前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程昇剛想說她並不在乎，話還沒說出口。

莫瑩瑩又繼續說道：“因為你總是拒絕我，我生日請寢室吃飯你從不來，夜休後回寢室你也從不加入我們的聊天，甚至有次我受傷，你陪我去醫務室你全程都是盯著單詞書，沒和我講過一句話，還有太多太多了，雖然我知道你也不是討厭我而是單純不想理我。”

程昇對於她的忽然坦白，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她見程昇沒有回答，又說道：“難道你們公司讓你喝半小時下午茶的時間都沒有嗎？還是周末呢！”

“我希望把手中的工作儘快做好。”

“工作是做不完的，你看看這裡誰像你這麼急切！”她示意程昇看一眼周圍。

周圍坐著男男女女，情侶依偎在沙發上聊天，隔壁桌的兩個女生對著咖啡在拍照，對麵是一對母子，男孩心滿意足地吃著甜品，母親滿臉愛意地拿著照相機記錄，甚至窗外的行人也是在櫻花樹下慢悠悠地漫步在湖畔邊，每個人臉上都是輕鬆自然。

她收回視線把桌上的化妝品放回包裡。

“你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幫你喝酒的男生他後來他讓人把他的名片給我，讓我以後不要打擾你了。讓我把想要的金額發給他，不要告訴你。”她緩緩開口道。

程昇正打算關上包包上的吸石，可今天位置如何都對不準。

其實今天從彆人口中得知的一切無非暗示著一件事情，她不知道的地方，那個人為她做的一切，過去她從來不願意回憶卻早就意識到的一切。

她承認這一刻她的心徹底破碎了。

下一秒，她抬起頭還是微笑道：“我先走了，咖啡你替我喝吧。”

“你這樣會錯過了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時刻和人的，你應該停下來休息一下。下個月，我要結婚了。”

程昇起身背對著她，她停下腳步，回頭對她笑道：“恭喜你，你一定遇到了很好的人吧。”

“那你和他呢？”

“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

“那你後悔嗎？”

程昇放好椅子，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她正要往出口的位置走。

“程昇。”，莫瑩瑩又叫住了她。

程昇回過頭，“又怎麼了？”

她表情十分誠懇，“以前的事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程昇對她微微一笑，隨即下了樓梯。

天空將暗未暗，橘紅色的光束染上天際，程昇站在街口等待紅燈。

“你是要去看長茗湖的落日嗎？”

程昇聞聲轉過頭來，她認出了這個女孩是剛剛獨自坐在她旁邊的女孩，背著雙肩包，圓乎乎的臉龐，洋溢著笑容。

“沒有，我要去乘地鐵。

湖畔和地鐵站都在對麵，但是是相反的方向。

“那好可惜，據說今天是世紀晚霞，你是去上班嗎？”

程昇有點驚訝，“對。”

“跟你相反，我是今天上班翹了班，來等晚霞的。本來周六就正常休息的時間，當然要享受人生。”

程昇同意她的話，“你說得對。”

紅燈變成了綠燈，一行人走過馬路分散在了湖畔邊，少許人走向地鐵站。

程昇終於到了公司樓下，落日已經降臨了，林立的大樓裡白光點點，背麵是看不見忙碌的身影。

人人都說她幸運，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華新最年輕的副總監。但這3年，她基本上每天都是加班到最晚，很少雙休，折算下來的花費的時間，也差不多。

從年少時，她眼裡隻有前方，看不見周圍任何東西。就算有真愛降臨，不能完全的擁有，為了避免傷害和過度的自我保護，她會選擇加速失去，她從來不後悔過去的任何一個選擇。

但在這一刻，她抬頭望向橘黃的天際，忽然想起那個人的夢想是和她看完人生所有的日落時刻，無限的悵然溢滿她的胸口。

程昇收回視線，進了大樓裡。

因為周六晚上的原因，一樓沒什麼人。

她進了電梯裡，一陣涼意襲來，此刻她有點疲憊，她低頭長歎了一口氣，完成好這項工作後，她真應該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