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距離不遠,踩自行車幾分鐘,散步也就十分鐘的路程,但古知今是個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人,逮著岑則之踩車載她回家。
不巧地,在家樓下遇上了陳女士和她的約會對象,小轎車還打著燈光,兩人就在車旁談笑風生,依依不舍。
轉彎的地方,古知今讓岑則之停了下來,躲在了角落。
岑則之不明所以,“你媽不就在前麵嗎,你...不想回家?”
“再呆一會吧,等他先走。”
三月的風微涼,古知今聲音低沉,指尖冰冷,抓著岑則之的後擺傳遞給了他。
她的心情並不好。
岑則之察覺到這個信息,靜靜地趴在車架上陪著她。
昏黃的路燈下,兩人的影子被拉長,風一陣陣地吹了過來,麻花辮末端上的那抹紅色飄蕩,映在了古知今的眼睛裡,帶著一絲諷刺。
她盯著柏油馬路上的顆粒感,隨口說了句,“不知道又是哪個叔叔送她回家。”
自古知今的爸爸在她五歲時意外離世,搬來這個社區後,她見過的叔叔們,少說也有十來個了吧,也不知道陳女士怎麼想的,換了一個又一個,但後爸的位置始終懸著。
岑則之聽到這話來了精神,“你不想有個後爸疼你嗎,我記得你小時候挺喜歡纏著我爸的。”
古知今翻了個白眼,“我現在都多大了,疼不疼,愛不愛的,早就不重要了好吧。”
“...好吧。”
語氣帶有習以為常的委屈,岑則之癟了下嘴,百無聊賴地在路燈下玩著手指剪影,對於她家的情況,他也不好插嘴。
直到小轎車離開,古知今才回到家裡,陳女士好整以暇地坐著沙發上等著她。
四十出頭的女人,看起來不過像三十多,歲月在陳女士的臉上留下的痕跡並不明顯,頂多眼角有了幾道細紋,她向來對保養和衣著頗有心得,也舍得在這方麵下本錢,連帶古知今也受惠了不少。
古知今喊了一聲“媽媽”,正想回房間,卻被叫住了。
“怎麼回事,都十點才回家,在岑家待這幾久做什麼了,有這點時間在家都能寫兩三套卷子了。”
陳女士的聲線高揚,帶著幾分質問,和她在外麵溫柔的模樣有所出入,家是令人放鬆的地方,卻也是顯露本性的地方。
古知今在房間前止了腳步,把心頭的煩躁壓下,轉身時已經換上了乖巧的模樣,她解釋道,“阿則最近英語成績落下了,我給他補了一下,今晚也做了兩套卷子,沒想到做著做著就這麼晚了。”
“嗯。”陳女士點點頭,神情滿意,“應該的,你成績好,就得多輔導一下阿則,這麼多年,你胡阿姨幫了我們不少忙,你要和阿則把關係維持好了,為了你爸爸,也要把兩家的情誼聯係下去,知道了嗎?”
“知道了,媽媽......”
第二天下午,古知今躲在房間裡,琢磨著尋個借口去看籃球賽,沒料到走出房門時,陳女士並不在家中。
冰箱上貼了張便利貼,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媽媽就不進去打擾你學習了,單位有事,我得回去加班,晚上彆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女孩子要保持苗條,冰箱裡有我給你準備的沙拉,記得吃。
又是沙拉,幾根洗乾淨的菜拌在一起的食物。
古知今在初中時有段時期發胖,臉蛋肉眼可見地變圓,陳女士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麼不美好的事物一樣,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母女倆的晚飯都是沙拉,連同她媽也瘦了不少,甚至把沙拉稱為保持苗條的女性恩物。
這下她連打開冰箱的欲望都沒有了。
天氣很涼快,古知今簡單地穿了件T恤和百褶裙,拿了一件藍色的襯衫纏在腰間打了個結,戴上鴨舌帽就出了門。
她閒逛著,走了十多分鐘才來到學校的便利店,買了兩瓶礦泉水和一瓶烏龍茶。
期間手機上一直彈出岑則之催促的信息,出門了嗎?在哪?到哪?快開始了!?
付完款,古知今才不緊不慢地複了一條信息:在路上。
籃球場上已經歡呼一片,比賽已經開始了,他們所在的1班和3班的對決。
古知今一踏進去,就有人吹起了口哨,“喲,年級第一來了。”
她對這個稱呼有些懊惱,但臉上不顯山水,也不與自己班同學站在一塊加油打氣,默默地找了個角落坐著。
在場上的3班班長眼尖地發現了她,向正運著球的岑則之調侃道,“岑則之你這小子可以呀,連年級第一都來為你撐場。”
“她來了嗎?在哪裡在哪裡?”
岑則之神情驚喜,眼神往觀眾席上尋人,一個不察,球就被奪了,他也不慌,直到目光鎖定了古知今的位置,朝她咧著嘴笑了一下,立馬又投入到比賽中。
一陣唏噓聲響起,古知今看到岑則之的球被搶,她心下一驚,恨鐵不成鋼地低聲罵一句,“蠢貨。”
場上的隊員沒有人怪責岑則之,路望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認真一些,兩人眼神對上,點點頭,一致地上前圍住3班班長。
岑則之和路望遠兩人身高相仿,前者劍眉星眸,個性張揚,後者清新俊逸,文質彬彬,觀眾席上大部分的女生估計都是為了他們兩個來的,古知今看到身旁的兩個女生,眼神冒著光,一拍即合,給他倆當場起了一個CP名,叫做“雷霆雙子”。
嗯...
真難評。
古知今撐著下巴抿著嘴笑了,不知道本人聽到會是什麼感想,她真想錄下來。
視線回到球場上,毋庸置疑,那兩人是耀眼的,岑則之的身姿矯健,身體微微前傾,雙腿有力地蹬地,幾個躍步,長臂一伸,竟又被他搶回了球。
顯露的肌肉線條流暢、緊實,惹起一群女生的喝彩。
上半場結束,中場休息十分鐘,1班的得分遙遙領先,雷霆雙子勾肩搭背地往古知今的方向走來。
她站起來鬆了一下腿,百褶裙下的雙腿修長筆直,腳踝纖細,腰間係著的淺藍色襯衫更添青春。
路望遠迎著陽光,眼睛微眯,似乎看到了不一樣的古知今。
岑則之一連幾步蹦躂到了古知今的麵前,接過她手中的水,炫耀道,“我打得不錯吧。”
古知今點點頭,把另一瓶水遞給了路望遠,嘴角彎了一下,“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打籃球,打得挺好的。”
“謝謝。”路望遠接過水,客氣了一下,“很久沒打,手疏了。”
“你不知道吧,你這同桌在初中的時候是籃球隊的,高三轉來我們學校才沒打球。”
岑則之搭了把嘴,喝了幾口就把水淋在頭上,輕甩了幾下,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人都籠罩在光芒之中,不少女生頻頻看過來,捂著驚呼的嘴。
這人就喜歡招搖過市,怪不得岑爸爸讓他學謙虛一點。
古知今無語地撇了下嘴,低頭時看到了路望遠的籃球鞋,大範圍的白色,點綴著嫩黃和天藍,兩者碰撞一起,意外地和諧,果然和他很搭。
當時古知今買下這雙鞋的時候,還怕路望遠會介意這個色彩,她抬起頭來,撞上了路望遠的墨黑眸子,“鞋子,還合適嗎?”
路望遠目光澄澈,點點頭,“很好,謝謝。”
嗯,言簡意賅,很符合古知今對路望遠的認識,安靜的代名詞。
兩人陷入了沉默,岑則之看到他們之間彌漫著微妙的氣氛,鼻子裡哼出了氣,“我就知道你不是為了我來的。”
另一邊的隊友喊了他倆的名字,岑則之將空水瓶塞回給了古知今,拍了一下路望遠的肩膀,“走了。”
路望遠彎下了腰,把水瓶放在了地麵上,向古知今點了下頭,然後就和岑則之一起歸隊商量下半場的對策。
古知今看了一眼手上的瓶子,再看看地麵上擺放整齊的水,一對比,高下立見,這兩人的性格還真實天差地彆,禮貌程度上就不是同一個等次的。
周圍的女生都往古知今身上瞧,帶著探究的目光,令她有些不自在。
早知道就不來了,反正這籃球比賽也看不懂。
古知今坐在觀眾席上,托著下巴,無聊地看著球場上的人跑來跑去,搶來搶去。
肩膀忽然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清新的香氣飄來,“知今。”
古知今轉頭一看,是他們的班長聞以,算得上在班裡和她聊得來的同學了。
她幾分鐘前明明看到聞以在對麵的觀眾席,和其他同學站在一起,一轉眼,跑到她身邊來了,也不知道是來打聽路望遠還是岑則之。
聞以坐在了她旁邊,雙手乖巧地搭在了膝蓋上,酒窩淺淺,笑意綿綿地看著球場上那幾人的走位。
古知今的名字在班裡很活躍,但人卻不怎麼說話,從來也不加入女生的小圈子,獨來獨往,也直來直往,她直接問聞以,“班長,有什麼事嗎?”
“不用這麼見外,叫我聞以就行。”
聞以墊著腳尖擺來擺去,活潑靈動,“他們都說咱們1班贏麵大,都在商量待會去慶祝,讓我來喊你。”
古知今的眸子一閃,看向對麵觀眾席的同學們有些嘲諷,尾音上揚,“哦?是嗎。”
前麵一句可信程度高,最後一句可拉倒吧!
班裡的同學大多都不怎麼喜歡古知今,一是她成績好,二是她不隨和,古知今曾經嫌自己的同桌多話,影響她學習,所以主動和班主任提出說她不需要同桌,大家都在背後說她恃寵而驕,驕傲自大。
當然,班主任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給她這個特權,所以把沉默寡語的轉校生路望遠安排給她做同桌,這一坐就快坐了一年。
對於這個安排,古知今在心中很感激。
見古知今還沒答複,聞以又再勸道,“一起去嘛,三個月後畢業,咱們就再也聚不齊了。”
想到這是岑則之高考前最後一場比賽,她想了想還是答應了,“行吧。”
全場歡呼聲再度響起,岑則之作為前鋒投了一記三分球,正中籃筐,成為全場的MVP,人生的高光時刻大抵就是如此吧,在最青蔥的年齡,肆意張揚地揮灑熱血,對自己想做的事全力以赴。
熱烈的氛圍在觀眾席上快速蔓延,聞以激動地站了起來,眼神不加掩飾的讚賞。
這記球含金量太高了,向來沒什麼集體榮譽感的古知今也受到感染,為岑則之鼓起了掌。
遠遠地,岑則之兩指並攏,向古知今的方向打了一個手勢,眼神張狂,看吧,小爺我厲害吧。
古知今鼓掌的動作一頓,立馬就放下了手。
她就知道,岑則之這家夥向來給點顏色就想開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