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醒無可奈何地住了嘴，他看出她已經很累了，不欲再追問。然而對話沒有繼續的後果就是——葉小景很快睡著了。

她睡覺極安分，坐得端端正正的，頭部放鬆地靠在車枕上，呼吸輕淺，似乎睡得不深。許醒將空調溫度調高，放慢了車速，免得她晃得難受。

一段路走得拖拖拉拉，愣是比正常用時多了一倍，開到事務所樓下時許醒正在思考要不要再兜個圈的時候，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是葉小景的。

“喂？”葉小景瞬間清醒快速接聽了電話，剛醒過來的聲音還有些啞，她將手機拿遠小聲清了清嗓子，“麻煩你放在前台，我一會兒去拿，謝謝。”

原來是快遞送貨的電話，她掛了電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頭發，說：“怎麼這麼晚了，你該不會一直沒叫醒我吧？”

許醒說：“剛到，路上有點堵。”

葉小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理由：“這樣啊，那真是讓你受累了。”

許醒側過身去拿了東西遞到她跟前：“彆裝模作樣的，東西帶上，快去吧！”

葉小景笑著接了東西，又想到了自己前幾天善心大發淘來的東西，說：“行，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對了，你周末有空嗎？”

許醒腦子裡快速過了一遍近期的工作，說：“這周正好沒什麼特彆的事，怎麼？你要給我安排節目嗎？”

葉小景一邊開了車門一邊扭頭跟他說道：“我給小小買了個窩，周日給你家送去，就當做是補上我這個朋友給它的見麵禮吧！”說完便跟他擺擺手，笑眯眯地走遠了。

許醒望著車窗前方，隻覺得天空晴朗無雲，陽光正好，道路乾淨整潔，連穿行的人流也格外有生機。

許醒開車走後，又一輛轎車緩緩開到他剛剛停過的位置，姚宇思搖下車窗透了透氣。他才開車到譽正會計師事務所樓下，便看到許醒和葉小景一同回來，他遠遠地看著，見兩人在車了聊了一會兒，之後葉小景還麵帶喜色地下車走了，自重逢後他從未見過葉小景在自己跟前露出那樣的笑容。他胸口有些澀有些堵，思緒混亂地摸出了手機，下意識地撥了一個號碼。

彩鈴響了許久對方才接通，她的聲音有些喘，似是剛剛運動過，姚宇思腦海裡浮現出她剛剛笑著跑遠的樣子。

“姚宇思，你發什麼神經？”葉小景的語氣帶了些冷意，但音色軟糯反而一點也不顯得凶巴巴。

姚宇思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和聲細氣地說道：“小景，東西喜歡嗎？”

葉小景正對著打開的快遞盒一籌莫展，她剛上了樓前台美女就叫住她，說有快遞非要本人簽收，在前台一直等著，她印象中最近沒有未收貨的快遞，還是用精美的禮盒裝著，明顯不是文件，反複確認過收件人是自己之後她要求現場打開驗證，沒想到竟是一條自己從未下單過的禮裙，“這莫名其妙的快遞是你寄過來的啊，太好了，這下我知道怎麼退了。”

“彆呀，你留著吧，穿不穿隨你，我記得我們原來一起逛街的時候你經過這家櫥窗，說很喜歡這家的裙子，我一直都記著。”姚宇思覺得自己像個毫無章法的無頭蒼蠅，他在恐懼，在慌張，他隻想和她說說話，刷刷存在感，說話的語氣竟有些卑微。“拓時下個月舉辦年會，屆時你也一定在受邀之列，你穿著來參加宴會一定很好看。”

對麵停頓了一瞬：“你記錯了吧？我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說完便掛了電話。

葉小景回想起那時候她說了那句話之後，沒過幾天就收到了姚宇思送給她的禮物，赫然是那條掛在服裝店櫥窗上最醒目位置的裙子，那時葉小景已隱隱猜到他的家庭富裕，但仍舊覺得這條昂貴的裙子收下燙手，但她那時是多麼喜歡姚宇思啊，他送的東西她又怎麼舍得退回，她不敢和家裡說，便一邊省吃儉用一邊分期買了一份價值相差不大的禮物回送給他，這才安心了。姚宇思收到回禮後什麼也沒說，隻是天天陪她上課吃飯堂，常常帶她去吃好吃的，再沒給她送過單價太高的禮物。

下班的高峰期已過，寫字樓地下停車場裡的車輛依然是密密麻麻，開走的車輛稀稀拉拉的一輛跟著一輛，毫無上班高峰時段的緊張氣勢。葉小景等著前車通過後，慢慢跟上轉了個彎，車尾箱的禮盒微微晃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聲響，葉小景覺得這條裙子比幾年前更燙手了。睡醒再想想怎麼處理吧，她心裡默默歎氣道。

時間很快到了周六，許醒的作息幾十年如一日不變，若是前一晚沒有熬夜的話，次日都是六點五十起床，七點十分健身，運動之後洗澡、換衣服，八點準時吃早餐。完成這一切，他照常坐在了麵朝陽台的書桌前，這片區域原本是一間聯通陽台的書房，許醒喜歡在寬敞的地方閱讀和辦公，便找人改造成了一個開放式的辦公空間，和客廳連在一起，隻布置了一張足夠大的書桌和靠牆的同色係書櫃，空間足夠開闊。

他喚醒了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恒生指數，停頓了數秒，腦中在飛速地計算，他又點擊了一下屏幕，切開下一張美元指數。

小小在家裡已經待得無比熟悉，自己玩一會兒又跑到許醒腳邊轉圈圈，主人常常不在家，這會兒勢必要爭分奪秒地多粘著他。

閒暇的時間流逝得無比倉促，一人一狗就這麼在家裡荒廢了大半天，直到日光由明黃轉做橙紅，天色漸漸轉暗，許醒再一次拿出手機劃開，一直開著的電視機裡傳出準點報時的聲音，他沉思著手指在桌麵點了點，隨即便俯下身抱起雪團兒一樣的小家夥，跟它說道：“小小，在家裡呆煩了吧？帶你出去透透氣！”

許醒一鼓作氣奔赴目的地，到了以後才想起自己不請自來就算了，還沒提前確認過人家是否在家，總算沒有直接殺上門去，而是先風度翩翩地打了個電話禮貌交代來意。葉小景周末生活一向比較單調，他料想她此時應當並未外出，沒想到她說和朱敏去了酒吧，此時不在家中。

一段西洋弦樂和薩克斯的溫柔前奏響起，女歌手的聲音慵懶又性感，訴說著愛情中的不舍與灑脫，年輕英俊的調酒師動作熟練地晃著調酒杯，將琥珀色液體倒進造型精巧的水晶杯中。葉小景和朱敏坐在正對著舞台中央的吧台，興奮地碰了個杯，兩人已經有一陣子沒見了，葉小景因工作出差，朱敏工作時間自由，倒是請假去海南玩了整整十天，她來找葉小景的時候已經有些微醺了，來了酒吧便大喇喇地把人拉到了醒目的位置。

葉小景平生第一次和閨蜜進酒吧，以往都是跟著彆人集體活動，倒是沒有任何儀式感，今次朱敏給她細細裝扮了一番，她化妝功力堪稱專業，藍灰色調的碎鑽煙熏妝描摹在葉小景古典嫻靜的底子上豔而不俗，身上搭了一條露肩的酒紅色合身連衣裙，更顯氣質典雅而有女人味。朱敏滿意地看著自己給葉小景打造的新形象，說：“你看，你隻要好好打扮，馮豔哪裡比得過你。”

葉小景噗嗤一笑：“我跟她比乾嘛？”

朱敏暈暈乎乎地舉起杯：“你不用和她比，你在我眼裡就勝過千千萬萬的美女，來，乾杯！”葉小景見她豪爽地一口喝了，便也陪著她乾了一杯，吧台的侍者眼力見十足地立馬給兩人續上。

“我怎麼瞧著你一段時間沒見，嘴又甜了。”葉小景說。

“這話是他跟我說的。”朱敏臉頰紅紅的，開始跟葉小景吐露心聲。

葉小景聞言來了興趣：“他……是你上次說的那個邊疆的兵哥哥？”

朱敏搖了搖頭：“是海南遇見的兵哥哥，你知道嗎？他說這句話一下子就打中了我的心了。”

葉小景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說：“不是，你不覺得這話男的對女的說就很平常很爛俗嗎？”

朱敏搖搖手指，說：“可是那是個比你小七歲的男孩子啊，他那麼清澈那麼真誠。”

葉小景不知該如何接話，隻好追問自己關心的另一個問題：“那邊疆的兵哥哥呢？”

朱敏捂著心口哽咽道：“我今天和他提了分手……”

葉小景失笑：“你可真是吾輩楷模。”

她見朱敏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有幾分頭暈臉熱，便立馬結了帳帶人走。兩人剛走出兩步朱敏就乾嘔起來，葉小景忙把她扶去廁所，免得鬨出笑話。

好不容易清理完畢，她攙著朱敏出了廁所門，就見兩個陌生男人從燈光閃爍的長廊一頭走上前來，其中一個寸頭黑衣的先開了口。

“美女這麼早就走是不是玩得不夠儘興？我們和朋友正好在玩遊戲也差點人氣，不如一起加入？”他邊說話邊用下巴點了點遠處一個卡座，幾個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在搖骰子。

葉小景緊緊攙著朱敏，冷著臉不感興趣地說道：“謝謝，不過我男朋友在門口等我，我得走了。”

另一個黃頭發戴耳釘的男人轉頭看了看門口的方向，說：“不急嘛，你打電話讓他進來一起玩。”

葉小景看也沒看他，說：“他不感興趣，我們該走了，麻煩借過一下。”

話說完了兩人依舊一動不動，隻是不懷好意地盯著她，葉小景沒見識過這陣仗，下意識晃了晃身邊的人，奈何見多識廣的某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全副身心信賴著她能搞定一切。

葉小景默默任肩上背著的包慢慢滑下，拎在手上，麵上不露懼色：“我男朋友性子急，我再耽誤下去他該進來找我了，他是練家子，要是誤會了下手可沒輕重！滾開！”她語氣越說越厲，說到後麵已經變成了大叫，試圖引起外麵人的注意。隻可惜在強勁的音樂聲中那兩人卻更加放肆地笑了起來。

“你男朋友要來早來了，我看你們還是和哥哥們玩兩把，邊玩邊等吧，哈哈哈哈哈！”說著便上前動手拉她。

葉小景將手上拎了許久的包甩了出去，不顧一切地向對麵砸了起來，那兩人一開始被唬得後退了幾步，見她隻是毫無章法地亂打，便更加大膽地走上前來。

葉小景隻覺得甩出去的包被一把扯走了，她踉蹌了一下摔到了地上，手上抓到了一塊玻璃瓶碎片正準備紮向撲過來的寸頭男人，來人突然被人用力翻過手腕，擰至後背，隨後便被一腳踢倒，黃頭發男人上前想要偷襲被許醒一手扣住拳頭，他矮下身來輕而易舉地給對方來了一個過肩摔，兩人趴在地上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咿咿呀呀地半天沒有起身。

許醒快步走到葉小景身邊，俯身將她扶起，喧鬨昏暗的酒吧裡，他像一陣清風吹拂進來，驅散了汙濁之氣，葉小景這才放鬆下來大口呼吸起來。她右手默默垂下，玻璃碎片順勢滑下發出叮的一聲，許醒拉起她的手查看，大拇指和中指處各有一條細細的血痕，他胸口發脹，情緒飛湧，雙手小心把她摟進懷裡，低聲安撫：“不怕，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