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葉小景回酒店後,姚宇思便重新啟動車子回公寓,車子走後不久,酒店3樓一扇亮著燈的窗戶悄悄拉上了窗簾。
崔婷婷關了窗簾後轉身趴到床上,腦子裡嗡嗡地響個不停。她回到酒店後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今晚在會所裡高管們都突然走開了,葉小景也離開許久,宴客廳裡氣氛一度很尷尬,她便出門去透氣,不久後大家回了宴客廳都一副無事發生的平靜模樣。剛剛她看到酒店樓下的一幕,結合這晚上一連串的異常,她腦子一轉便知道今夜不尋常,這兩人的關係更不尋常。
手機的視頻通知音在安靜的房間響起,崔婷婷心煩意亂地劃到了接聽鍵,屏幕裡露出任子健那張學生氣的臉。崔婷婷平時和朋友對話雖然喜歡戲稱他為健哥,但其實他比自己還要小一歲,是大學畢業才認識的學弟。學弟為人很上進,追她也很用心,這也是她和他在一起的原因。那時臨畢業,對於很多大四的學子來說恰好是分手季,他們戀情開始得像是逆流而上的小船。
任子健醉心學業,本科期間便計劃一路考研考博,也許最終會選擇留校。這規劃很穩當,崔婷婷自然也是支持的。可是畢業後看著身邊的同學有的被有權有勢的男友家裡安排進了世界500強的公司,有的畢業嫁人後就由夫家資助開了公司,而她無背景無人脈,自己應聘進了會計師事務所當助理、996,過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辛苦日子,男友幫不到她分毫,甚至還需要她貼補。
“婷婷,我知道你不喜歡出差期間視頻通話,但你好幾天沒回複我的信息,我很擔心你,隻好打來,是不是太忙了?”上周他剛被崔婷婷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原因是她在外出差時常加班,他給她打視頻很影響她工作。此時他說的話也是有些擔憂有些討好。
崔婷婷很平靜地問:“我沒事,你信息裡問我什麼了?現在說吧。”
任子健見她沒有發火很明顯地鬆了口氣,有些高興地問道:“你室友小言舉辦婚禮,她聯係不上你,便將喜帖發給我了,讓咱們這周六一起去參加,你會回來嗎?”
崔婷婷沉默了一會兒,她的室友小言,和她同是錦城本地人,父親是國企領導,青梅竹馬的男友家裡在同係統身居要職,兩人一畢業便簽了當地的名企,又一起買了房子車子,前途光明,感情甜蜜。就在任子健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聽她回道:“好的,我兩天後回來。”
錦城,盛錦金融,電梯門一開,便是開闊的公共辦公區,忙碌而有條不紊的辦公氛圍撲麵而來,空氣裡彌漫著熟悉的咖啡香氣,初冬的天氣有些微寒,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充滿生機的綠植和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溫柔的光影,一派歲月靜好。與此同時,外彙投資部的操盤手們累了一夜,有人在座位上低頭趴著,有的疊著幾張椅子半躺著,無一例外都在爭分奪秒地補覺。許醒仍堅守在操盤室,手邊的咖啡乾了一杯又一杯。外彙夜間行情變動大,後半夜常常是無法休息的,這天下午還約了客戶,他不得不暫時把盯盤的工作交給助理,回辦公室沙發上躺幾個小時回血。
鬨鐘及時響起,許醒熬了一晚上未用過早餐就睡了,醒來後頓時覺得饑腸轆轆,於是打算出去找點東西吃。許醒邁著步子走出辦公室,耳邊劃過細微的低語聲和敲擊鍵盤的聲音,迎麵碰上一名衣著精致,麵容明豔的女子,正是馮豔,她笑意盈盈地向他打招呼:“早啊,許總!”
許醒掛上客氣的笑容,忽視已經快到中午的事實,說:“早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馮豔偏頭一笑,說:“當然是專程來見你的呀!”
許醒抬手看了看時間,說:“大中午的專程來見我?你是來找我鐘師兄套消息了吧,這是準備撤了?”
馮豔眨了眨眼說:“大中午怎麼了?拜訪了鐘總再專程請許總吃飯啊!”
許醒故作驚訝道:“這是慶祝什麼喜事呢?”
馮豔低頭淺笑,說:“見著了你可不就是一樁喜事。”停頓了一下又正色說道:“正經來說呢,中午確實有個邀約,我前陣子在新市見著小景了,我對那邊熟,就帶她去逛了逛,她回了錦城,說要約我吃飯,我想著來這邊辦事就約了附近的餐廳,怎麼樣,一起坐一坐?”
許醒認真地看了看她,而後露出了然的表情,說道:“哦,你們是校友。”
“對啊,我們畢業後好久沒聯係了,上次參加張磊的婚禮我和她正好坐一起,這又熟絡起來了。”馮豔說。
“行啊,”許醒麵露輕鬆,“正好我也許久沒見她了。”
餐廳開在寫字樓林立的街區,一樓的整麵牆用了全明的玻璃,視野非常開闊,現代化十足的建築風格裡布置了許多綠植和花卉,像是都市中的一處森林小景。
“原來你公司在這一片,果然高端大氣。”葉小景見了許醒和馮豔一道過來,倒也不奇怪,招呼兩人坐下後便遞了菜單過去。“我點了兩樣這兒的招牌菜,你倆再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這家乳鴿還不錯,我點這個吧。”馮豔合上菜單,看了看葉小景,熟稔地說:“回來這麼多天還在忙呀,這黑眼圈怎麼還不見消?”
葉小景揉了揉眼睛,說:“彆提了,昨晚還趕了一夜報告,今天才從拓時開了會過來,我是拒了那邊的大餐特地過來請你們吃飯的。”
“哈哈,這絕對是個明智的選擇。”馮豔樂不可支地說道。
許醒的目光在葉小景臉上掃了兩下,說:“嗯,這臉色確實不怎麼好。”他攤開菜單,對著服務員說道:“這個燕窩來兩份。你等會兒來我車上拿點東西,好好補補你這精氣神。”後麵那句話是對著葉小景說的。
“我記性可不好,三天打魚三十天曬網的,你這些東西給我也是浪費了。”葉小景不以為意地說道。
許醒堅持道:“自己的身體自己多上點心,不然要我每天提醒你?”
葉小景做出認輸的手勢道:“好好好,我定鬨鐘吧,這種小事不能叫你費心。”
馮豔一直端著杯子小口喝茶,她慢慢放下杯子後,對葉小景說道:“這兩年咱們這種工作性質的年輕人因為加班熬夜猝死的新聞越來越多,平時還是要多注意身體,不要掉以輕心。”
葉小景感慨道:“還是你們金融從業者懂得生活。”
馮豔用手指撥了撥耳邊的頭發,笑眼盈盈地望著許醒,說:“我也是剛剛才意識到。”
葉小景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許醒臉上帶著禮貌的笑,不緊不慢地給馮豔添了茶,葉小景識趣地將自己隱身,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啜慢飲起來。
拓時大樓會議室,姚宇思心中有些詫異,會議才結束,葉小景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開會時明明還見她在會場聚精會神地打字記錄。今天是大家回國後第一次集體會議,所有人都是剛安頓好就馬不停蹄地開會作報告,經過一段時間的合作,大家都已適應各自的節奏,會議效率很高。會議結束後,姚宇思便安排了大家一起午餐,大家都沒有異議。
姚宇思叫住崔婷婷問話:“葉小景走了嗎?怎麼一眨眼就不見她?”
崔婷婷經新市一番見聞結合自己的分析,知道這位公子哥兒的花花心思另有其人,當下見他找自己打探真主的消息,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直截了當地交待道:“葉師中午約了朋友吃飯,好像是一個金融行業的大帥哥。”
姚宇思將手中的筆蓋扣上,發出乾脆利落的聲響,他問:“他經常來找葉小景?”
崔婷婷做出回想的樣子:“下班見過幾次,葉師介紹說他是盛錦金融的,我便猜今天這位金融業的朋友也是他。”見姚宇思不出聲,她又說道:“姚總可以自己問問葉師,你和葉師相熟,說不定你們互相認識。”
姚宇思微微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嗯,我大概知道是誰了。”他轉眸看下崔婷婷,說:“沒事了,你先過去吧,我等會兒就來。”
“我很好奇,姚總從一開始對我的親和有加就是為了打聽葉師的小道消息嗎?”話一出口,崔婷婷也有點懊惱自己的沉不住氣,但她麵上仍然保持著冷靜。
“親和有加?我有嗎?”姚宇思奇怪於崔婷婷這副委屈不甘的表現,但他此刻並沒有心情理會她的小心思,“崔小姐做好本職工作,我自會論功行賞,與工作無關的事我勸你不要浪費精力。”
難道今天問我這番話不是與工作無關的事?崔婷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再也沒有勇氣把腹誹的話說出口,麵色僵硬地轉身離開了。
走出門口崔婷婷硬撐的那口氣才緩緩卸下,身子微微抖了起來,從未有過的屈辱感在胸口叢生。她像是魔怔了一樣問出那句話,雖然早有預感,卻仍有一絲幻想,至少對方會給自己一點台階,他此前總是多情有禮的樣子,今天的回答卻像是一個冷冰冰的巴掌拍到了她的臉上。她暗自心傷著,不想迎麵撞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啊!”她站立不穩,驚呼出聲,下一秒卻被穩穩扶住。來人身形高大,一身妥帖合體的深色西裝,麵容斯文清俊,戴著一副金色細框的眼鏡。
他扶著她,耐心地等她站穩回神,和聲細語地說道:“冬天乾燥,辦公區的加濕器開得有點大了,當心地麵滑。”
對於崔婷婷來說,這突然出現的男人仿佛是從天而降的天使,她忙收拾好心情,拿捏好淑女的分寸,禮貌道謝:“謝謝,是我不小心。”
他笑著看了她一會兒,問:“好像之前沒有在拓時見過你?”
崔婷婷嗅覺靈敏,早就看出對方在拓時應是職位不低,說:“我是譽正會計師事務所的員工,今天來參加森德並購案的會議。”
“哦,是我弟弟負責的案子啊。”他了然地點了點頭,轉頭對身後沉默了許久的短發男子說道:“趙秘書,跟行政那邊說一下,把加濕器調小一點。”說完又向崔婷婷問道:“請問怎麼稱呼?”
崔婷婷忙回答:“我姓崔。”
姚宇辰對她點點頭:“崔小姐,一會兒走路小心,再會。”
午飯過後,馮豔早早回了,她已經在外忙碌了一上午,葉小景跟著許醒上車拿她的“保命神藥”。
“你下午還有事兒嗎?”許醒問道。
“當然啦,我還要回去改報告。”葉小景單手捏著肩膀,一臉疲憊。
許醒側過頭看她,車庫裡光線有些暗,她臉上的輪廓似乎又瘦了幾分,他心生憐惜,說:“我送送你,要不要在車上休息一下?”
葉小景挺直了身體,強打精神道:“不至於,今晚應該可以按時睡覺。”
許醒打著了車子:“聽說之前在新市出了點意外?”
葉小景有些詫異:“朱總不像那種耳聽八方還愛閒嘴嘮嗑的人呀!”
許醒見她一副不想回答的樣子,倒也不著急:“那你可想岔了,這是我們這個行業的基本技能。”
葉小景說:“那我考考你,聽了他的說法,你怎麼分析的?”
“姚宇思被算計了,不過沒成功,但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許醒不繞彎子,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葉小景打哈哈道:“我純吃瓜啊。”
“不對,朱傑說你中間離開了很久。”許醒並不相信她漫不經心的回話。
“朱總還挺關注我。”葉小景仍然沒有正麵回答,那天發生的事情她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她也不想再詳細描述一遍讓許醒擔心,總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