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到聆春湖了。”
馬車外,餘慕的聲音傳來。
一襲紫色錦衣加身的顧允千,探出半個身子,眸色倏然收緊,吃驚填滿她的瞳孔。
聆春湖名為湖,可它不止是湖,比起被圈起來的圍場,它更像一個大園子,一個極其奢華的大園子。
這裡占地百畝,半為湖,半為島,湖中遊有數艘畫舫,皆以鮮花裝飾,綾羅點綴;島上設有五座高樓,各樓之間建以飛橋,掛以彩帶,遠遠看去好似一幅五彩紛呈的畫,讓人眼花繚亂。
見到這些,顧允千也終於明白,為何要交百兩紋銀才能入內了,這哪裡是揚州,這明明可以稱得上是天界了……
付過入場費,顧允千等人踏上通往小島的木橋,看著不遠處假山奇石羅列,花間鶯雀啼鳴,雕梁畫柱,玉階彤庭,飛閣流丹……
一浪蓋過一浪的美景,讓顧允千不禁感歎:“不愧是揚州城,果然夠豪橫!”
顧允千幾人在木橋上,在樹蔭下,在圍牆邊走走停停,儘賞滿院美景。
湖中某艘畫舫上,一位身披紫色祥紋華服,頭戴羊脂玉環,腳踩銀縷靴子的俏公子,此刻正倚在雕欄前享受著。
那公子生得極為俊秀,瞳孔烏黑,皮膚雪白,五官深邃而又俊挺,比尋常女子還要秀氣三分。
“我出門前,姨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告訴你,盛懷安,你要是再不出門去相親,就沒有我這個娘了。”他身旁的人捏著嗓子,模仿道。
見盛懷安不為所動,那人又模仿著,“姨夫也說,盛懷安,你要是不聽你娘的,也就沒有我這個爹了。”
說完,樓星曳便抿嘴偷笑,一臉看好戲的看著自家表弟。
他這個表弟什麼都好,生得好,長得好,能力好,武功也好,可唯獨就是太懶散了……
平日裡做生意也好,出麵社交也罷,都是背後指揮的主,明明作為揚州城排名前十的富商,卻硬是沒幾個人知道他想什麼樣。
他一個外地來的商客,都比盛懷安這個本地佬有知名度。
“唉!”盛懷安長歎一口氣,漫不經心的道:“那我就隻好淪落街頭嘍~”
“噗!”樓星曳直接笑噴,“彆呀,誰流落街頭,也輪不上表弟你啊,你這些年賺的銀子,養活一支頂級軍隊都綽綽有餘了。
要不…你買個官當當,也省得姨母總說你不務正業?”
“你見過哪個官兒是躺在家裡斷案的?”盛懷安懶洋洋的直起身,擺弄起一旁裝飾的盆栽來。
他順手從中挑了兩塊鵝卵石,在湖麵上打起了水漂玩。
“也是,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比大家閨秀還閨秀。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都二十三了,真沒有喜歡的姑娘嗎?”
關於這個答案,樓星曳打心底的好奇,他表弟不會哪一天突然想開,去剃了度做和尚吧?
“沒有。”
“要不我讓你嫂子給你介紹一個?”
“樓星曳,你彆逼我在亮眼的地方,把你丟下去。”盛懷安一臉鄙夷。
哼!不就是比他早出生十天,還在半月前娶了媳婦嘛,得意什麼!
“好好好……”
炫耀夠了,樓星曳也不再招惹,正當他想說彆的什麼時,盛懷安身子一頓,耳朵微動。
發現不對的樓星曳,連忙小聲問:“怎麼了?”
“船底下藏了人。”
盛懷安狀似沒站穩,整個身子猛地朝湖中栽去,實則暗中發力,帶著整個船身一起晃動。
“這風怎麼說起就起啊!”樓星曳故作大聲的掩護。
他才剛娶了媳婦,被窩還沒捂熱乎呢,可一點也不想交代在這啊!
“五個,全都配刀。”盛懷安換了眼神,表情格外嚴肅。
“賊匪?”
“有盔甲的碰撞。”盛懷安搖頭。
如果隻是五個賊匪,他自然不會放在眼裡,可剛才他聽到的是盔甲與盔甲的碰撞聲。
這聆春湖是揚州知府所建,園子裡的下人也都是知府的人,如今出了這等紕漏,究竟是知府出事了?還是知府搞事了?
在盛懷安凝眉思考時,岸上顧允千已經正麵對上了官兵。
“餘慕帶小姐走,我斷後。”
鐘叔站在最前麵,將殺過來的官兵死死攔截。
手中的竹杖早已變成了利刃,朝著眼前人毫不留情的橫劈豎砍。
餘慕也抽出腰間軟劍,朝著後麵圍堵的人,狠狠殺去。
雖然被此景驚住了,但在鐘叔開口的瞬間,顧允千就已經緩過了神。
她緊緊拉著午陽的手,快步朝著後麵跑去。
憑借鐘叔和餘慕的本事,輕鬆脫身不難,難得是帶她和午陽一起離開,若磨磨唧唧留下不走,他們都得死在這。
就這樣,餘慕在前方開路,鐘叔在後道攔截,幾人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在顧允千等人快到角門時,“咻”的一聲,攔住了他們的路。
“午陽!”
一支利劍洞穿她的右肩,血止不住的向外流,人也站不穩的朝地下倒。
鐘叔餘慕皆被困住,顧允千隻得扶著午陽走到圍牆邊。
“小姐,你快走!”午陽邊說,邊把顧允千往角門的方向推去。
“彆動!”
顧允千撕下裙子上的錦緞,為午陽包紮。
受傷之後,必須先把傷口包起來,不然可能會感染而亡,這是她當初殺虞芷柔時研究所得。
顧允千的動作很快,但鐘叔和餘慕的動作更快,當顧允千為午陽包紮好後,兩人也暫時解決了麻煩。
“小姐,快走!”
鐘叔和餘慕一同跑來。
看著兩人的步伐,顧允千皺眉:“鐘叔,你中刀了。”
“不影響,咱們快走。“鐘叔穩了穩腳步,不在意的回答。
可眼尖的顧允千還是發現了不對:“刀上抹了毒。”
鐘叔不語。
顧允千垂眸,似是做了什麼決定後般,轉身看向餘慕:“你帶他們倆走,不用管我。”
“不行…”
餘慕想也不想的拒絕。
“這園子裡都是揚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不可能殺了所有人,既如此,我便走路可走。
但他們沒有時間了,午陽受了傷,鐘叔中了毒,若在耽擱下去,他們斷無生機。”
事實如此,餘慕啞口無言。
“餘慕,我把他們的性命托付給你,你定要讓他們活著。”
說罷,顧允千便越過餘慕,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小姐!!”
鐘叔欲攔,可他傷口上的毒卻不允許他去,隻一個踉蹌,便倒在了地上。
見此,餘慕也收回來邁出去的腳,扛起鐘叔,扶著午陽,向角門走去。
被牽製住胳膊,痛醒的午陽,虛弱的喊道:“小…小姐……”
跑到最近的木樓,顧允千才停下腳步,她努力調整呼吸,故作驚慌的靠近穿著最豪華之人身邊。
然後,順理成章的被官兵帶走。
聆春湖前,一群衣著華貴的男女被圍在中間。
揚州知州陳濂站在台階上,高聲道:“諸位,我本無意為難大家,但奈何手頭拮據,所以隻要大家交出身上金銀,再向家裡寫信,讓他們帶錢來贖,便可安然離開。
諸位放心,我也不是獅子大開口的人,每人隻需一千兩白銀即可。”
陳濂說得輕鬆,好像他說的不是一千兩而是十兩一樣。
若在彆地,陳濂想都不要想,可這裡是魚米之鄉,能來聆春湖的更是非富即貴,千兩紋銀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便是家中不得寵子嗣,心中也沒有畏懼,因為哪怕是為著家中顏麵,他們的家族也會帶錢來贖。
“這陳濂是要造反啊?他不怕被砍嗎?”
“誰知道呢?”盛懷安無奈聳肩。
他剛才如果是在陸地上,早就溜了,可偏偏在畫舫上……隻能被抓個正著。
“來人,把這些丫鬟小廝挑出來,送到軍營紅帳,其餘的人關到天牢,等他們家裡人帶錢來贖。”
“是。”
霎時間,哭喊聲響徹雲霄,無數丫鬟小廝跪地求饒,軍營紅帳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如果說青樓買身還有被贖的盼頭,那軍中紅帳就隻有等死的份,或許也會有人能活著出來,但那絕不會是身為丫鬟小廝的他們。
“小姐救我……小姐”
聽著淒厲的哀嚎聲,有不少人動容了,可也有不少人拒絕,畢竟一千兩銀子都能買一宅子的人了,他們又如何舍得?
陰冷黑暗的天牢裡,充斥著潮濕與腐朽,但比起惡劣肮臟的牢獄,這裡明顯被人打掃過。
除了那散不去的黴味,其他的與尋常柴房差不多,角落裡還有鋪著些許草席。
“我要那個藍衣服。”
一位俊美不凡的白衣公子,將一千兩銀票拍在托盤,並伸手指著樓星曳道。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盛懷安無奈的閉上眼,轉過身去。
領頭的接過銀票,確認是真的後點頭,“放人。”
趁著衙役開門的片刻,白衣小哥趕忙湊近領頭人,他一邊擼下手中戒指,一邊道:“大人,那個紫衣服的是我家鄰居,可否讓我跟他說兩句話?”
領頭的衙役掂了掂重量,打量了品相之後,嘴角忍不住的上揚,這可比他一年的工錢還多啊!!
他隨手指了一人,道:“你,帶他進去。”
“是。”
待白衣人走近,盛懷安仍未回頭。
“盛懷安,叫你不聽話,你就在你邊待著吧你!”見此,白衣男子氣憤不已,僅留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而那位叫盛懷安的男子,無奈的歎口氣,他就知道……
整個過程很短,但卻看得顧允千很是疑惑,花了那麼多錢,進來隻為嘲諷一句?
不過待她掃過那白衣男子耳垂時,便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