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餘冬,慷慨柔和。
靜隨軒裡,在陽光的映照下,嗅著日思夜想的味道,顧允千罕見的睡了個好覺。
這一覺,她睡得格外深,睡得格外沉……
她夢到了,沈鳶寧在遠處跟她招手,叫她一起去放風箏…
夢到了,她拉著她的手,耐心的叮囑著,不要貪涼,不要挑食,不要不吃飯…
夢到了,她叫著她一起挑嫁衣的花樣,與她偷偷訴說女兒家的心事…
也夢到了,她撫摸著她的臉說,她不怪她…
陽光透過窗戶,勢如破竹的闖進屋裡,準確無誤的灑在床上。
感受到這抹暖陽,顧允千緩緩睜開了雙眼。
看著屋內熟悉的擺設,她又一次紅了眼眶……
她蒙上被子,放肆偷哭,將心中的壓抑宣泄,將腦中的痛苦排放。
許久過後,顧允千收拾好情緒,打開了屋門。
“睡醒了?”
顧允千抬頭就看到了在院中喝茶的顧言出,下意識的便往這邊走來。
“兄長。”
剛哭過的顧允千聲音嘶啞,但無論是她,還是顧言出都沒在意。
本想繼續調侃一二的顧言出,在看到顧允千手中握著的香囊時,沉默了。
他還記得,那是去年顧允千生辰時,沈鳶寧送她的禮物。
“寧妹妹她……”
顧言出本想勸告一二,但一想起現在的慘況來,便也說不出話來。
見此,顧允千收起香囊,問出了她最好奇的事來,“兄長,虞芷柔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顧允千壓下心中的詫異,努力保持平靜的問。
虞芷柔現在可是京城中最“萬眾矚目”的人,怎麼都失蹤了一天一夜了還沒動靜?
即便是商徵羽念著舊情,沒有去揭發她,但不應該還沒有人發現不對啊?
她身邊的侍女,都是吃乾飯的嗎?
還有那幫叫得最歡的使臣呢?這麼好的討價還價籌碼,他們去哪了?
“今早北原人上書,說虞芷柔已知自己大錯特錯,希望看在兩國和平的份上,原諒她的無心之舉,她願意靜思己過半年,吃素齋戒,為逝者誦經祈福。
為表誠意,北原人拿了出兩座銀礦,一座鐵礦來,皇上同意了……”
兩人沉默,果然在利益麵前,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你怎麼剛醒就問這事?”見氣氛低沉,顧言出生硬的打圓場,不過就在下一瞬,他猛地看向自家妹妹,“你不會做什麼……”
還真不是他反應過度,而是她妹妹真能做出什麼事來……
顧允千抬眼,淡定的啜了口茶水後道:“兄長,你有空不如多想想我未來的嫂子,彆亂想些有的沒的。”
她倒不是不想告訴顧言出,隻是怕把顧家牽扯進來。
畢竟,太傅殺人和太傅之女殺人完全是兩碼事。
前者無論怎麼說,破壞兩國和平的帽子是必有的,若再遇到惡意報複的,那顧家身後的太子恐怕也得一起吃罪。
但若是後者呢,依照顧沈兩家的能力,完全可以用小女兒家尋仇的借口而保住她,直至拖到淩遠年歸來。
“注意用詞,小姑娘家家的怎麼說話呢?”
顧言出漲紅了耳朵,隻憋出了一句話。
當他不自覺想起心中的倩影後,臉也跟著一起紅了。
而心虛到不敢對上顧言出眼睛的顧允千,壓根沒發現不對勁。
於是心虛的兄妹二人,不謀而合的調轉了話題。
“兄長,你什麼時候有空,替妹妹去一趟商家,把婚退了吧。”
顧言出臉上的紅色還沒散去,就聽到顧允千放出的下一個雷。
他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顧允千,“嗯?!”
“嗯。”
顧允千隻堅定的點頭,並未做任何解釋。
她不知道商徵羽有什麼不可說的秘密,她隻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他毫無緣由的阻攔,和訛言謊語的欺騙。
“哦,我現在就去!”
顧言出盯著顧允千看了半天,確定她是認真的後,不問任何原因,連忙起身去辦。
那模樣就像,生怕下一秒顧允千反悔了一樣。
他本來就覺得商徵羽這人不行,與其跟商徵羽過一輩子,還不如去找沈鶴舟搭夥過日子,但奈何兩個當事人都沒這個想法,他也無可奈何。
如今顧允千主動提出退親,他恨不得舉雙手雙腳讚成。
至於他父母那……
到時候再說吧!
於是,顧言出就風風火火的去了順安侯府。
順安侯府
“賢侄說什麼?!”
順安侯商刃穩坐高堂,不可置信的問道。
“伯父沒聽錯,晚輩今日來是退親,這是舍妹的婚書和信物,請伯父歸還世子的信物,及銷毀婚書。”
顧言出話落,一對上好的紫琉璃玉珠耳墜,便安靜的躺在桌子上。
商刃被這一出弄得一頭霧水,他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到底怎麼回事,隻能生硬的勸道:“賢侄啊,即便再因沈家一事傷心,可千兒日後也要嫁人的,不若這樣,退婚一事先暫且不論,咱們……”
顧言出打斷開口,打斷商刃的話,“商伯父,你也知道的,千兒認定的事絕沒有回頭的時候,她今日特托我來退親,定是想明白了的。”
商刃不死心的繼續追問,“賢侄可知,千兒為何如此啊?”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若伯父去問問?也好告訴我一聲。”
顧言出聳肩一笑,裝傻充愣的回答。
見此,商刃陰下來臉,目光發冷的看向顧言出,“你父親可知曉此事?”
他倒不是舍不得這門親事,隻是有點舍不得顧家身後的太子啊……
“伯父這就是說笑了,家父若是不知,我又豈敢坐在這啊?”
顧言出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打馬虎眼。
即便他和顧允千都沒跟父母通氣,但顧言出卻還是自信足得,讓商刃都分辨不出真假。
盯著顧言出良久,商刃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心中隱隱發恨,但他麵上仍是十足的可惜。
“來人,去將世子的玉佩取來。”商刃大手一揮,讓人去了商徵羽的院子,而後起身道:“婚書在我書房,下人們找不到,我親自去取。”
“有勞商伯父。”
顧言出也起身,拱手讓出一條路來。
商刃瞥了一眼顧言出,而後一甩袖子離開了。
此時,廳內隻剩下顧言出和他重霄。
“公子,真不用跟老爺說一聲嗎?”身後的重霄聲音顫抖,汗如雨下。
“父親忙著呢,沒空理會這些小事?”
顧言出隨意揮揮手,示意他淡定。
公子您確定這是小事嗎!!
重霄在心中呐喊。
正當他還想說什麼時,卻被上來奉茶的侍女所打斷。
直至目睹自家公子拿回玉佩,順安侯親手銷毀婚書,而他明晃晃出了順安侯府的大門後,重霄這才願意相信,他今天乾了什麼……
“算了,不回家了,去迎春樓買壺酒吧。”
顧言出突然心血來潮,轉了方向,朝著迎春樓而去。
迎春樓內,酒香漫天,人聲鼎沸,桌上的人推杯換盞,遠處的曲笙歌鼎沸,一整個熱鬨非凡之景。
顧言出沒有理會任何人與事,直接大步流星的走到櫃台前,朗聲道:“小二,今天本公子妹妹退婚了,你這有什麼好酒趕緊抬上來。”
顧言出的聲音之大,讓附近幾桌都不由得望了過來。
而跟在身後的重霄也更汗流浹背。
“公子今天有上好的秋露白開窖,您要多少啊?”
酒樓小二雖不認識這位爺是誰,但聽到看顧言出的豪勁兒,立馬狗腿子的湊上前。
“今兒本公子高興,請在場每桌一壇。”
顧言出一副不務正業的新貴做派,雖然他沒來過這迎春樓,但裝還不會裝嗎?
“好嘞好嘞,小的這就去準備。”
小二立馬去清點人數,他一點不擔心顧言出不給錢,畢竟這位爺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
小二離開後,顧言出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醉醺醺的聲音。
“呦,這不是顧大公子嗎?”
顧言出在腦海裡迅速翻找,終於扒拉出麵前人的身份信息。
“柳老四哈哈哈哈,你正好趕上了,今兒我妹妹退婚我高興,請你兩壇秋露白。”
顧言出刻意放大了聲音,生怕這事傳揚不出去似的。
“顧妹妹和商徵羽退親了?當真?”
聽了這話,柳四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趕忙將這信息記在心裡,想著回去告訴祖父,省得他祖父總罵他不學無術。
可他卻不知,待他把話帶到時,整個京城都已經傳遍了……
“我?騙你?”
顧言出指著自己,好笑的問。
這京城真是繁榮昌盛啊,什麼樣的鳥都有。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怕聽岔了,平白壞了顧妹妹名聲嗎?”
“哈哈哈哈挺好……”
顧言出沒有回答,隻拍了拍柳四肩膀,晦暗不明的一笑,然後就在一邊等著付錢。
待付完錢,從迎春樓走出來後,重霄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顫顫發抖的問:“公子啊,您這麼做,老爺真的不會揍你嗎?”
“顧允千讓我乾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顧言出兩手一攤,把鍋甩出十萬八千裡。
重霄無語一笑。
遇到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兄長,真為他家小姐感到悲哀……
最終,在顧言出的努力宣傳下,僅用不到半日的時間,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顧商兩家退親的消息。
剛從沈家回來的顧允千,也對上了匆匆而來的孫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