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淨一直跟在身後小心看著,一聽病人二字猛地從虞霽安身後蹦出焦急製止喝道:“你說什麼呢,快給我閉嘴!”
秦遼,劉沿慢了楚明淨兩步,步子一頓相互對視清楚看出兩人眼中詫異。虞霽安前幾日受傷消息並未傳出堂外,唯有他們幾人知曉。這少年是如何得知?
“我的確受傷,炫月你閉嘴!”虞霽安心知楚明淨擔憂語,又是無奈又是無語開口問:“從何處看出?”不過受傷而已,他們把自己看的太脆弱了些。
楚明淨閉嘴,劉沿,秦遼,牛草草幾人都從後麵湊上來。
謝青青並未在意直言道:“方才你走路雖快但行的不穩一會便踉踉蹌蹌,且靠近時隱隱有一股藥氣撲麵。想來是傷到了腿?”
“僅憑這些便猜出來?”虞霽安問。
“你麵色蒼白,他們都盯著你,”謝青青見沒人製止,視線將人都掃一圈,“神色擔憂。”
“很好,的確不錯。不用再打了”虞霽安眉宇間的陰鬱都散去幾分吩咐道:“牛草草帶他去記錄。”
“我來吧,我來帶他去!”楚明淨爭道,眼中明亮亮不知心裡打著何等主意。
牛草草並無表示,楚明淨歡快領著謝青青向西廂房去。
路上他頻頻回頭看這其貌不揚的少年,一副想說話模樣不知為何卻始終沒開口。
謝青青無事楚明淨小動作邊走邊想,方才比試時那白袍男子並未出現,問話時周圍人眼中對他雖有著擔憂但動作之中自帶一股尊敬之意。果不其然,他正是南師堂的少東家。
隻是昨日她還從客棧老板那聽聞南師堂虞大公子脾性暴烈,囂張跋扈啊。如此一麵而觀市井留言當真不可取。
到了西廂他又鑽進一小耳房內,入目隻見左側一雕花小窗。小窗下一張黃桌,上麵齊齊放著筆墨紙硯。桌後右牆一摞一摞疊著大黑箱子,每箱上麵沉沉落著個黃銅鎖。
楚明淨拉開凳子執筆點墨問:“兄台請問你姓氏名誰?是何方人士?”她一一答了,楚明淨憋了許久,此刻停不住嘴歡快扯了些七七八八不著邊際的話,謝青青莫名其妙隨意答了,又提到小肆之事。楚明淨亦是滿口答應向堂主彙報,後跑上跑下又拿了個單子給謝青青看過,此事才了。
楚明淨極力邀請之下,謝青青在南師堂吃過午飯與方才練場上那幾人相互了解後歸至客棧。
先去給小肆添升豆料,謝青青回到房中把插銷插上,窗戶緊閉,將背上背著被黑布裹住的祈光拿出來抱在懷中。
她已經好幾天都未抱祈光了,感受到臉頰上祈光冰冷的熟悉觸感謝青青才安下心來。她從出生至今唯有這劍寸步不離(除了上次下山時沒帶)的跟在身邊。
隻可惜如此寶貝,下山前師父卻再三勒令她不可隨意用劍,不可向他人展示。
睜眼閉眼間暗夜已至,謝青青將祈光包好而後睡去。
嘀嗒,嘀嗒,窗外傳來雨滴聲,冰涼冷氣無孔不入伴著黑暗湧入房間。
眼前粉色幔簾飄飛其後橘黃燭火忽明忽暗,周身陷於黑色。
她躲在黑暗罅隙中心跳平穩,幾個侍衛身穿黑金甲胄手握大刀神情專注正在搜查。
與她僅有薄薄一木牆之隔。
一陣足音愈發清晰,正朝她所在處靠近。
謝音巒悄然拔劍,屋外燈火重重燈光卻被屋內飄浮幔簾所阻。暗夜中空氣流動都仿佛帶著些緊張肅穆來,微風浮動屋中幾人不約而同放慢呼吸輕停腳步。
敵暗我明,他們正處於劣勢,況且說不準那刺客便藏在這屋中。能在宴會上眾目睽睽之下殺人後全身而退躲入府中,他們對上可沒勝算。
謝音巒手握劍柄毫不鬆懈,心中飛速思索對策。雖屋外這些人個個武功不敵她,隻是不知這宅中到底有多少人待命。直麵硬闖反落得敵人把柄,不如殺一人奪了衣服深入敵軍或是趁亂混出去同為上策。
餘光燈火猝的熄滅,木板後傳來慌亂腳步聲。
粉色幔簾猛地被人掀開!謝音巒手中長劍直出要隔開來人咽喉!
來人卻早有預備,早早反手護在喉嚨前抓住劍鋒!瞬間手掌鮮血湧出,一滴滴落在幔簾。謝音巒察覺不對瞬間移步死死掐住來人脖頸,就要將人掐死。
燈火猛然亮起一陣悉挲聲,“沒有”,“這也沒有。”。
這房間一共隻進五人,眼見便要輪到說完了。謝音巒對上來人眼眸,他側著臉一麵映著燭光,一麵落入黑暗,瞳孔中燭光跳躍,隱隱浮現黑暗中她的臉。
他被掐著脖子說不出話,未受傷手很是艱難舉起展開露出一塊玉佩,燈光融融照到謝音巒眼中。
謝音巒眉頭一跳,猛地將手鬆開。
他顧不得喘息咽口口水便回身朝著燈光中道:“這也沒有。”
他手向窗邊一指,放下幔帳轉身離去。
謝音巒留在原地目光驚疑不定,能在這府中又會有何人幫她。為何會有此玉?
“唉唉統領,這邊搜過了!”門外忽然傳來小廝提醒。
“再說我便要以為你是刺客的同夥了。”一聲音冷冽。剛一開口便唰的將門打開,身穿黑甲的士兵訓練有素舉著火把將屋裡翻了個底朝天。
屋中空無一人,消息有誤?可府中除了此處沒有地方可藏人了。
早在他們爭吵時謝音巒就已翻窗上了房梁,利落解決藏在房上的兩個守衛。她低頭觀望院中情形。
王統領麵色難看將手中紅纓槍往地板一撞“哐”的地震了震高聲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來,尋到刺客者得黃金百兩!”
此時天空亦泛著蒙蒙亮,即刻便要五更天。她得出去,或者找處地方躲起來,這個院子……黑甲士兵人人高舉手中火把四處查尋。
眼見天空微亮不可再拖,謝音巒順著屋簷躍至高樹之上,向府外一看街道牆院外亮著點點火光竟成了片火海。難怪他們於院子裡搜,搜不到便再搜亦無刺客逃出之擔憂。
謝音巒想起臨走前那人指方向,翻身向南邊院子飛去。無路可選了,她倒要看看到底他“幫”自己,究竟所為何事。
“怎麼了?府中發生何事?”縱是在初秋也要披著大氅的公子麵色蒼白,聽聞府中不尋常的動靜草草披著白袍便出來了。
“公子府中來了刺客,您還是回房暫避為好。”守夜小廝慌忙迎上來道,“晚間風大……”
“府中有刺客?父親無事吧?如此陣仗難不成……”他一慣溫柔語氣染上焦急。
公子的問候總是頗像詛咒,小廝縮縮脖子迅速回複,“侯爺無事,您身子弱還是快回屋吧。”
“是嗎?”公子不疾不徐,“那刺客可抓住否?”
“府中府外已布下天羅地網,那刺客定是逃不掉了。”他語氣堅定且自豪,也是尋常官員遇刺又怎會招來宮中統領,如此殊榮自豪亦是應當。
“是嗎?”公子似乎笑了一下,係緊身上白袍大氅慢慢轉身回屋。見嬌弱公子終於回屋小廝鬆口氣關上門,雙手環胸再次於門前台階上蹲下守夜。
他可不擔心刺客來襲,此院的守衛可是府中最多的刺客腦子傻了才來此。
門一合上,一柄冷劍悄無聲息襲上咽喉,“彆動”聲音低低響起。濃厚血腥氣帶著森然寒意湧入鼻腔。
他笑了,此刻兩人距離極近一股鬆香漫上來,“我不亂動亂喊,姑娘可否把劍放下。容我換個姿勢說話,姑娘這樣亦不方便吧!”這嗓音清冷悅耳卻莫名熟悉。
謝音巒亦笑了手中劍不退反近,“若是如此自然是好,不過鼎鼎大名的易公子大費周章見我一刺客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不知名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猝然逼近,桌上燭光將屋內各個角落照的明亮。火光映在他臉添上幾分紅暈。
他頓了一下道:“姑娘不要想多,我一介病秧子能做些什麼?這時府裡動亂,這燈還是不熄怕是惹人生疑便不好了。”說完他就似要向桌子走去。
謝音巒扯住衣領向後拉探向他咽喉,一手將劍收鞘。他下意識要躲卻躲不掉,手指冰冰涼涼搭在他脖子。
“你這府中最受寵的二公子點個燈也是稀奇了?”她的手緊了幾分,“把我當傻子?”
他全身僵硬身體顫抖麵上泛起紅暈,謝音巒以為他嚇傻了手上力氣鬆了幾分。見他病弱她本就沒使上力氣,也能將人掐死?
他聲音顫抖:“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如此於禮不合。”
謝音巒未料到此話,頓時氣笑了反諷道!“那你我孤男寡女同出一室於禮就合了?”她按著他坐到凳子上,把燈熄滅。倒不是聽他的,隻是怕燈光將兩人的身影映出,暴露她的存在。
窗蒙蒙透出些亮色,他把手擱在桌上活像是擦了層厚厚的粉,白極了。
“咯咯咯~”,遠處傳來公雞報曉和更夫敲鑼之聲。
“時維五更,起事!起事!”
謝青青恍然睜開眼愣住,不知此刻夢中。忙披件外衣從床榻下來,推開窗見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更夫邊敲邊喊愈行愈遠,才又安心坐回床上。
腦海中唯餘那隻潔白似玉的手,是夢?還是過往記憶?
天空中一抹淡藍,雲卷雲舒,一陣清風襲來攜來落雨後的清涼空氣。
給了這幾日用銀,謝青青牽著小肆便朝南師堂去了。今日正是鏢局出發之日。
“於禮不合啊!父親你如此做是要壞了南師堂的規矩!失信於人啊!”虞霽安突然站起眼睛睜的極大很是不解,“為何非要奚楠他們去送?”
“冀兒你想多了!隻是換個車隊運罷了,勿要小題大做。奚楠他們亦是同意,你休要如此不成樣子!”虞燃越摸著胡子皺眉頗有些惱怒之色。
“來人快扶公子去休息。”虞燃越擺手示意人將他帶走。
“我還不是廢人!”虞霽安冷笑一聲怒喝,拂袖將桌上茶杯摔落在地。“爹心虛時才會如此話多,近日堂中人員變動如此動靜。爹真當兒子是傻,無知無覺?”
虞燃越麵色大變道:“快將公子帶回房!勿要放出!”
小廝們不再猶豫一擁而上將他半扶半攙帶出去。
“難怪當時你非要我去……如今我還活著父親是不是失望透頂啊!”虞霽安眼眶通紅似是痛極了,“爹!你我也是你兒子啊!”許是腿上傷的重,又或是心如死灰。他一動不動任小廝們將他拖出去。
虞燃越整個身子顫抖硬氣道:“快帶走!”所有人都退下去,房屋空蕩蕩的唯有他一人。
堂門大開,陽光照進堂內。虞燃越整個人癱坐在地,麵無表情。
雕花小窗的影子在地上走了一圈,溫暖又和緩的風不知繞了多久。虞燃越方使勁緩緩從地上爬起來。他眼中明亮仿佛閃著光,低下頭來一寸寸佛掉衣上灰塵。
他轉身一步步朝內室走去。
熟悉景物緩緩從他身邊流過,內室雕花紫檀上的銅鏡裡明晃晃的照著一個盛裝女子。
她外穿淺紫半袖衣下搭淡緋間色裙,妝色豔麗。她朝鏡子裡的他微微一笑,雙手拉著白綾將腳下凳子踢倒。
他顫抖伸手想去觸碰,手上一空眼前影像扭曲起來如晨霧般消散。
繼續向前走去,緩緩推開內室木門。
畫著四季鳥獸魚蟲的屏風下,站著兩個小童。仿佛時間飛速流逝,小童身形變大變高。
一個久久站在窗前不曾回首,一個躺在屏風下肚上鮮血淋漓了無聲息。
站了許久,陽光變得昏黃起來。他一步一步朝門外走去。園中守候了許久的黃諫見人終於走出,忙將手在衣上擦擦便要去扶。
虞燃越擺擺手,“馬車可備好了?”這聲音說不出的蒼老。
“備好了,可是時已至此。王爺會見嗎?”黃諫很是擔憂。
“會的會的。”他步履蹣跚,“項瑄何時走的?”
“昨夜子時便已離去。”
“那便好。”
虞燃越坐上馬車,掀開車簾望金色天幕望的出神。今夜恐怕又是有一場大雨,不知能否洗淨這滿天的塵埃?
密林茂盛,將夕陽遮的嚴密。
“我們要行多久?”謝青青感受著清涼空氣問身旁的楚明淨。
“距離換點,應當還有兩個時辰。”楚明淨扭頭看他,“我們這算走的快的了。”
“看著天色,今夜必定有大雨。再不行快點到時就等著被淋死!”秦遼牽著小肆道。
“怎麼秦大哥還對天象頗有了解?”謝青青轉過頭來很是好奇。
“那當然!”不等秦遼說話,楚明淨忙道。一臉驕傲好像會的人是他。
“彆聽他的,炫月最喜歡誇大其詞!我隻是略知一二罷了。”秦遼很是謙虛。
楚明淨撇撇嘴不摘反駁,一腳踩下去又黏上沉沉黃泥。他用力甩腳,黃泥仍是死死粘在鞋上,“哎呀!真是不解為何堂主非要匆匆讓我們今日就送,這路可真是難走。”他很是抱怨。
“炫月!”奚楠走在後頭冷冷警告。
“知道了,知道了,不說就是了!”楚明淨走到旁邊鬆樹下將黃泥抹在樹皮上。“抱怨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