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青知曉來對地方,不再多言便跟著穆回天走到一半牆之後。
此地四下無人形式頗高,可俯視店中櫃閣間穿梭的客人,宛若於湖中孤立小亭上看水中遊魚。
穆回天徑直坐到桌子後,朝著飄搖幔帳輕聲喚:“小正來客人了。”
“什麼?”疑惑聲音從腳底傳來,一陣聲響過後典正從層層青藍色幔帳裡鑽出來。眼前兩人一站一坐齊刷刷向典正看來,典正眼裡儘是疑惑。
“還不快點。”穆回天見他如此眉毛一挑,催促道。
見此典正取來筆墨紙硯鋪於桌上,又起執筆麵對謝青青道:“不知客人所來何事?”
穆回天一手靠桌撐臉,懶懶撇了一眼典正。
謝青青將玉佩掏出放於桌上。
“查此物之主。”
穆回天視線一頓:“你這玉佩給我瞧瞧。”
謝青青頷首。
穆回天一指勾住那繩子將玉佩挑起,把玩在手細細端詳。
典正見此情形亦持筆等候。樓底人來回走動之聲益愈響亮。
“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穆回天片刻後平靜道。
謝青青皺眉,“什麼意思?”
穆回天將那玉牌遞回來,“這岫玉廣產於延陵我們此處可是荊陽地帶,兩地相距百餘裡,此玉如何能來?細細觀摩其上紋路乃是凈禾魚,國獸。可並非普通豪富者所能有,”穆回天似是乏了,又倚回靠凳。“千聞閣早言不聞朝堂之事,你走吧!”
謝青青不知還有此等規矩見她如此,知曉再無回旋餘地。收回玉佩便準備離去。
走至閣口,穆回天幽幽懶懶的聲音飄來,“你還是先弄些銀子吧,興許哪天閣主改主意又可尋了,你沒銀子倒拖後腿了!”
謝青青回身抱拳謝道:“多些姐姐提點。”
典正回到櫃台,穆回天早已靠在那遙遙望著謝青青離去的背影。
“到底是要做甚?不是早要將千聞閣改了,怎麼還要那樣說。那人有問題?”典正低聲詢問。
穆回天不理睬他,冷哼一聲又開始閉目養神。
這是嫌他傻的意思,典正見他一身粉衣兩眼一黑忙扭頭不見他,攥著筆憤憤看賬去了。財主還是財主,說啥,做啥,穿啥都說不得啊。
“何日起程?”平靜的店中突然響起聲音。
正對賬的典正筆一歪,墨水浸入紙張。他看了眼閉目養神的人,雙拳握緊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話:“東西已備好,隨時可行。”
剛對好的賬本廢了,還得重新對一遍!
這邊謝青青行於道上好好的,人流卻突然擁擠起來隻聽前方嘶嘶馬鳴以及士兵敲鑼打鼓高喊,“慎王經過,讓道,讓道!”
謝青青不明所以被人流擠至一邊,正巧站在人群外沿。許多商販行人都被擠到路旁,道中先是出現一騎馬士兵敲鑼狂奔口中呼號。
接著兩匹白馬拉著車身姿矯健,飛快從道中飛過,四角懸著掛刻有凈禾魚紋式的宮鈴叮叮作響。車簾被風吹的起起落落卻始終不可窺見裡頭端倪,不過片刻車子轟轟離去。
方才清空的街道又瞬間合攏,空中唯餘陣陣宮鈴作響之聲與百姓們的紛紛議論。
“唉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什麼人啊!這也真是忒急,我菜都翻了。”
“傳聞中慎王不是溫潤有禮?怎麼今日行事如此莽撞?”
人們不解,憤怒,懷疑之聲不覺於耳,卻無法傳至發起者之耳。
車裡宿音塵一身白衣神色冷凝,攬著懷裡人焦急道:“子聆,子聆,王府即刻便至,大夫早已等候你可要堅持住啊!”
懷中人眉頭緊鎖雙眸緊閉,額頭冷汗涔涔,唇色蒼白活像是命不久矣。許是被宿音塵焦急所感染,那人睫毛顫了顫緩緩露出一條縫後又昏了過去。
宿音塵卻是狂喜的手顫抖不止。
謝青青走在街道上,想著要如何找些銀子。畢竟現在她身上銀子不多,無法用千聞閣來尋人,自己也得往京城走一趟。尋人,恢複記憶,查明真相。
走著走著忽而前麵一堆人圍成團口中激憤大喊,“殺了他,殺了他!”
“縣太爺要秉公執法啊!”
“殺了這個龜孫!”
“新縣太爺還是治縣有方,一下子便將朝廷欽犯緝拿歸案!”
一堆人吵吵嚷嚷,唯這幾句話仿佛有殺父之仇似的扯著嗓子衝破了天。隔著老遠,謝青青都感覺耳朵一震。
一聽朝廷欽犯謝青青眉毛一挑便想湊上去看看是不是陸胤那人。謝青青刻意隱去氣勢悄然溺入人群,隻見公堂之中犯人身穿囚服垂首跪地。
縣令身穿藍黑相間官袍八風不動穩坐高堂,一臉正義浩蕩。身後木板上刻著金字黑底的對聯。右聯:清明斷事事事過。左聯:廉正待情情情通。橫批:情理俱用。
隻聽那縣太爺高聲道:“蕭景,你仇殺刁府一族可認識!”
人群又擾動起來,如同夏日裡聽著一樹知了狂聒。謝青青知曉不是陸胤便逃也似的從人群中溜出來。好在人們激動異常,她從中悄然離去也無人在意。
今日陽光正好鄰近,跑了一趟後正午臨近。街道上許多米黃色小球一簇簇從綠葉中探出,散發陣陣清香。條條街道恍若盛滿了花香的河流。
謝青青溜來溜去,想著所剩無幾的銀子到底還是沒想好如何尋些銀子來。
畢竟她還得帶著小肆。
不想這一逛碌碌無事便是兩日過去,此日正是清晨。
街頭告示處水泄不通集滿了人,隻聽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爾傳來幾道零星片語。“真的假的,”
“不過這麼簡單真的有這麼多錢?”
“上麵寫的什麼?誰跟我講講。”
“唉唉,慢著慢著,諸位父老鄉親,我們要尋武功高強之人並非人人都可!”
謝青青一聽錢多,眼睛一亮。且聽武功高強,本已路途過半又折身返回拚命朝裡擠。她再不掙些錢來銀子便要花儘了。
費力擠入人群,謝青青邊看告示心中暗暗心驚這人群難擠。又跳又蹦看了半天告示方看完。
南師堂鏢局尋短期鏢師一位,送貨禧陽郡期限半月,五兩白銀。禧陽郡於濮陽之北,也算是更京一步,運貨亦可帶上小肆。
她眉梢一喜心道天祝我也,猛地將那紙張撕下,朝著守在板前一身著綺衣之人問:“兄台,敢問這南師堂如何走?”
此人正是南師堂的夥計,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見她手裡拿著告身形瘦小一位又是一位來碰運氣的,眉目中儘是不屑昂首道:“跟我來吧!”
美差太好如流油肥脂,惹得人人都想來咬上一口,心中卻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本事能咬。他走在前方搖搖頭,不過招到人便可剩下的又與他何乾?
謝青青見他神色動作將他心中所念約莫猜到一二也不說什麼,跟著他步履不停向著南師堂走去。他誤會與否到底不會有何影響,也無解釋必要。
遠處山嵐煙塵籠罩薄霧似幻,一輪金日遙掛群山之上。一隻白色信鴿展翅翱翔暢遊天際向北飛去。
一個轉角兩尊威嚴石獅子蹲坐門前,抬頭上看門扁字體遒勁,筆鋒銳利寫著南師堂。
朱紅正門大開顯露一塊磚壁,其上濃墨重彩花了個魁梧大漢拉著車行於山林的圖。進門右繞行片刻出現個供券內門,上麵牌匾寫著平濟天下四字。
終是到了,那人朝前一指示意謝青青前去自己走了。
眼前是一出用牆壁圍成半圓的練場,前麵站著些人成了堵堅實圍牆。謝青青方湊上去那人群便散開來,幾個人灰頭土臉的向門口走去。
“如他們這般的還是早早離去!”一道冷酷聲音從人中傳來,又有幾人擦著冷汗跟著走出來。
謝青青眉頭一跳穿過人群,幾個身穿黑色玄服腰上彆著條兩尺有餘的大刀的青年麵色不虞的看著離開人群。
見裡頭遊出來隻身形瘦小的清秀少年,奚楠有些詫異,雖想此人頗有不自量力卻也對這不退縮的行為另眼相看。
“怎麼?你不走。”奚楠語氣平平。
聽到聲音,他身旁的人唰一聲,臉齊齊向後看來。
“來聘鏢師。”謝青青將那紙張展開向幾人湊近展示。
奚楠見她眼中明亮周身自有氣脈運轉,猜背上黑布裡頭應是劍,知曉此人應是江湖中人,“牛草草,你來講下規矩。”
牛草草,這名字……謝青青將目光挪開,幾人中走出一虎背熊腰的莽首大漢。
老大發話牛草草畢恭畢敬,“小兄弟我們此次招人俸祿雖多但也要求不低。”
謝青青點頭。
“入此隊要在我等人中擇三人能贏過二人便可來了。”牛草草指指自己及身後人群。
“那我要和他打呢?”謝青青指向站在樹下的奚楠。
以她之見這裡頭最厲害的就是最先發話詢問之人。
那幾人神色各異或是驚訝,或是不屑,總歸都透露出她不自量力膽大妄為之感。牛草草也並未料想她會選奚楠,畢竟濮陽城中民眾對鏢局裡也或多或少了解,不會選最難打的那一個。無論何時早默認把奚楠排除在外。
空氣凝聚謝青青發問,“不能與他打嗎?”
“到也不是。”牛草草還未想好說什麼。
“那第一個和他打好了。”
奚楠轉過身來對著她遙遙道,“既要打還不快來選武器。”
此時臨近正午熱度漫上空中,不遠處閣樓上一紫衣老頭摸著胡須道:“看來人要招齊了,你快快通知好好準備罷。”
旁邊一小吏模樣的人笑道,“準備是自然,到底還是多謝堂主割愛!屆時我家主子自會恭候堂主大駕。”
虞燃越眼中神色莫辨,“恭候就不必了,此事不過謝禮而已,京城山高路遠我這老朽亦難抵舟車勞頓。”
“山高路遠不擋情深義重,我家主子對堂主情誼拳拳,難得讓堂主舍愛自不會因小事一件而白占堂主便宜。”
“既是情深義重又有何便宜不便宜之說,項兄還是快快歸去免得徒生事端。讓人難待啊!”虞燃越加重最後一句撫袖似是關心道,轉身便要下樓去。
“昨日聽聞慎王歸府連召郎中數十名,虞堂主有何高見啊?”見他要走項瑄不緊不慢說了句似是毫不相乾的話。
虞燃越步子停住手扶在冰冷欄杆上,“項兄此言何意?”
項瑄卻是不答轉頭看向樓角懸鈴,“傳聞許姬受薄然唐狡仍麵楚王,虞堂主以為唐狡厚顏否?”
“什麼文鄒鄒的話啊!鄙人一介銅臭商販怎能和項兄一般博聞強識。難懂啊!”虞燃越轉過臉笑笑,扭頭麵色僵硬走下樓閣。
練場中謝青青正和奚楠打的暢快。
牛草草戳戳身邊閉目養神的劉沿小聲道:“你怎麼不看啊?他們打的挺有意思的。”
劉沿給麵子的抬眼向兩人看去,片刻見那小子和奚楠打的有來有回便看的專注起來。
謝青青手中持著長戟,如蛇般靈活走動便要咬住奚楠的咽喉。奚楠敏銳察覺側身躲過,手中長槍一晃想把長戟打落。不料謝青青虛晃一槍,見他躲過順勢拿戟向下盤一掃。奚楠轉變攻勢長槍矗地借力一跳,那戟擦著膝蓋險險掃過。
陽光溫熱明亮,長戟槍頭明亮晃眼。
兄弟幾人不知不覺看呆了,都未想到這小個子能與奚楠打的有來有回還逼得奚楠隱隱有敗勢。
“你們覺得怎樣?”牛草草問。
“這小兄弟挺行,隻怕是不敵奚大哥啊!”楚明淨道。
“人不可貌相,炫月兄隻怕是看走眼了。”秦遼對局勢看的分明直言。
楚明淨字炫月聽他說完撇撇嘴,他又不是眼瞎,但不管如何奚大哥在他心中是世上最厲害的。
站在身後的虞霽安抱著劍淡淡撇了兩人一眼,又向場中兩人看去。
“和他打,進來要改規矩了。”
楚明淨原本蹲在地,聽到聲音猛地轉頭站起來驚喜道:“風冀哥!你來了!”
其餘幾人也不約而同望過來,虞風冀神色沉著皺著眉不再強調規則,冷冷道:“好好看比試!”
幾人不敢多說,又轉過身卻是時不時悄悄轉身撇眼偷看。
長戟刺,掃,砍,長槍打,擋,戳。幾個回合下來時間已過一柱香。陽光火辣辣照在身上,微風吹過帶來熱度使人心煩意亂,種種心思亦浮躁起來。
如這陽光一般,南師堂中此場比試亦攀至火熱階段。
場中幾人瞳孔地震,麵露詫異。場中被回音壁圍住鐵器相碰激越之聲不覺於耳,地上黃土沙石亦被踢起於空中浮動,四散開來。
恰此時虞霽安望兩人纏鬥望的出神,說這時遲那時快謝青青一個飛步死死踩住槍頭趁著奚楠還未有反應手中長戟直抵奚楠咽喉。
他輸了!
奚楠呆住。
謝青青步履輕盈從槍頭躍下,絲毫看不出方才奚楠受到的千鈞之重。
奚楠麵色複雜盯著眼前清秀少年難從這小小身體中體會出方才那如泰山壓頂般令他動彈不得的恐怖力量。
這少年很強,很強。
“你贏了!”奚楠把手中槍豎起。
“承讓!”謝青青雙手抱拳,奚楠轉身把兵器放回牆角。
謝青青持著戟向幾人走去,畢竟牛草草說要與三個人比試。
正走著一身穿白袍手中抱著刀的冷麵美男先向她走來神色冰冷道:“這次我跟你打。”
謝青青上下掃視他一眼果斷道,“我不欺負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