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筵邁著大步很快就到了衛生院,衛生院晚上不會有人值班,要是有人要看病,就直接去大夫家裡找了。鄧筵找到了備用鑰匙開了門,打開燈,輕輕把白清婷放在護理床上就去找衣服和藥品了。
離開了鄧筵溫暖的懷抱,白清婷立刻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身上濕透的衣服現在已經半乾了,白清婷透過窗子的反射看到自己的濕發淩亂地垂落著,寬鬆的白襯衫濕噠噠地貼在皮膚上,褲腿上全是泥,腳上還粘著破碎的落葉,一雙腳動也動不了,麻木的都已經不知道哪裡疼了。想到自己這狼狽的模樣都被鄧筵看了去了,白清婷覺得自己的一張大臉都無從放置了,生無可戀地仰頭歎息。
拿著衣服和幾瓶藥水過來了的鄧筵正好看見了白清婷那生無可戀的表情,怕是白清婷淋了雨吹了風,身體不舒服了,於是他三兩步走到白清婷身邊,把手裡的一套綠色格子襯衫和格子褲子遞了過來說:“先換上吧,隻找到了這個。”
在外麵的時候鄧筵過於著急慌張,隻感受到了懷裡柔軟溫暖的人,現在在燈光下,鄧筵不經意瞥到白清婷濕漉漉的襯衫幾乎變成了透明色,緊緊地貼著白清婷的身體,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
白清婷感覺自己都要涼了,想著還是小命要緊,就趕緊接了過來。
看鄧筵愣愣地站在那裡,白清婷對他說:“你也趕緊把濕衣服換下來吧。”然後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鄧筵,示意自己要換衣服了。
接收到白清婷的信號,鄧筵立刻轉過頭,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另一個隔間裡,沒人注意到他的耳朵已經紅了。
鄧筵在衛生所裡有換洗衣服,考慮到白清婷跟他的關係需要避嫌,他沒敢給白清婷拿自己的衣服,隻是在倉庫找了一件塵封已久未拆封的病號服。
白清婷的一雙腳有腫的地方,還有流血的地方,碰都不敢碰,乾脆她就隻把上衣換下來了。“我換好啦。”白清婷跟鄧筵說。
隨後,鄧筵走過來蹲下查看白清婷的腳。白清婷的鞋在山上就已經丟了,在遇見鄧筵之前她完全是靠自己徒步走下山,所以她的雙腳被劃了很多傷口再加上她陷入泥裡的時候又崴到了,那雙腳可謂是雪上加霜了。
白清婷當時瘋魔了,她被多年前的自己附了身,已經習慣了常伴著自己的疼痛,崴了腳,割傷了似乎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但是現在清醒過來,白清婷疼的想哭。
鄧筵看著白清婷腳底板縱橫交錯的傷口皺起了眉,他動作十分輕柔地替白清婷消毒,儘管這樣,白清婷還是疼得擠出了眼淚。
白清婷帶著哭腔說:“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就站在原地不跑了,好好接受大自然的洗禮。”
鄧筵立刻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有下次。”
白清婷深刻體驗到了大自然的強大,人定不能勝天,這種經曆白清婷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她十分讚同地點點頭說:“對,沒有下次。”
“哪裡疼告訴我。”鄧筵開始檢查白清婷的腳腕了,他一手抓著白清婷小腿,一手用指尖按壓白清婷腳上的部位。
“哎呦,疼疼疼!”鄧筵剛碰到白清婷腳踝,白清婷就喊出了聲,嚇得鄧筵手一哆嗦,鄧筵又輕輕按了幾個地方,白清婷都喊疼,看著白清婷抱著腿坐在床上,眼眶紅紅的,儘管鄧筵的心都在滴血,但他仍然儘量表現出冷靜的神色。
鄧筵覺得白清婷的傷有些棘手,但這裡沒有專業的儀器,隻能等明天他們回城裡醫院才能全麵檢查。
鄧筵極其小心仔細地把白清婷的傷口包好,並做好了防護說“不知道你的傷具體是什麼情況之前一定小心不要再受到二次傷害。”
“好。”白清婷側躺下說。
鄧筵隨即看向外麵,對白清婷說:“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了,要不你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吧?”
白清婷眼睛一眨不眨地認真看著鄧筵,點了點頭說:“好。”
鄧筵把手裡的東西收拾完,給白清婷衝了一杯感冒藥遞給她說:“喝完休息吧,我也在這裡。”
白清婷接過來,她一直看著鄧筵,鄧筵回視過去,看著白清婷那一雙似乎藏著千言萬語的眸子,鄧筵竟然有些慌亂,他很快就移開了視線,轉身準備在旁邊的單人床上休息。
外麵還在刮風下雨,鄧筵怕白清婷害怕,所以就一直沒有關燈。折騰了一晚上,白清婷早就已經疲憊不堪了,但她看著鄧筵和自己相隔了一張病床背對著她躺在一旁休息,白清婷思緒萬千,終於,她忍不住地開口。
“你睡了嗎?”
“還沒,怎麼了?”鄧筵輕聲問。
“我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問你,也有好多話想跟你說。”白清婷背對著鄧筵緩緩地說。
鄧筵沒有回話。
白清婷接著說:“但是我現在就想讓你告訴我一個答案,就一個。”
“那年夏天,你是真的要放棄我了對嗎?”白清婷見鄧筵不說話,自言自語似的道。
白清婷一句話說完,整個屋子又陷入了沉寂,隻能聽得見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
良久,鄧筵開口:“我,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你,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自己躲起來了,沒能讓你找到。之前的事你要是想聽我就說給你聽,之後的事是因為我知道有人在這裡。”說完鄧筵輕輕笑了一下,似是自嘲也似是解脫。
有時候兩個心有靈犀的人互通心意隻要一句話就夠了,白清婷相信鄧筵,她相信當年鄧筵是有難言之隱的,就是沒想到她這麼多年才等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這期間,鄧筵經曆了什麼,他又受過多少苦呢?白清婷不敢想,也不敢問。
“那你呢?”鄧筵問。白清婷知道鄧筵在提當年他來找她,她拒絕,讓鄧筵放棄的那次。
“我啊,可能是當時太年輕了吧。”這期間的緣由和經曆,白清婷不想再重溫一遍,隻能拿這一句話來搪塞。
這麼多年,她一次次地審視自己的內心,一遍遍在回憶裡徘徊,不斷地自我懷疑,在理智與感性之間反複橫跳,最終她參悟出來一個道理:放下放不下都是執念,不強求,不刻意,順其心意就好。沒有目標的人才往往能收獲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們兩個人各自走了很遠的路,但突然有一天,一個人慢下了腳步,另一個人加快了腳步,他們相遇後發現兩個人一直走的都是一條路。
白清婷背對著鄧筵,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她得到了她做夢都想得到的答案,白清婷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於是白清婷說:“困了,先睡了。”
鄧筵回道:“睡吧,晚安。”
白清婷腦子毫無頭緒地轉了一整夜,她裝作睡著了的樣子一直到快亮天時才真正睡過去。
而鄧筵根本沒睡著,他看著白清婷的背影一直到天亮。
白清婷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她聽見鄧筵在外麵跟彆人交談什麼,不一會鄧筵就拿著早點進來了。
看著白清婷從床上做起來,鄧筵說:“醒了啊,收拾一下吃點東西吧。”然後給白清婷接了一盆溫水,剪開了一袋漱口水遞給白清婷。
當看見鄧筵進來,白清婷一下子就清醒了,她接過毛巾擦臉。
“我跟劉老師說好了,讓他先帶著學生回學校,你現在不方便,我們之後再走行嗎?”
“一切聽鄧醫生安排。”白清婷把把毛巾從臉上拿下來,微笑著說。
於是在學生們走了之後鄧筵扶著白清婷上了雇來回市裡的車。村長和果農們得知情況,都來為他們踐行。
村長握著白清婷的手說:“白老師,這次多虧了你們的幫忙,提前好幾天就架好了防護措施,這些樹才沒在這場風暴中遭殃。”
“都是分內之事,能幫到你們我也很高興,衷心祝願我們村子越來越好。”白清婷舒展開氣質大方的笑臉說。
“白老師,這是我們釀的果子酒,對身體很有好處。”一果農搬著一個紙箱子說完就往車上裝。
“白老師,給你裝點果乾吧,您秋天一定要來,我們請你吃水果,管夠!”
白清婷一一道謝後就上了車。
因為人太多,白清婷不好讓鄧筵抱著她,隻能自己用不太疼的那個腳支撐著自己,上了車之後白清婷感覺更疼了,一點也不敢動。
鄧筵坐在白清婷旁邊,拿起白清婷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查看傷勢,“不要再自己走路了,看上去更腫了,大概率是骨折了。”鄧筵以醫生的口吻告誡。
白清婷點了點頭開玩笑似得說:“我這雙腳真是多災多難啊。”
由於後座上空間狹窄,鄧筵怕不小心碰到白清婷,於是他把白清婷在後座安頓好就上了副駕駛。
安靜的車裡隻有網絡熱歌不知疲憊地一直唱著。
多年的相處使二人再了解對方不過了,昨晚三言兩語的談話使白清婷安心,那個人還是那個人,這段故事,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此時的白清婷清楚,她已經不是一隻小鹿,毫無頭緒的衝動莽撞了,她把自己當作一株野花,在靜靜地等待屬於自己的一場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