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1 / 1)

流星箭 歐合 4120 字 2個月前

鳳凰岵下,柳元策馬帶走穆遊。程璧看著隨後趕來的章遠鍚,瞧他一臉哭笑不得的神情,程璧便知他又要離開北原了。

若說心中沒有不舍是不可能的,章遠鍚一旦得到他師父的消息便會飛去四海八荒,一走至少兩月有餘。這也隻是他未能找到師父,倘若真的找到,尚且不知他是否還要常居於北原。

程璧放下手中的藥鐮,隨手挽去被風吹亂的鬢發,神情淡然地抬頭對馬上的人說到:“珍重自身,早去早歸。”

章遠鍚對上那雙澄澈清亮又緊盯住自己的明眸,不好意思地低頭用手胡亂地摸著自己的發頂,“是昨天深夜才接到的信箋,我不是故意不同你講,也從未想過要偷偷溜走。”

“我並沒有怪你。”程璧突然想到什麼,一瀑青絲隨頭輕微歪下一個弧度,“快去吧,若是回來太晚,你就隻能吃到醃胡瓜了。”

“好!你讓它,再等等我,我一定早日歸家。”

“嗯,它會等你的。”

離人揚鞭,縱五裡一顧,馬蹄嘶鳴也漸漸悄然安寂。

南風陣陣,徹底吹亂停留之人的發絲。程璧利落地將頭發挽起,與身旁其他的采藥小童一同歸去。

行至北原外街,眾人正要各自分手。這時離城門口最近的一家醫館,也就是致和堂的小童跑出來向外人大喊道:“各位藥鋪醫館的醫師們快來,這裡有一個小娘子將要不行了!”

程璧與另外幾個從不同醫館跑出的醫師一同踏進致和堂,堂外瞬時圍上一層百姓翹首在望。

隻見榻上躺著一位紅衣女郎,雙手正緊緊捂住心口,眉頭緊蹙,原本因呼吸急促而潮紅的麵龐已然開始隱隱發青。

一旁剛把脈的醫師已經急得不行,額頭儘是豆大汗珠,一把灰白的長須微微顫抖著,“諸位快來看看,這位女郎從天而降,倒在我們堂前,抬手向裡喊著救命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她的脈象時而平和時而弦急,變幻多端毫無規律,老夫是在不知如何對症下藥。”

眾人皆是紛紛看診,程璧靜立於一旁,看著意識模糊的紅衣女郎,心中隱隱有所猜測。

“這位姑娘,你並沒有生病。”

程璧淡漠的聲音自人群後緩緩傳來,滿堂吵鬨霎時安寂。眾人聽到皆是一愣,甫要反駁,回頭看到是程璧,又是一陣沉默。

榻上人緊握於心口的雙手依然在劇烈地顫抖,手背隱隱冒出青筋。

站在程璧身旁的一個年輕醫師問道:“程姑娘尚未把脈,怎會知道她沒有生病?”

程璧正側身招來一個小童,讓他即刻前往燕穀置找置嗇夫。

聽到身旁人的疑問,程璧不語,隻是一味看著那人。就在半堂人仍在看診、半堂人盯著程璧時,榻上紅衣女郎突然起身,腳尖在木榻一點,借力騰躍,離地躥起。

程璧一直緊盯著她,在她動身的一刹那,程璧的手附上腕側小刀。隻是那人身法極快,還沒等程璧拔刀,她已然縛住程璧雙手。身子輕盈似燕,輕飄飄地落立於對街牆頭之上。

自程璧耳後說道:“沒想到竟是一個小美人看破我這偽裝,就煩請與我走上一遭。”不同於先前虛弱的形象,那聲音中氣十足,婉轉悠揚。

街前眾人皆是冷汗直流,慌亂的預感似令人窒息般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

程璧一時受到驚嚇,但隨即也冷靜下。雙手隻是被由單手禁錮,手腕仍有一絲活動空間,隻是仍舊難以動彈,那人似乎並無殺意。

紅衣女郎帶著程璧淩空而去,隻留給遲遲趕到的置嗇夫及士兵眾人一抹紅烈遺蹤。

一出北原城,程璧便看到一輛馬車正係於樹前。那紅衣女郎自身後點了程璧的穴道,將程璧輕抱入馬車之中,自己則在前策馬趕路。

馬車被包裹地很嚴實,僅有大風刮過時才能泄露一絲天光。程璧神智仍然清明,隻是身體麻木,動彈不得,隻得就這那人擺放的姿勢坐於馬車之中。

大約經過一個時辰,一陣長嘯嘶鳴,馬車停下,程璧瞬時打起精神。

“你與卻月觀有何乾係?”車簾掀開,仍是先前的紅衣女郎。

程璧上下打量一番,見那人已卸下腰刀,緩聲道:“卻月觀曾是數一數二的醫學世家,但早已在八年前絕跡於江湖,我並非卻月觀中人。”那人聽到後,輕微聳立肩頭頓時泄氣低下。

此刻程璧的麻勁已過,那人卻也不想再捆縛著她。“姑娘既已到此,還請施以援手。我的朋友是在已是藥石無醫,在下此舉實屬無奈。無論醫治結果如何,我必將護送姑娘安全回到北原。”

程璧隻是淡淡蹙眉,看著單膝跪於麵前的女子,頷首應答:“請帶路。”

紅衣女郎帶程璧走進一家客棧,行至二樓一間房屋前停下。尚未進門,程璧便聽到裡麵傳出的陣陣氣若遊絲的輕咳聲。

及進門,屏風後,一個男子正虛虛躺在榻上。看到程璧,又是一陣輕咳。轉頭看向紅衣女郎,“郯鬆,你怎麼又去騙郎中,我的病還不妨事。”

原來那紅衣女郎名字叫做郯鬆。此時的郯鬆兩雙眼睛已然紅成一汪寒池,隻掩麵不語。

等到那人說完,程璧輕輕歎息。“不,你如今,隻剩下兩三月的光陰了。”

男子的輕笑與郯鬆奪眶而出的淚珠幾乎同時發出。

“你這次倒是找了一個好大夫。”

一旁的郯鬆緊咬牙關,她試圖說話,但總被斷斷續續的哽咽打斷。斷線的淚珠止不住地墜於衣襟,微微顫抖的雙手緊攥成拳。終於,她開口囁嚅地說:“伯蘭,你居然騙我,之前聽診時你總讓我守在門外,那些醫師分明說你還能撐過一年,還能陪我們過年,你騙我……

她感到自己的內心仿佛像被撕裂成碎片一般痛苦難忍,突然郯鬆看向身旁的程璧,緊緊抓住她的衣袖,雙膝齊齊跪去。“既然你方才一眼就能看出我在裝病,此刻又看出他正在的病情,你一定能救他對不對,我求求你快點救救他,求你救他一命。”

程璧雙手扶住跪下的女郎,神色不忍地開口道:“之所以先前能夠看出姑娘的假病,隻是因為有人曾用同樣的招數騙過我罷了,並非由於我自身的醫術。而你的朋友卻早已是毒入肺腑,我雖能看出,但確實是無能為力。不過有一個人或許能想到什麼辦法再給他續命。”

說罷,程璧心中一凜,她感到自己的後頸突然一陣寒涼,那裡分明瞬時抵上了一把冷刀。“那人是誰,身在何方,我去綁來。”身後傳來幽幽暗聲。

榻上的男子見狀就要起身阻攔,卻又是一陣連聲的咳嗽,隻是這次的手帕已然見血。

程璧迅速掙脫,轉身一看,手中拿刀的竟是一個小孩。此時他和郯鬆雖然在扶那個叫伯蘭的人,但是程璧總能感到那個小孩留在自己身上惡狼般的目光,仿佛自己稍微一動,那把小巧精致的冷刀就會直插向自己心口!

“那人算是我的師傅,隻不過你們卻是打不過她。且就算打得過,你們也隻能立刻前往北原,而不是將人綁來這裡。雖然我不知此為何處,但北原縣外方圓百裡皆近似荒地,藥材難取。如果你們相信我,現在就應即刻前往北原。”程璧隻立於原地,冷靜開口。

伯蘭虛弱抬手,堪堪攔住欲要衝身向前的小孩。向遠處的程璧頷首致歉,對身邊兩人說:“走吧,死馬當做活馬醫,你們就陪我去一趟北原吧。”

此時,北原城。

柳元攜文恒直奔燕穀置,走前拜托常大哥暫且照顧穆遊和陳皮。

不料及至北原府便被人攔下,“柳姑娘,置嗇夫與令長皆在此等候。”

等到柳元了解完來龍去脈後,心中一時雜亂如麻。令長已派出數百士卒出城追尋,及至冷靜後柳元看著北原城外地圖,仔細回想細節疑點。

一個時辰過後,第一批出城找尋的士卒已經回來,並未找到程璧的蹤跡。柳元當機立斷,自己與他們一同出城尋人。

大道已然搜遍,柳元單騎前往山間小徑。策馬行至金城石林間,隻見一輛馬車飛馳奔來。西風掀簾,裡麵正是程璧!

柳元深吸一口氣,立身馬背。足尖施力一點,身子登時騰飛而起,淩空揮動長鞭向那輛馬車殺去。

車前女郎立即反應,橫刀前擋。隻見那口鋒銳寬刀瞬時被長鞭擊為碎片,紛紛落於馬下,那人手中隻剩下刀柄及三寸殘刀仍錚錚作響。

紅衣女郎大駭。柳元冷目看去,及至揮出第二鞭,隻聽馬車內傳出一聲急促的熟悉聲音:“柳元,我無事,不要再動手了!”

蓄力的一鞭轉向砸去身旁枯木,一杆黃綠頃刻轟然倒塌。

柳元將長鞭收於掌心,雙腳已然踏入馬車。

大步邁進,猛然掀簾,看到程璧正安然無恙地探出頭來,渾身喧囂的血液漸漸開始平息。雙目一陣清明,柳元重重呼出一口濁氣。但柳元仍然保持著單膝跪地支撐的姿勢,未曾泄力鬆氣,因為此刻自己的身前身後皆被人狠狠盯住。

身後自然是先前的紅衣女郎,而身前則是一個小孩。那人手中的一柄短刀像毒蛇般在正在冒著絲絲寒氣,可怕的是那孩子的雙眼,明顯紅腫,但不曾流露出半分讓人憐愛之意,全是冰冷的瘮人神情。

“小石頭,放下冰刃,這位是程姑娘的朋友,不得無禮。”

就在小孩握著短刀的手上忽而附上一雙極為慘白甚至隱隱發青的瘦手,那個孩子似乎擔心無意間傷到那人的手一般,竟將刀刃對向自己掌心,直至那人鬆手後才收起短刀。

這時柳元才注意到程璧身後正遮著一個人,抬眼望去,柳元倏然身形不穩。原本冷峻肅穆的雙眸瞬時空洞茫然。

程璧與車內兩人皆是不知發生何事,柳元突然泄力,身體無力前傾。程璧心驚,當即前撲抱住傾倒的柳元。還沒有來得及問是何緣故,隻見懷中的人在自己身後緩緩開口,聲音輕顫,全是不可置信的遲疑。

“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