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曆久銘心 哈臘茜禾 4513 字 2個月前

水榭依碧水而建,枯黃的銀杏葉飄落在水麵上,微風拂過,綻開一朵朵黃花。

岸邊豔紅的落羽杉倒映在水麵上,好似水中水榭的帷幕。

“真是讓人好等啊,方公子。”

裴念慈手靜坐於琴台前,十指纖纖,如削蔥根般白皙修長,指甲圓潤,泛著淡淡的粉色光澤,輕輕搭在琴弦之上。

“你難道對宋宴清沒死不感到不好奇嗎?”方玖寧靠在憑欄之上,讓陽光暖暖的打在身上。

裴念慈玉指輕撥,琴弦震顫,琴音婉轉低吟,似有哀愁縈繞心頭。

“好奇心害死貓。”

方玖寧微微閉目,稍作凝神:“挺好的,你我都不是貓,死不了。”

裴念慈不答,另起話頭道:“劉大娘我悄悄接入府上修養了。”

裴念慈待地府忙完交接,已然是第三日淩晨了,文書下來:劉順全家流放幽州,宋宴清監禁。

不知道經過怎樣的博弈,宋宴清活下來了。

劉大娘早早由鄰舍塞到後山中了,官差以為劉順大娘早死了。裴念慈才有機會將大娘接到府上。

早晨天還未亮,寒風刺骨。

裴念慈在城門口等著,待官差押著囚車趕來時,緩緩上前。

“官爺好啊。有貴人派我送點銀子犒勞官爺,也請官爺多多照顧一下這些囚犯。”

裴念慈穿著破舊麻衣,將銀票塞在官差手上。

“好好好。還不去取幾件暖衣給他們披上。”

官差笑得合不攏嘴,滿眼貪戀。

“多謝。”

裴念慈退到一旁,看著他們遠去。

劉順難得抬起來頭,露出的是藏不住的怨恨和痛苦。

劉順的一對兒女躺在母親的懷抱中癡癡的盯著她,雙眼發乾全是血絲,白唇在寒風中哆嗦著。

“上次找你打聽消息的大娘呢?”

“碰巧出門了,家中無人。”

裴念慈在院中站了許久,卻仍然無人歸,感覺劉大娘狀態不好,便先行離開了。

“哦~”方玖寧眯起眼睛道:“裴姑娘可還記得昨日是…”

此時曲折的回廊,傳來陣陣腳步聲,打斷了方玖寧的作怪。

張牙子眼睛眯成一條縫,閃爍著討好,皺紋也因為抬眉而顯現在額頭上。

“方公子,裴小姐,鄙人已經把奴仆帶來了,還請公子小姐過目。”張牙子回過頭,粗魯地吼,“還不抬起頭來,讓主子瞧一瞧!”

裴念慈掃視一眼,略微皺眉。男勞役身形中高大,膚色呈健康的小麥色,近侍生的眉清目秀身姿修長。

而女子卻大多上了年齡,眼珠渾濁,眼皮浮腫,少數資質上乘。

裴念慈撇了方玖寧一眼,暗示他。

方玖寧也感到困惑,語氣冷冷道:“你這般行為莫不是瞧不起本公子?”

“哎!公子說得哪裡話,鄙人怎麼敢。如今京都誰人不知道公子的富有。”張牙子湊近方玖寧低聲說,“隻是啊,現在漂亮女子被送入青樓供達官顯貴挑選了,最標誌的是要進貢給當今陛下的。”

太初十年,先帝駕崩,嫡長子康親王即位,改年號為洪元。

洪元十年,國家經濟繁榮,百姓安居樂業,朝堂上,賢能雲集,在曆史的長河中如同一顆耀眼的星辰。然而,時光流轉,帝王追求長生,沉醉於聲色犬馬,奸佞之臣當道,大地的紫微星就此暗淡。

“公子來自外地,還不知曉京都的規矩啊!”

方玖寧將身上的玉佩甩在牙子手上,好奇地說:“哦~那還請傳教一番。”

“是是。”

“公子、小姐可聽聞當年洪元二十四年,在京都可是紛紛揚揚。”

“禦史中丞徐大人徐常寧與二皇子交往親密,力推二皇子立儲。而二皇子竟然玷汙陛下的秀女!”

“都說陛下最喜愛二皇子,本身禁閉數日即可,可二皇子卻上吊自殺了。”

“都說二皇子仁義忠孝樣樣上乘,羞愧難當,才自我了斷。”

“公子你信嗎?”

方玖寧不搭腔:倘若二皇子真的孝,怎會玷汙陛下秀女。倘若不孝,何苦自殺。

“此事本就眾說紛紜,說那秀女是狐妖勾引二皇子,二皇子受到了蠱惑。”

牙子嘴角抽抽:“徐大人不久也死於大牢裡。不知是自殺還是他殺?”

“皇後…”

裴念慈手指一顫,琴聲一時波亂難平。

牙子頓時噤聲,望那身著白衣的女子那瞥。女子亭亭玉立,脊梁骨的線條筆直流暢,仿若春日的柔柳。往上看臉不知為什麼卻完全留不下深刻記憶,似乎很平庸,回想起昨天更是渺茫。

“不知那秀女如何了?”方玖寧低眉看向水麵,難耐道。

“自當是…香消玉隕了。”牙子小心答道。

方玖寧和裴念慈都不語,亭中寂靜無聲。

牙子琢磨著他們的神色,諂媚道:“若公子、小姐想拯救那些標誌的可人,在下還是可以找來些許的。”

“隻是此事我要找我們的大管事了,需要花些時日。”

“嗯。”裴念慈問道:“可曾聽說過一名叫劉四梓的女子?大約十幾年前被人牙子買走送去大戶人家當婢女了,樣貌秀麗。”

“這十幾年前的事,小人還真的不知道。小人可以幫小姐打聽一下。”

“快些便好。”

“小人也想快一點,隻是前些日子馬總管發了高燒,昨日才好,不知道有沒有存貨了。”張牙子唉聲歎氣道,“碰巧前段時間還被一農婦纏上了,最近真是時運不濟。”

農婦,標誌的女子,人牙子。一個殘忍的想法浮現在裴念慈腦子。

裴念慈嘴唇微微顫抖,雙眼圓睜,急促道:“那個婦人來自劉家村嗎?婦人現在怎麼樣?”

張牙子驚訝於裴念慈的神態變化,磕磕絆絆的說:“不知道,當時打的挺重的。”

裴念慈眼眶微微變紅,呼吸略微急促。方玖寧連忙靠近拍拍她的後背,無聲道:無事。

“小姐可還好?”

“你給我細細講明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牙子看著她臉色微白,很是震驚,諾諾道:“具體我也不知,那日兩位青年領著一位農婦找牙子,婦人點名要見馬總管,馬總管還以為婦人要賣了那兩男子,結果吵著吵著竟然打了起來。”

“下手有點重,婦人好像奄奄一息了,其中一位男子折了腿,和奄奄一息的婦人交談幾句後竟然爬起來,一瘸一拐的離開了,另外那位瘦弱的男子帶著婦人離開了。”

裴念慈青筋淺淺顯露在額角,雙眼緊盯這地麵。

人間罪行何其稀鬆平常,這五年在桃林修行,還未親身經曆,卻也不該反應如此劇烈。

裴念慈知道是那捉摸不透的記憶在折磨她。

方玖寧看臉色發白的裴念慈,對牙子說:“下去吧。”

“那小人就先行告辭了。”牙子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匆忙地退下來。

方玖寧倒了杯茶遞給裴念慈溫柔道:“怎麼反應如此激烈。”

裴念慈冷靜下來,才覺得心裡空空的,茫然道:“我…”

方玖寧望著她眼角的紅痕道:“彆最後引火上身的是你。”

“怎會呢?多喝幾碗孟婆湯就好了。”

方玖寧覺得奇怪:“喝過多少?”

“孟婆開玩笑說我喝過六碗,你信嗎?”

方玖寧神情冷峻道:“胡扯。他還說我喝過兩碗呢。”

“他可說不出來真話。”

“我要再去一下大娘家。”

“可以,注意安全。”

“無事,雖然不能使用法術,但是身手還是有的。”

“好。”

新月初上,夜幕籠罩著喧鬨的街道。魏府的門簷上掛著精致的燈籠,隨風飄搖,散下柔和的暖光。書房布置極儘奢侈,牆上掛滿了名人字畫,桌案桌椅皆由上等紅木製成,桌麵上鐫刻著緊致的花紋。

官員們分賓落座,主座上竟是位大約十七歲少年。他身形消瘦,脊背微微佝僂,他的臉窄長而蒼白,奸笑著,使得稚氣的臉上橫空出世幾道皺紋,如同一張被蹂躪的羊皮。

方玖寧著一身寬大青衣被安排在主座左邊,大理寺卿魏大人落座於主座右邊。未到官員還不得而知,已到的大部分是當日和魏進忠一起在大理寺後堂一起商議的官員。

“方公子十幾日前差遣在下車夫交予在下一封信。”魏進忠眯著眼睛,一副溫和虛偽的麵容。“信裡的內容是否是誠意的?”

方玖寧拍了拍手,侍從搬上兩個精致的紅木大箱子。

方玖寧大步走到箱子旁,便打開邊說,“不知是否可以證明在下的誠意。”

滿屋金光燦燦塞滿了在場官員的眼。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閃爍著狡黠和不屑,尖細地說:“公子當真富可敵國,何必隻做一個從四品職權的言官。”

“這位是禦前太監的趙公公義子範公公。”

魏進忠快速引見。

方玖寧從一開始就悄悄的打量著,這範公公時常眼神空洞,仿佛一潭死水,和下午跟蹤之人簡直判若兩人,

“草民拜見範公公。”方玖寧雙手抱拳,低首調笑道;“範大人就彆誆騙小人了,本朝向來重文輕武,威武善戰的宋將軍於五年前回來便丟了兵權,如今是陛下眼中釘肉中刺。若草民當上小小一介言官,能與陛下說上幾句動聽的話,榮華富貴豈不是手到擒來。”

範義卻陡然提高音量,聲音透著刺骨的寒意:“公子莫不是可憐宋將軍,譏諷鄙人在陛下麵前妖言惑眾。”

“草民怎麼敢!”方玖寧挪到範義身後,為範義捏肩。“宋將軍匹夫一位,而公公說的都是忠言,肺腑之言啊!且與陛下相伴,如刀間舔蜜,唯有您才可穩坐不倒。”

“真是一張巧嘴,留著給義父吧。咱家也不破壞氛圍了,來來來為下一任諫議大夫敬酒。”

範義奸笑拉起了違和的褶皺。

酒過三巡,範義起身,遺憾道:“各位,咱家有事,失陪了。”

方玖寧起身道:“在下送送公公。”

“可。”

院中寒風呼嘯,倒是像亡魂在哭泣。

“公公,這半夜聲音可真是瘮人。”

範義不語。

方玖寧從袖中取出一幅層層包裹著的字畫,雙手放在範義桌前,“還請公公笑納。”

範義低笑道:“方公子何必送如此大禮。”

“這副字畫是小人下午偶然得到的,特來獻給公公。”

範義似乎想掐了掐方玖寧的手,方玖寧一驚,迅速抽回,袖袍下不斷摩擦。

範義也不惱,微笑道:“義父最喜歡年輕的男子。”

方玖寧內心直犯惡心,冷淡道:“趙公公正值壯年。”

“那多謝方公子了,若公子有事可以直接找我。”範義暗示方玖寧後轉身離開。

“多謝大人。”

方玖寧回到宴席上。

三更半夜,孤月高懸,銀輝散在一位青衣老者的肩上,他邁著四方步,慢條斯理地穿過長廊,推門而入。

“各位安好,在下來遲一步,還請海涵”

“陳尚書大人說的哪裡話。”魏進忠急忙起身迎接,奸笑道:“近日賑災撥款可是勞煩了大人。”

方玖寧察覺到空氣中開始散發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方玖寧眼眸微微起霧,不動聲色看著陳成光,卻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