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入命案(1 / 1)

不陷於情 陶來啊嗯哼 4667 字 2個月前

王惟清找到李二狗後,二人一路無語,直到走到那塊見證過二人許多少年心思的礁石之上,沉默著吹著海風。

王惟清打破了這該死的沉寂:“二狗哥,你看,海浪是藍色的。”

李二狗無心看這樣的美景,因為這樣的景色他已經看了二十年,實在是稀鬆平常:“夏天海邊就是這樣啊!沒有什麼稀奇的。”

王惟清發現這李二狗從議親開始,便一直這樣悶悶不樂,似乎並不喜歡結婚似得。“二狗哥,你還在為娶桂珍姐而傷神嗎?”

“哎!”李二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我娶了她,就要去縣城裡生活了。我知道,咱們村許多年輕人都想去縣城裡生活,離開小漁村。可我不同!”

“為何呢?”王惟清問。

“我從小就在這兒生活,我覺得我隻有在海上,在小漁村才是快樂的。縣城裡,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我該如何去生活?”李二狗說完,懷著怒氣將一塊小石頭扔進大海裡,激起了一朵藍色的浪花,甚是好看。

王惟清頓時明白了李二狗心中的糾結。李二狗是屬於大海,屬於小漁村的。隻有在海上,在小漁村,他才會覺得自由。

可是,人總是會離開自己的舒適區,為了能活下去,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被迫生根發芽。這樣會開心嗎?王惟清不知道。他想,快不快樂因人而異,自己不可評說。

“二狗哥,未來之事變幻莫測,不要去憑空猜想。再者說,我白天在縣衙做工,咱們還是在一個地方,你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你若是想出海了,回來出海便是。你是去縣城結婚,去縣城生活,又沒有誰會困住你的手腳。”王惟清安慰道。

“你可知我有個姐姐?她對我很好,後來嫁到了城裡,不到一年便叫那負心人賣給他的遠房親戚,做典妻。我姐姐到了那家人那裡,便和起了爭執,最終和那人雙雙掉入河裡的漩渦。從此我便再也沒有姐姐了。”李二狗說著說著,竟是流出了眼淚。

這是王惟清第一次看見李二狗如此傷心,想必他與他的姐姐感情甚篤。

“我討厭縣城,不想看見那個負心人!他現在是縣城陳記首飾鋪的掌櫃,還續娶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做妻子!他是在侮辱我姐姐!他,他還不讓我們見我姐姐留下的小外甥。我不想看見那個負心人!可是若是去了縣城裡,就難免會碰到。”因著夜黑看不清李二狗的表情,但隻聽聲音,都能感覺到他心中的憤怒。

王惟清以前隻是聽王爹王嬸淺淺的提過,沒想到,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那二狗哥更要去縣城生活了,你能碰到他,必然會碰到你的小外甥,如此你便可以有許多見你小外甥的機會。他可是你姐姐留下唯一的骨血,見到小外甥不就相當於見到你姐姐了嗎?”王惟清安慰道。

“對啊!我要去縣城!我要守著我的小外甥,不讓他被後娘欺負!”

七日之後,王惟清帶著他用泥土做出來,粗糙的都江堰模型,滿懷期待的去到了水利工事那邊。

他小心翼翼的將模型放在丁樸的書案上,期待著丁樸等會兒興奮賞識的表情。

怎知,丁樸一個時辰都沒有回來,王惟清決定不再等待,自己朝著工事上,人集中的地方走去。

隻見臨時截斷的河灘上圍著許多的人。

王惟清意識到可能有大事發生,便疾步向著那裡走去。

但是,王惟清低估了苦工們的力氣,他們自發形成了幾層人牆,將中間的丁樸困的水泄不通。

王惟清隻好拍了拍一個比較眼熟的苦工:“這位兄長,請問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示意王惟清俯身,隨後在王惟清耳邊道:“陳管事跳水,去世了。”

陳管事王惟清還是有過一麵之緣,王惟清曾向陳管事請教過有關水利方麵的問題。王惟清對他的印象便是一個嗓門粗糙,語氣嚴厲的管事。

隨後王惟清站在人群之外,聽著苦工小聲的議論。

而這些苦工的言談話語之中,都離不開在工事煮飯的陳管事的妻子,唐氏。

不知怎的,人群中之中傳來了女人的哭聲。

霎時,整個現場隻能聽見江水嘩嘩的流水聲,映襯著女人的哭聲分外淒涼。

乘著圍成人牆的苦工們都被女人的聲音吸引,王惟清總算借力擠到最中間的位置。

王惟清呆立在那裡,雙腳微微顫抖。這是王惟清第一次看到屍體,原來人過世了是這般樣子。

他動了動微抖的腳,走到丁樸身後。此時陳管事的樣子,他才看的是一清二楚。這一刻,王惟清才明白了無生氣是什麼意思。

陳管事的皮膚是灰白色,嘴唇發紫,額頭上有淤青,腳上還纏繞著水草。

“老陳!你這個沒心肝的!你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叫我如何是好?”這位帶著哭腔,語氣中滿是怨懟的女人,便是陳唐氏。

她反應極快,眼看哭的差不多了,便朝著丁樸跪下,不停的磕頭:“丁經承,你可得給老陳一個公道啊!”

丁樸似乎早就猜到這唐氏會如此,扶起唐氏的動作極快。“你放心,等會兒曹典史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唐氏見丁樸不願對她做出承諾,隻得低頭抽泣著。

丁樸看了一眼旁邊的孫管事,孫管事便大聲對著那些苦工吼道:“快點散開!自己繼續做自己的事!彆想著在這裡偷懶!等會兒快班的捕快來了,會挨個找你們的!看什麼看!快些散開!”

這孫管事,王惟清也是見過幾次麵,他是一個看起來很凶,實際也很凶神惡煞的人。

丁樸見大家都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這才注意到王惟清就站在他旁邊。“你來這裡乾什麼?”

“丁經承,我來是給你送都江堰的模型的。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王惟清說明來意。

丁樸明顯不想看見這個現場的人太多,便拉著王惟清就往他的工棚走:“那便帶我去看看。”

可是,這二人才走幾步,便看見了有一隊人腰間佩刀,快步向著他們走來。

待王惟清看仔細,才發現來人正是典史曹仁義以及他的人馬。

“老丁!不是我說你,怎的這麼不小心。”曹仁義快步走到丁樸麵前。隨後他便發現了走在丁樸身後的王惟清:“呦,這不是黃譽手下的白役嗎?你來此做甚?”

王惟清一聽曹仁義隨意的懷疑到他頭上,便連連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曹典史。我來是——”王惟清話還未說完,便聽見丁樸開了口。

“他來是找我的,我聽說他前些日子捕到一條黃花魚,便想著他再去給我捕一條,我好孝敬家中的老母親。”丁樸拉了拉王惟清的衣袖,搶過了話頭。

“你直接讓人給他帶個話,不就得了。這樣大費周章的讓人跑一趟,多不好。”曹仁義隨口說道。

“他一個白役,跑一趟不是應該的嗎?”丁樸知道眼前的曹仁義可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便隻得先將他領到現場,轉移他的注意力。

“老曹,快去看看現場吧!”丁樸領著曹仁義往撈起屍體的地方。

“老丁,你先說說你知道的。”曹仁義一麵對著丁樸說道,一麵開始示意仵作開始驗屍,而他自己也是蹲下,觀察每一個細節。

丁樸見曹仁義蹲下,他便也在屍體旁邊蹲下:“今日卯時,工事上吃早飯便沒有看見陳管事。一等兩個時辰,也還是看不見人。你是知道的,像我們在河邊做事的,首先想到的便是河裡。這不,一撈就撈起來了。然後我就派人通知你了。你來確定若是沒有他殺的可能,就給他妻子一些錢,這件事也就了了。”

曹仁義指了指丁樸:“這次可不尋常,老丁你就彆想息事寧人了。”

“你怕是典史當久了,老是揣測彆人的意思。”丁樸用身體輕輕撞了撞曹仁義的肩膀。

“我這個工房啊,整天風吹日曬的,所有的苦,程堂尊都看不見。不如你們三班,每次破了大案,可神氣了。”丁樸持續的說著話。

而曹仁義隻是偶爾答一句:“對,你說的都對!”

曹仁義看了個大概後,便吩咐手下的人按著以往的樣子,開始各自尋找線索。而他則是走到了丁樸的工棚裡,一屁股坐在丁樸的書案前。

觀察力極好的曹仁義立刻就發現了桌子上,王惟清做的都江堰模型。

走在曹仁義後麵的丁樸,也順著曹仁義的目光,看到了那個模型。他沒想到王惟清隻用幾天就能做出來,還和《水經注》中描述的相似。可是,他不敢多看,他怕曹仁義發現王惟清在插手水利上的事,更怕曹仁義察覺王惟清是真的想修水利,斷了縣衙的財路。

“老丁!你放這些土堆在書桌上是何意?”曹仁義好似並未發現眼前的幾個小土堆是什麼東西。

丁樸立馬將這個模型打亂,並且扔到了外麵的石頭堆上,並惡狠狠的小聲對王惟清說道:“回去!”

剛才還好好的著名的水利工程模型,現在已是一坨坨爛泥,粘在石頭上。

“這是水利工事的模型吧?你想要治水?”曹仁義到底是乾刑捕的,反應極快,想必此刻他已經記住了模型的樣子。

王惟清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模型,變成一灘灘爛泥,心中滿滿的失落。他甚至沒有去聽丁樸和曹仁義的談話,低下了頭。

“你說什麼呢?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隻是這工事上太過乏味,便隨意弄點泥巴玩玩。”丁樸自己說的都很沒有底氣,他是知道曹仁義的刑偵能力的,就是去江蘇參加臬司衙門的比賽,也是排得上名次的。

曹仁義和丁樸是當年一同進入的衙門,曹仁義具有極高的刑偵天賦,而丁樸則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關係戶。但智商上的懸殊,並沒有阻隔二人之間的友情,整個縣衙丁樸也就曹仁義一個能交心的朋友。相反,曹仁義身邊的朋友很多,但大多是忌憚著他的實力才與他交好。

“他做的?”曹仁義問丁樸,看著的卻是一隻腳已經踏出工棚的王惟清。“這小子看來比你在水利上有造詣。”

曹仁義並沒有叫住王惟清,而是讓丁樸將工事上的所有人都帶來,他的下屬要一個一個的問話。

王惟清頂著烈日,帶著失落,回到了吏房。

黃譽一眼就發現了王惟清的情緒很低落,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惟清,你去丁樸那裡了?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同我講講。”黃譽走到王惟清身邊,拍了拍王惟清的肩膀,關切道:“可是在那裡受委屈了?”

“黃經承,我沒有受委屈。”王惟清因為黃譽的溫言細語,心情變得舒緩了些。他本不想將今天工事上的事,告訴任何人。但是,黃譽對他如此的關切,王惟清總覺得要回報點什麼給他。

於是,王惟清思索片刻後,低聲道:“工事上的陳管事在河裡被打撈了上來,具體是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我怕曹典史聯想到我身上,便先回來了。”

“陳管事的娘子可是在工事上負責煮飯?”黃譽隨口問道。

王惟清沒想到黃譽連這個都知道,他驚訝的看著黃譽:“黃經承,你怎知?”

黃譽看著王惟清犯傻的樣子,不以為意:“這整個長灘縣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惟清,我可是從成家便在這吏房上工了。現在想想已經二十年過去了。”

他這話一出,王惟清便對他心生崇拜。

隨後,王惟清拿起文房四寶,開始為今天的抄書做準備。正當王惟清在研墨時,一個快班的捕快找來:“誰是王惟清?跟我走一趟。”

“你是?”黃譽走上前詢問來人。

那人理了理衣服:“回黃經承,吾乃快班之人。王惟清出現在凶案現場,必須帶回去審問。”

黃譽走到王惟清身邊,小聲說道:“沒事的,惟清。有什麼情況都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王惟清心中十分感恩黃譽,他覺得自己太幸運,能遇到這樣相信他的人。“多謝黃經承。”他說完便又跟著捕房的人,回到了工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