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靈力激活時,潮汐扇處於休眠狀態,即便作為上古神器,也隻能發揮十分之一的效用。並且從外觀上看起來,也與普通的折扇無異。
冰殼轟然碎裂後,水扇真身才顯露出來。青玉扇骨間靈光流轉,似無儘之水在其中洶湧翻湧,澎湃不息,肉眼看來,倒真似水做的扇子一般。
她臉色冷了下去,若是白宿站在她麵前便會發現,此刻那雙細長的眸子與記憶中的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片刻之後,薄唇輕啟。
“霜華。”
疾風翻湧而出,藍色的流光淩空綻開,以摧枯拉朽之勢翻山倒海而來,所經之處全都籠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疾風驟起,白宿銀發翻飛,腳上卻未有絲毫鬆動,依然麵色如常地站在那裡。他的睫羽之上已然覆了一層銀霜,唇邊閃過一絲不自察的笑意。
翻湧的火海突然平靜了下來,似是靜止了一般。
“快看!”
人群中有人指著火海的方向尖叫了起來。
“火不動了?”
“我們是不是安全了?可火分明沒有熄滅,怎麼像是凝固了呢……”
細看之下,不難發現火海外包裹著一層冷冷地冰殼。
烈火並沒有熄滅,隻是被凍在了其中。
白宿站在她身後,沒有出手,隻是淡然地看著這一切。
他未曾與棠驍恕交過手,但卻與他對過弈。此人無論智謀還是修為,都絕對在同輩人中一騎絕塵。
這樣的人一手教出來的妹妹,怎麼可能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呢……
棠溪月淡淡地抬起扇子,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原本琉璃色的眼眸中閃著幽藍的光。
扇柄忽而一轉。
冰殼裹著烈焰瞬間碎成雪粉。
餘風中,浮雪猶如葦花四下飄飛。棠溪月收了扇子,斂起眼底的寒光,再轉過身來時,已然是另一副神色。
“怎麼樣,白宿哥哥,我還是有點用的吧?”
白宿道:“靈力強悍,但術法生疏。”
靈力強悍與否跟後天的積累脫不了關係,但其屬性與純澈程度多取決於先天條件。
世家子弟多出奇才,不單單是因為裝備條件和導師的優勢,更是因為他們生而靈核穩固,靈流純粹。
而棠溪月剛剛的招數雖然成效顯著,卻毫無技巧可言,全靠生猛地往法器裡灌輸靈流。可以說是殺雞用牛刀了。
若換作尋常修士來這麼一招,至少得耗空一半的法力,可她甚至麵色如常,絲毫沒有虛弱的跡象。
白宿素聞水月宮一脈生來靈力強悍,但他卻沒想到居然能到這個程度。棠溪月術法青澀,饒是天資稟異,也不難看出她平日疏於修煉。更何況她她年紀尚幼,又從未出宮,少有曆練與機遇……
水月宮能遠離塵世三百餘年,卻穩坐第一大族的王座,果真名副其實。
棠溪月:“子衿哥哥,你困在店中時,我看到了縱火的人。”
白宿袖中的手一僵,道:“你可曾看清他的樣貌?”
“沒有,他帶著麵具。”棠溪月搖搖頭,把自己所見細細說與他聽。
白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火勢控製及時,街上的建築雖燒毀了許多,但索性沒有人傷亡,多虧了你。”
沒有人傷亡……
棠溪月微微皺起眉。
這場火爆發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顯然是有意而為之,街邊的店鋪都被燒的七七八八了,她分明眼見許多人從火海中衝出來,可為何連灼傷的人都沒有?
她恍然間想到那句話。
“這是明神陽炎,至純之火……”
她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我已傳音於族內長老,這裡馬上會有人來處理,我先送你回去。”白宿打斷了她的思緒,溫柔地看過來。
棠溪月笑著點點頭,乖巧地跟了上去。
……
回到房間後,棠溪月趴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臉。
假笑了一天,臉都僵了。
方才事發突然,她無暇細想。此刻身處靜謐空間,她的思緒愈發清晰。重新梳理一遍方才之事,她察覺到些許異樣。
白宿未免過於冷靜了。
正常人在自己地盤上遇到這種事情,不應該費儘心力去緝拿真凶嗎,可他卻很是平靜。
就好像習慣了一般……
但她無心去深究這些,隻要不擋她的路,就算那個麵具人把整個青丘燒了,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棠溪月百無聊賴地翻了個身,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羅盤,盯著看了一會。
“怎麼老是時靈時不靈、斷斷續續的……”
她報複似的一彈,指針沙沙地飛轉起來。
羅盤邊緣篆刻的符文忽然間微微閃爍起金光,指針轉速漸緩,小幅度地來回擺動著,最終穩穩停在了正西方位,再無動靜。
棠溪月霍然坐起。
正西方,正是白宿的房間。此刻他已經出了府,忙著去處理城中受損建築修整與撫恤的事情。
這可真是個大好的機會。
棠溪月捏起一道光咒,小心翼翼地查探白宿房間四周有無結界與陣法的痕跡,確認無人之後,施了個隱身訣,悄然潛入。
白宿的房間寬敞闊大,陳設卻極為簡約——檀木桌案前,擺放著一架木琴,書架之上滿滿當當地排列著書簡,窗下還有一盤尚未解完的棋局。
棠溪月俯下身來,鬼使神差地將指尖落於弦上,微涼的觸感在指尖漾開。
“這不是瑤光琴嗎?”
不等她細想,羅盤又開始簌簌地轉起來,指針指向書架的方向。
棠溪月看著滿滿當當的書架,一時間有些無措,這可真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成百上千卷書,若是用術法將東西封在書卷之中,任是本事通天的小賊來了也得找上幾個時辰。
一番心理鬥爭下,棠溪月決定先回去。白宿已經去了兩個時辰,算算時間,現在恐怕要回來了。
既然已經可以確定那東西就在白宿的府上,那麼來日方長,她又何必現在去冒這個險?
她嘴角微微勾起,正欲轉身離開,目光卻不經意地掃過角落裡的銅鏡,笑意霎那間僵在了臉上,寒意毒蛇般貫穿了全身。
鏡中,原本空蕩蕩的窗下坐了一個人,溫和的眉眼平靜地掃過她的後背,平靜地開口道:“在找什麼?”
白宿不知道何時回來了。
棠溪月身體僵直,強撐著沒有動,她此時身穿兜袍,又掩著麵,白宿應當沒有認出她來。
隻要她伺機逃走,那今晚來的不過是一個行蹤無影的小賊罷了,任誰都不會懷疑到她堂堂帝姬的頭上……
“殿下。”
短短兩個字硬生生地把她那些剛冒頭的計策按了回去,棠溪月乾乾地笑了兩聲,尷尬地轉過身去,摘下兜帽,露出一個純真無害地笑容。
“子衿哥哥,我有要事要同你講,就想著在你房間等你回來。”
白宿沒有回答,謙謙一抬袖,屋裡的燈齊齊亮了起來。
他笑著斟了杯茶,眉眼間依舊是一片溫柔。
“坐。”
棠溪月依言坐下,捧過她遞來的茶。
“夜裡寒涼,把鬥篷穿上吧。”
棠溪月也是個聰明人,短短的相處間,她已覺出眼前之人並不似她想的那般簡單,或者說,按她現在的道行,根本玩不過他。
“殿下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他對她的稱呼從月兒又變回了殿下,帶著幾分敬重,但更多的是疏離。
“是,”棠溪月咬了咬牙,“今日子衿哥哥說我術法生疏,我就想來找你商量商量……”
“能不能拜子衿哥哥為師,向你學習術法。”
白宿飲茶的動作頓了頓,他轉動著杯身,不疾不徐朝她看來。
“殿下身份尊貴,金枝玉葉,我恐怕消受不起。”
他依舊是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臉上不見絲毫慍怒之色,和聲細語道:“所以,殿下究竟是在找什麼呢?
棠溪月眼看躲不過去,乾脆攤牌。
“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我的一件法器失竊了。”她歎了口氣,“尋蹤盤指向青丘,我就跑到這裡來了。”
白宿道:“少主知道此事嗎?”
棠溪月搖搖頭,道:“哥哥不知道,我沒敢告訴他。”
“哦?”白宿笑著問,“什麼法器,這麼重要?”
“烏月鈴。”
白宿猛然抬起眼簾,舉著茶盞的手堪堪停在半空。眼眸中原本的閒適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