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是大荒一年一度的盛會,不僅人界如此,妖界也一樣。地域不同,慶祝方式卻大同小異。
是夜,萬頃澄澈月輝仿若銀河倒瀉,傾灑而下,與青丘城中的萬家燈火交織,熠熠生輝,將整座城池映照得亮如白晝。
棠溪月似乎對路邊鱗次櫛比的小攤小販滿是新奇,逐攤流連,目光在琳琅滿目的物件間梭巡。白宿服用靈藥後,內傷已經暫且平息,隻要不動用靈力方無甚大礙。他噙著一抹淺笑,耐心十足地候在一旁,任由她在這新奇玩意兒堆裡挑挑揀揀,待她選定,便從容地掏出銀兩結賬。
攤主總是一眼就能認出他來,誠惶誠恐地推拒著不願收錢,最後在他的堅持下小心翼翼地捧過銀兩,目送二人離開。
“白宿哥哥,這兩個簪子哪個好看些?”
她舉起兩個不同造型的桃木簪,在白宿麵前晃了晃。
其中一隻桃木簪泛出微紅的光澤,透著灼灼的生命力。簪頭精心雕著一朵五瓣桃花,花瓣的線條流暢自然,仿佛是被春風輕輕拂過而綻放開來,連花蕊都清晰可見。
另一隻簪身筆直修長,顏色是醇厚而內斂的青棕,表麵有著天然的木紋。簪頭被雕琢成簡約的流雲模樣,線條圓潤流暢,似有風起雲湧之勢,卻又在末梢處悠然收尾。
“喜歡的話,便都買下吧。”
棠溪月搖搖頭:“我要一個就夠了。”
她抬起眼簾,催促般晃了晃手裡的木簪。
“選一個。”
“買兩個,桃花簪歸你,另一個,送給我好不好?”
棠溪月怔了一瞬,彎起眉眼,笑著應下。
“幫我帶上吧。”
白宿比她高出許多,此刻從他的視角看去,能看到她纖軟的睫毛打著繾倦的卷兒,蓋著眸中細碎的燈火和月華。
他舉起修長的手,小心翼翼地將簪子插進了她的發中。
人群熙熙攘攘,燈火漫照,呼吸之間,周圍的喧囂刹那間遠去,隻留下她笑盈盈地望著自己。他垂下手,自然而然地錯過目光,冷不熱地評價道:“很襯你。”
話音未落,棠溪月忽然踮起腳尖,手扶上他的胸膛。
“彆動,”她的聲音縹緲而柔軟,像夏日輕紗幔帳裡嫋嫋升起的薄煙,“我幫你帶上。”
身後煙花轟然綻放,火映透了半邊夜空,細碎的火光簌簌地落下,恍若銀河倒錯,星子流曳。
兩人的距離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心臟在劇烈震顫著……
“煙花很美,”棠溪月彎起雙眸,煙花映在她眸中,化作了細碎的,星星點點的光亮,猶如漁火,“不是嗎?”
她的尾音帶著微微的蠱惑,又好像隻是不經意的一句寒暄,白宿失神地看著她,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啞,說不出話來。
……
“著火了!”
一聲尖叫劃破長夜,人群四下流竄,場麵混亂無比。
棠溪月循聲望去,似乎是煙花濺上了城頂懸掛的花燈,火舌呼嘯而出,刹那間焰照長空。
“不對勁……”
棠溪月與白宿互換了一個眼神,心下了然,城內花燈製作時均是用了防火燒灼的特製布料,怎麼可能燒成這樣一片火海。
一聲哨響刺破長夜,在混亂的哀嚎聲中異常清明。朗月之下,帶著金色麵具的少年踩著屋簷的尖角,衣襟隨意地散開,漏進玉色的月光,隔著麵具與他們遙遙相望,眼底笑意仿若夜空中閃爍的寒星,昭然若揭。
“白宿星君,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白宿的臉色似乎沉了下去,眉心微蹙,卻不見慍色。
“鬨夠了沒有?”
棠溪月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的臉色,很顯然,他知道對方的身份,但麵對如此禍事,一城之主的白宿星君不見慍色,那雙盛著江南煙雨的纖長眸中隻有沉甸甸的無奈。
朗月之下,少年低低笑了一聲,轉身融入到夜色裡。
棠溪月見他沒有要追的意思,也不便多問。
“先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