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首陽山之首,自首山至於丙山,凡九山,二百六十七裡。其神狀皆龍身而人麵。其祠之:毛用一雄雞瘞,糈用五種之糈。堵山,塚也,其祠之:少牢具,羞酒祠,嬰用一璧瘞。騩山,帝也,其祠:羞酒,太牢具,合巫祝二人儛,嬰一璧。”——《山海經·中山經》
#此時首陽山中
房玉微微睜眼,意識逐漸恢複。
月光如絲線般輕劃眼睫,透著瑩瑩光澤,照亮了死寂的山林。
霎時,濃霧四起,將樹林灌木都籠罩在白紗之中,朦朦朧朧,模糊不清,彌漫著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
這是什麼地方?
房玉拍了拍身上的灰,衝破虛空後,她究竟到了哪?
忽而耳邊傳來一陣歌聲,聲音極其詭異,越來越響亮,回蕩在樹林間。
“伏惟山神,天之元氣,地之靈脈,虔茲奉祀。大地為母、山川秀麗,皆仰山神之護佑,風調雨順,穀物豐登……”
隻見濃霧中慢慢浮現出兩道黑影,步伐輕盈,如仙人輕舞祥雲之中。
其速度之快,眨眼便現於眼前。
一男一女作巫師打扮,皆身著長袍寬袖,頭戴羽飾,領下結纓,長袂佛麵,於樂音中婆娑起舞。
耳邊芋瑟交奏,身後緊跟幾個奏樂的樂師。
樂聲中,一頂大紅花轎停在眼前。
鈴鐺輕響,一隻修長的玉手輕輕掀開簾帳一角,難以看清容貌。
嗓音輕柔,自簾內傳來:“姑娘怎孤身一人在這野林之中?”
那你還來這深山老林呢。
房玉防備心起,撇一眼花轎後邊。
那裡約莫有十多個人,手裡拿著精米雄雞,抬著豬羊,還有幾壇子酒。
山野林子,哪來的送親隊伍?
少在這兒裝神弄鬼!
房玉並不作答,身體微向前傾,俯身靠近轎簾準備往簾內看去。
電光火石間!
那隻塗滿蔻丹的玉手,悄無聲息的抓向房玉,尖銳的指甲泛著冷光,直直地插向她腦門。
房玉險險避開。
白皙的臉上被抓出一道長痕,血珠劃過下頜,濺落衣裙暈染開來,像極了一朵盛開的芍藥。
哇,好痛!還好她躲得快,不然準得被戳中眼睛。
房玉被惹怒,心中火起,並不管臉上的刺痛。
手腕用力,長劍疾進,劍尖如靈蛇般彈出,疾速刺向轎內。
手上並沒有傳來刺中東西的手感。
躲得還快!
房玉立刻伸手掀開轎簾。
裡麵空無一人!
這是什麼鬼怪?敢來惹你姑奶奶!
房玉暗暗咬唇,勢要給她個教訓嘗嘗!
房玉後退半步,左右掃視,轎子周圍那些人一起全都消失了。
裝神弄鬼!房玉呸了聲。
可惜你們遇上專業的了!也不看看,你玉姐在道上是做什麼活計的。
呸,這要是遇到過膽子小的,可不得被嚇破膽啊。
不過房玉自小走南闖北,對這些事情見得可並不少。
房玉正要找他們算賬,此時耳邊傳來一聲獸吼。
“吼!——”
一聲洪亮的咆哮聲在她背後響起,震得房玉耳膜發疼。
聲起影至。一隻巨大的豹形黑影猝不及防朝她撲來,速度奇快!
房玉暗探,從未遇到過速度這麼快的妖獸,她提劍擋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擊,對方就又遠遠跳開。
它未免也太靈活了。房玉本就負了傷,麵對這種突襲消耗戰,她體力漸漸不支。
赤豹抓住她出招前的空檔向她襲來,她根本來不及躲避。
尖銳的獠牙劃破衣裳,狠狠咬向她手臂。
隻見她手臂血肉翻飛,一大塊皮肉被撕扯下來,頓時鮮血長流,徹底染紅了她的衣裳。
嘶~這咬合力。一口差點咬碎她的骨頭!
一陣疼痛鑽心而來,房玉疼得額頭冒汗,卻不上這麼多,完好的那隻手於空中一揮,火光四起,虛空中再次凝結出一柄長劍,隻是這次光芒要黯淡了很多。
但這妖獸太過靈活,房玉根本打不中它。
不行,不能再跟它這麼耗下去了!
接連兩場打鬥,房玉本就恢複得不多的真氣更是消耗地差不多了。
這妖獸外形像豹子,渾身赤紅,散發著原始的野性,身形矯捷如同一道閃電,肌肉奔發,見房玉體力不支,登時大吼著再次朝她撲來。
真是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房玉攜了根枝條握在手中,隨著她手一揚,手中枝條瘋狂生長,擋住襲來的妖獸並將其束縛。
糟糕!
隻聽一聲脆響,枝條應聲折斷。
結成的牢籠被破開一個大洞,妖獸從裡麵鑽出來後,直衝房玉麵門。
她隻得抬起手臂抵擋,尖銳的獠牙再次沒入房玉手臂。
?逮著一隻手咬呢?
房玉感覺這次手真要廢了。
傷口又一次被撕裂,鮮紅的液體從手臂流淌下來滴在臉上。
混賬妖畜!
房玉另一隻手趁勢摸進腰間,兩指夾著一張烈火符,艱難地念著咒語,將靈氣灌入其中,火速拍在這頭妖獸身上。
火焰灼燒的疼痛讓它警惕,鬆口退到了一旁再次虎視眈眈。
體內靈力儘數耗儘,一時間她小臉煞白不見一絲血色,冷汗涔涔,虛弱到仿佛半個身子踏進了鬼門關。
這次妖獸似乎意識到她的厲害,並沒有直接朝她撲來,而是圍著她轉圈兒,伺機進攻。
堅持下去!我還有太多事沒做!絕對不能倒在這裡!!!
房玉死死咬住嘴唇,逐漸渙散的意識開始回歸。
“日耀之精,七星之魂,烈焰萬丈,焚邪歸陽!!”
霎時,無儘的烈焰從虛空之中凝聚而出,將半空中的妖獸團團裹住燃燒殆儘。
這團明亮的火焰如同烈日懸空,明亮耀眼的光芒刺破濃霧,消除一切陰霾。
房玉身體滑落,臉色灰敗,意識慢慢模糊。
這是她以燃燒了一大半神元為代價作出的最後一搏!
成功殺掉了這頭妖獸,可自己的魂元也遭到了重創。
她臉上好像浮現出了解脫的放鬆神情,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甘。
神元是人與生俱來的天賦,鏈接天地的樞紐,神元越強,越能夠與天地相交感,得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神元受損,無疑是斷絕了她大半條修道之路!!
不再受到擺布,這不是她一直渴望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嗎?
可是,為什麼她會感到不甘呢?
不!她絕不能止步於此。
她還沒有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周赧王三十六年,秦國名將公孫起率軍數萬沿江東下,突入楚境,攻取沿岸重鎮,迅速占領要地鄧,直攻鄢地。
鄢城守將林廷率軍頑強抵抗,公孫起屢攻不克,開渠蓄夷水灌城,城牆東北角經河水浸泡潰破,秦軍衝入郾城大肆屠殺。
“白起破城了!快逃吧夫人!”
守衛聲音顫顫巍巍從門外傳來。
門內,一位美婦人正坐在桌前一張椅子上,她已換了一件純白色的衣服,長發挽起。
聽到這話,她睫毛顫動,淚珠像是承載了情感,終於承受不住,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滑落臉龐。
“不哭不哭。”
她懷中的女童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伸出奶呼呼的小手,齒間吐露出模模糊糊的安慰聲。
女童脖頸間掛著一根紅繩,上麵掛著一枚泛著紅光的玉玦,一麵是完整的先天八卦圖,另一麵刻了三條短橫,兩陽夾一陰,是八卦圖中的離卦。
她手指撫過那道圖案,嗓音帶著哭腔:“小少主,一定要保護好這塊玉。不管是為了房家,還是為了這天下蒼生。”
公孫起大破鄢城,將鄢城守將林廷親斬於馬下,絲毫未作停留,策馬直衝將軍府。
殺掉府內守衛闖進屋時,隻見一白衣女子端坐於內,秀發挽起盤了個發髻,目光直直射向他,劈頭問道:“林廷呢?”
公孫起未答,隻從懷中拿出一方白帕,一把擦去劍峰上的血跡,乾淨利落地將寶劍收入鞘中。
美婦頓時臉色煞白,長袖一甩,無數藤蔓從袖口竄出,迅速纏繞限製了他的行動,荊棘表麵生長出鋒利的尖刺,如同無數利箭般刺向他。
“嗬,不自量力。”
公孫起一拳轟碎這些纏繞在身上的藤蔓,空氣在強烈的震蕩下爆發出雷鳴般的轟鳴。
美婦身影瞬間被拳風吞沒,發出一聲慘叫,鮮血四濺。
“交出魂玉,留你個全屍。”他神色冰冷弑殺,目光中透出不悅。
“休想!”
“就憑你也想攔我?不自量力。”
房間內霎時被一道白光覆蓋,整個將軍府被夷為平地。
“林姨……林姨……”
又是這個夢,房玉猛然驚醒,下意識撫摸脖頸上掛著的那塊魂玉,卻隻摸到一片空白。
她的玉呢?!
房玉撐起上身勉強坐起,此時每一根經脈仿佛都被烈火燒灼,疼得她渾身痙攣,筋骨像是遭受了重創,酸痛難忍。
她捂著空白的胸口,咬牙忍痛,是他們拿走的?
不對!如果是他們找到了自己,她現在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很可能是剛才襲擊自己的送親隊伍。
此時濃霧完全褪去,妖獸屍體也消失了,山林露出原本的樣子。
高大建木根須盤錯,枝椏纏繞伸展,如同一隻隻獵手從陰暗處向她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