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玉並沒有貿然離開原地,盤腿坐下,從懷裡摸出一疊傳訊符。
黃紙被揉得有些皺,每張符咒都被畫得歪七扭八,各有各的藝術形象。
咳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她勉強從裡麵挑出一張稍微還能看得下去的。
符篆是修士通過特定的符號和法術,將天地靈炁凝聚成特定功效的符篆。
這些符篆可以用於攻擊、防禦、輔助等多種用途,是修士在修煉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工具。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手臂傳來的疼痛令她動作有些僵硬。
早知道好好畫了。
想起老道手拿鞭條守著她練習畫符的日子,房玉打了個顫,算了算了。
“施號達令,田獲三品,雷動風行,申命行事。”
口訣念畢,符篆沙沙作響,忽而動起來,圍著她轉了幾圈後落到房玉肩膀。
一道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吾徒啊,怎麼了?銀子收到了?哎呀,為師忘交代你了,東門口那家雲片糕記得給為師帶一份,還有巷子拐那家的辣瓜兒,福緣酒樓的思堂春……”
房玉扶額,連忙打斷:“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師父!你最優秀的徒弟需要你的幫助!”
“什麼最優秀?我就你一個徒弟。”
“能不能彆在意這些不重要的細節啊~~~~”
房玉一口氣拖得太長,憋得大喘了一口。
“什麼?你說什麼?徒徒,為師聽不太清……”
房玉重重提了一口氣,大喊:“師父救命!”
簡短意賅
“……每次都聽不清楚你說的話,哎……這麼些年了,你的通訊符還是畫成這個鬼樣子……”通訊符裡斷斷續續的聲音,怒其不爭的抱怨聲逐漸消失。
她曲指彈了彈符紙,一點兒反應沒有。
果然
她就知道這玩意兒不好使!
我要你何用!!
她恨恨地盯著這堆符篆。
罷了,沒必要跟銀子過不去。
再不濟,實在用不了還能當廢紙燒不是?
房玉重重把它們折揉成一坨,重新塞回懷裡。
一輪血紅的圓月懸掛於中天之上。
遠處閃爍著清冷的幽光,忽隱忽現,明滅不定。
傍山小徑被樹蔭籠罩,那熟悉的禱告聲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又從遠傳來了。
又來?
“伏以乾坤分序,陰陽化育之源。男女成婚,詠德婚配之好。祖德馨香,永錫闔家之福,共慶婚媾之祥……”
房玉捂著手臂上不斷滲血的傷口,直直盯著眼前的隊伍。
嗬!來得正好。雖然不確定玉佩是不是他們拿的,但這是房玉目前唯一的線索。
他們是首陽村的村民,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山神祭典。但今年格外不一樣,山神欽點了村裡一位美麗的姑娘作為祂的新娘。
他們今日是來送親的,現在正前往山神廟。
但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血人。
前一秒還一片大霧,下一秒就現出一個人影,這樣的場景真是相當詭異!
眾人臉上流露出陣陣恐懼,眼神慌張,步伐雜亂。
看來房玉的出現把他們嚇得夠嗆。
房玉也有些錯愕。對方反應會不會太大了?究竟是誰嚇誰啊?
很快隊伍中就走出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自稱石昊,首陽村村長。
他手裡舉著利器慢慢靠近房玉,身後原本猶豫的村民們也都拿起武器跟在他身後,眼神充滿警惕。
房玉故作自然地放下身後的手,收起蓄好的殺招。
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他們和剛剛遇到的不是一批人!
他們腳步虛浮無力,動作綿軟無力,神色慌亂。
可他們卻長得一模一樣的臉。
很快村長發話了:“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首陽山裡?”
“首陽山?”伯夷叔齊退而隱居的那座?很好,地點她是知道了,可是時間呢?
“敢問老丈,現在是哪年?”
“什麼哪年,少裝蒜!回答我,你是誰?”他們拿著手裡武器逼近。
在不明情況下,房玉不願輕易與人交惡,她也想想順便試試他們的反應:“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不過,我當時誤入了一個虛空裂縫,一醒來就在這兒了。你們這是在送親?”
房玉直覺不能告訴他們剛才遇到另一隊送親隊伍的事情,選擇性地隱瞞了下來。
她注意到自己提到虛空裂縫時,村長的臉色僵硬了一瞬。似乎對此事諱莫如深。
他們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塊玉玦?”房玉瞧他喜形於色,展露了心思,趁勢追問。
石昊收斂了神色,表現得很鎮定,表示沒見過什麼玉玦。暗中給身後的村民打了個手勢。
她竟知道玉玦的事。
這個女子絕不能留!
就在他們準備動手的前一刻,身後幽幽傳來一道聲音。
“某觀小友身上係了個鈴鐺,隻怕是給山鬼纏上了。”
一字一句,如幽泉洄水,低沉而有磁性。
房玉不自覺往那道聲音主人處瞟去,隻見隊伍末尾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位相貌不凡的白衣青年。
青絲半綰,一根白絲帶穿繞其間,烏發自然垂落腰間,顯得慵懶愜意。
一雙金眸深邃狹長,眼尾微微上挑。鴉羽似的長睫輕垂,落在蒼白的麵頰上,投出兩道娟秀的剪影。
挺直峭拔的鼻間生了一顆小小的紅痣,平添了幾分豔麗。
他眼裡閃過一絲促狹,仿佛能夠勾魂攝魄吞噬人心。
房玉盯著他的眼睛,不知不覺就出了神,可手臂傳來的劇痛讓她猛然回神。
房玉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看了他許久!
凝視他時,心神像是被悄無聲息地入侵了,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慢慢被他剖開,那道目光,莫名能勾起人心中潛藏的恐懼與欲望。
頓時,一股厭惡的情緒從她心中升起。
他的眼神明顯不對勁,像是某種術法,房玉皺眉避開他的眼睛。
他神色依舊,似乎並未生氣。手中把玩著一枚木牌,揚手甩進房玉懷裡。
房玉瞧了下落到手裡的木牌,隱約從裡麵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但她未動聲色,指節一翻,木牌回到了他手裡。
“無功不受祿。”她假裝不感興趣,倒是要看看這人賣的什麼關子。
他深沉的眸子裡藏著玩味,薄唇輕勾:"遠道而來的客人,相信我,你一定用得上它。"
話畢,木牌憑空出現在了她手心。
隻見那人側身與村長耳語了幾句。
村長石昊麵色難看,狠狠剜了她一眼,忍下了殺意,帶著隊伍離開繼續趕路。
這人身上的氣息莫名熟悉。
而且剛才村長的眼神分明是想殺了自己,可為什麼沒動手?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這人絕對另有目的。
她勾著懸掛木牌的細繩,這木牌究竟是什麼來頭?裡頭為什麼會有自己的氣息?
至於那個鈴鐺……她腳踝上不知何時掛了一串兒小鈴鐺,沒有任何重量,也並未發出任何聲響,因此她一直都沒注意到。
可房玉無論如何也取不下來,隻能作罷。
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真不爽啊。
房玉等送親隊伍走遠後,小心跟了上去。她刻意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不清楚對方的底細,這一舉動相當冒險。
但這一趟是必須要走的,發生的一起都過於詭異,留在這裡很可能就是等死,不論如何,隻能主動出擊!
這條小徑並沒有任何岔路,她並不怕跟丟,慢慢分析起了當前的情況。
從那兩段歌聲來看,這些人應該是在祭祀這座山的山神。
山神娶親?
而首陽山的山神,正是猗奇。
房玉穿過茂密的樹林,繞過幾段崎嶇的山路,不知不覺間來到一座破廟前。
廟宇廢棄已久,木門積了厚厚一層灰,腐朽不堪,一推就發出吱咯吱咯的聲響。
他們並不在這裡。
而且這地上沒有任何腳印,也沒有任何祭祀的痕跡。
可那群人明明就在前麵,這一路走來也沒有任何岔路,他們究竟去哪了?
房玉背後冒起冷汗。
事已至此已容不得她退縮!
房玉抬腿跨進廟門,裡麵破敗不堪,抬頭便見一尊人麵龍身雕像。
雕像表麵斑駁粗糙,但依稀可見曾經的莊嚴與神聖。
她正準備繞過雕像查看廟宇後麵時,突然狂風大作,木門碰撞發出尖銳的聲響,布簾晃動不止。
腳踝上的鈴鐺緩緩搖動
“叮鈴……”
“叮鈴…………”
房玉冷然轉身,一道人影正立在廟門口!
究竟是什麼時候,她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靠近的腳步聲!
那人一襲血紅嫁衣,外罩緋色皎紗,長相相當駭人。
這是一張絕妙的美人臉,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流光。但左半邊臉龐傷痕遍布,如同一張被小刀隨意刻劃的畫布。
她見房玉盯著自己那半邊臉,急忙側身遮擋,抬手遞給房玉一樣東西。
寬大的衣袖裡,一雙塗滿蔻丹的手上勾著一根紅繩,上麵掛的正是房玉丟失的魂玉。
這雙手…………
“是你襲擊我?”房玉退後半步,並未貿然接過,“你就是山鬼?”
她搖搖頭,腰肢纖細,款款走近,將魂玉交還給房玉。
朱唇輕煽柔柔開口:“姑娘遇到的應當不是我。”
房玉顯然不信她的話:“那你是誰?”
倏而她秀美一蹙,望著破廟內的雕像,急切開口:“她來了,你快跟我走。”
她見房玉麵露懷疑,身形未動,深色愈發焦急:“再不走來不及了!”
房玉看著手上的魂玉,完好無損,她暗自鬆了口氣。
這塊魂玉她佩戴了很多年,機緣巧合下發現了隱藏在其中的一個秘密,有了它,自己至少有了與之一搏的能力。
眼前這位女子的異常反應讓她意識到,她也許卷入了一件不簡單的事情中,新娘究竟是兩人還是同一個人?
如果是兩個人,誰是新娘,誰又是山鬼?
如果是同一個人,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明明拿走了血玉,為什麼又要還回來?也許可以由這個人入手查起。
房玉任由她拉著自己朝廟外走去,廟外不知何時起早已被厚重的濃霧籠罩,濃霧籠罩著山樹,兩人身影隱匿於茫茫霧海之中。
於此同時,山神廟內又隱隱傳來清脆的鈴鐺聲。
“叮鈴……叮鈴…………”
房玉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麵的人停下。她剛想問話,前麵女子突然轉身,使出一隻利爪向她襲來。
“果然是你!”
房玉早有防備,躲閃到一旁。但魂元受損使得她動作遲緩了一瞬,堪堪往後退了半步,身形稍微往側邊偏移半寸,使得女人的利爪隻沒入了她的腰側。
她是目標是自己的心臟!房玉大駭。
女人見一擊沒得手想要再來一擊,可此時房玉早已有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