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城門口就聚起密密麻麻的人,除了過道,都擠滿了。百姓們拚命仰望著脖子去看,男女老幼混雜其中。
“來了!回來了!”
“常將軍回來了!”
城門口馬蹄聲愈演愈烈,塵土飛揚,領頭的身穿鎧甲,挺拔的身姿威武凜然,眉宇間藏劍意目光如炬,軍隊洋洋灑灑有過千人,是城中守望待歸人的兒子,夫君,父親。
百姓們尖叫聲震耳欲聾,熱淚盈眶,是對凱旋而歸的常家軍,是對保家衛國的親人,各個都想瞧見心中日思夜想的人是否安好,是否回家了。
繡著鴛鴦的的手帕,沁人心脾的香包,嬌豔欲滴的鮮花被閣樓上欣喜的女子們爭先搶後扔進他懷裡。
男人騎在馬上,掃著四周每個人的臉,卻沒能瞧見那張讓他刻骨相思的小臉。
他低垂著眼眸,一旁的副將迎上來:“將軍怎麼了?”
“先進宮吧。”
隱沒在人群最角落,帶著麵紗的女人緊緊盯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兄妹之間怎麼允許男女之情,他們的開始本身就是不被允許的結果。
一旁的丫鬟一臉怨恨嘴裡卻說著懇請的話:“小姐咱們回去吧,要是讓老爺知道我們出來會打死我的。”
常媛媛沒理會她,直到瞧不見男人的身影轉身離開。
丫鬟隻恨今日老爺不在府中,否則怎麼會讓她跑來見常青璃,一個庶女她也配!
哐當一聲,常媛媛從低落的情緒中清醒,趕忙道歉:“抱歉姑娘,我剛剛有些跑神,我再給你買一根。”說著她就從錦袋中拿出銅板從小販買來一根糖葫蘆遞給柳疏影。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丫鬟見她不吭聲,雖然是庶女也是常府的小姐,丟了臉麵,老爺要是知道自己小命不保,就頗有不滿的說:“擋我們家小姐的路了你懂嗎?”
柳疏影壓抑著怒火撿起地上的糖葫蘆,血瞳閃爍看向丫鬟。
丫鬟大驚失色,七竅流血,眼珠子瞪著柳疏影嘴張的很大,仿佛想要在說些什麼,卻在一瞬間沒有了呼吸,悄無聲息的化作飛灰。
常媛媛和柳疏影麵麵相覷,她看見對方眼中的詫異。“你叫什麼?”
她咽了口唾沫道:“常媛媛。”
柳疏影搖搖頭沒有多說:“不用你賠。”轉身離開。
靖王府
柳疏影將手中糖葫蘆遞給譚嶽池:“給你。”
男人頭都沒抬,將手中魚食撒進池塘:“掉地上的我不吃。”
“沒掉。”
他看著那串糖表皮支離破碎的糖葫蘆,又抬頭看看她:“你是在騙小孩嗎。”
“那你是小孩兒嗎?”
譚嶽池和她扯皮:“你是小孩?”
“你吃不吃?”
“不吃。”
“你吃。”
“你神經病犯了?”沒事閒得慌在這和他爭論這個。
柳疏影捏著他的下巴把糖葫蘆塞進他嘴裡,譚嶽池被她用柳條纏著拚死掙紮也無濟於事,無奈後吐出山楂籽:“有點酸。”
柳疏影笑了一下:“我知道是酸的。”
“…………你彆用術法咱倆打一架。”
“我不跟小孩打架。”她笑著吃下一顆糖葫蘆望著譚嶽池,眼中是計謀得逞的笑意。
“滾。”
寂在遠處見柳疏影乾完壞事才姍姍來遲走到譚嶽池身邊:“殿下,常將軍已經進宮麵聖,誠王那邊還沒有動作屬下已經派人盯著。”
“皇兄那邊呢?”
“陛下沒有問起,隻是叫陳公公送來了一柄刀。”
柳疏影看著寂,吃著手裡剩下的糖葫蘆,柳疏影眼神瞟過寂,將手裡糖葫蘆遞給譚嶽池,想拉過紅椅坐在他的身旁,抬眼就看見他後頸上一道深深的紅痕,瞧著似是箭頭的傷痕,拉開有大約兩厘米長。
譚嶽池瞥了一眼眼底的不滿一閃而過,森然開口:“他也不怕等下次真叫人割了喉。”
那邊的譚嶽池交代完寂轉頭看她,想跟她說中午不在府中用膳,看她陰沉臉色,想了想開口敷衍說:“吃完了。”又把糖葫蘆的木簽在她眼前晃晃。
沉默,“酸的,下次我給你找個甜的。”
安靜,鴉雀無聲的寂靜下,掛起涼風,帶著絲絲縷縷的香氣,夾雜苦味的澀意。
譚嶽池張了張嘴:“再給你買一串。”他立馬招呼寂去買。
柳疏影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倒是問起來:“你是蠢貨嗎?”
“你又犯什麼病?”
“隻是覺得有些人腦子蠢得厲害,不知道要挨多少頓打才能明白。”
譚嶽池一聽便了然她的意思,這鬼倒是會往人心窩子裡捅刀子。
隨後柳疏影也沒再說什麼,隻是慣例一問中午吃什麼,要是晚上聽戲回來晚了還得再加一頓。
譚嶽池說今天鳳陽叫著去泗河烤魚吃,估計常家人也會來,到時候介紹給她認識。
她嗯了一聲,譚嶽池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又隨意同她聊了幾句話。
到了泗河見鳳陽在此等候有段時間,還有溫闕那個號稱溫潤如玉的公子哥,柳疏影心想無不起早,也是一場戲。
譚嶽池見他心中依然明了,側身看了一眼柳疏影見她在身後。
“那有些吃的,我叫人給你端來。”
柳疏影點點頭,坐在一旁:“嗯。”她對景和吃食比對剩下兩個人的樂趣大。
誰都知道從上個月起溫家公子一見鐘情,詩會上二姑娘遭人刁難,挺身而出;上周二姑娘風寒溫闕二話不說拿了家裡的千年人參燉湯給二姑娘;一個文官,救二姑娘於刺客手下,以身擋刀;但凡二姑娘缺什麼他溫闕就送上門,噓寒問暖。
可見是上了心,人人都說是常家小姐中了頭彩有福運。不看僧麵看佛麵,雖是庶女,但常府征戰順利歸來,必定要得陛下嘉獎,往後前途無量,娶她溫家也不虧。
溫闕揮開手中錦扇:“長公主相邀我怎敢缺席。況且你我也許久不見。”
譚嶽池:……是上周剛見過那日嗎?順帶捎上我那僅有的兩幅南鶴紅梅圖那天?
他笑笑,掃了一眼溫闕上下,平靜說出:“常媛媛要來。”
溫闕也學他笑笑,逗得一旁鳳陽捂嘴偷笑,她長著一副娃娃臉,笑起來有甜甜的小酒窩,身著亮黃色的紗裙,輕盈靈動,江上的陽光照在金黃的紅櫻流蘇上,瑩瑩晃眼。
“四皇兄彆笑他,我們溫闕是當真動了心,要娶來當正妻的。”
這話出口,就見溫闕用扇子擋住半個臉,語氣有些嚴肅和不知其然的溫柔:“她還不願,哪有這般說的。”
鳳陽笑笑略表歉意:“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柳疏影聽她的話垂下眼眸,望著波瀾不驚的河麵,看請水中倒影,譏笑般勾了勾嘴角,纖白的手指輕點,一縷紅煙鑽入河底。
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生生世世呢?
她看向譚嶽池,瞳孔倒影出塵封多年卻銘心刻骨的光影。
“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一個人一直陪著另一個人,兩個人幸福美滿的過完一輩子。現在小影還小,往後長大就會明白。”
“那你呢?”
“什麼?”
“陪你的人在哪?”她的眼中是那張天真童顏不該擁有的狠辣算計,可惜天真的男人沒有發現。
他似乎有些尷尬摸了摸後腦勺:“還在等我吧。”
柳疏影站起來才看看可以和男人平視她捧住他的腦袋,力道不算溫柔:“蠢貨。”
男人由著她任性,寵溺般的笑道:“人小鬼大。”
說完話卻發現柳疏影正靜靜的盯著自己眼睛,仿佛要把他的表麵撕裂直擊靈魂的觸動。
他恍然想起被打入死靈淵的惡鬼們望向生魂時陰霾惡毒的猙獰表情。
“那生生世世呢?”
他愣了神,似乎察覺到什麼卻被柳疏影捏痛了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緩慢道:“不死,不休。”
柳疏影望著眼前的原本毫無波瀾的河麵因為風吹過泛起陣陣波浪水花,在陽光燦爛照耀下波光粼粼。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魚,吃。”她聞聲轉過頭,譚嶽池端著玉碟放在桌上,推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