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色愈漸深邃,台球俱樂部裡的暈黃暖燈更顯明亮,外麵的牌匾閃起彩燈,台球廳裡的人增減相消,喧鬨聲止不住。
雲芿結完賬,驀然察覺到大廳裡麵不太對勁,沒有剛才鬨騰,卻流竄出一股劍拔弩張的氛圍。
裡麵的氣氛緊繃到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
雲芿抬步走過去。
叫民哥的那個男生局促地站在球桌跟前,他旁邊桌子上鋪了一片紅,圓潤的一張麵龐,看著年紀並不大,性格偏敦厚老實那一掛。
他們那桌靠裡,挨著江杭遠他們,此刻球桌旁邊圍了一圈人,大半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也有見怪不怪的,繼續圍著自己台子打球。
民哥站著不出聲,眼神緊張地盯著旁邊的人,陳靖浩麵前站著個體型壯實但不算高大的花臂男,臉上的笑容快維持不住,嘴上還是圓滑地和那人溝通。
雲芿明白了。
賭球的,還賴著不走。
陳靖浩維持著假笑,話說的客客氣氣:“哥,在哪都是玩,沒必要傷了和氣,要不你換一家。”
“嗬。”花臂男非常不屑地睨他一眼,“你就一臭打工的,也配和我談條件,你們老板呢,我看看這場子怎麼就擱不下我。”
陳靖浩咬咬牙,忍下脾氣,語氣冷了幾分:“我們老板不在,我勸你趕緊出去,不然我直接報警。”
“哈哈哈哈,報警?”花臂男臉頰上的橫肉都突起。
“就你們店這規模。”他裝模作樣掃一眼室內,靠近他一步,“你說得查封多長時間?”
陳靖浩頓時啞口,忍氣吞聲道:“我給老板打個電話。”
“找我嗎?”
人群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清脆悅耳,雲芿緩步走過來,在陳靖浩撥號的手上一擋,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輕聲說:“我哥談生意彆打擾他,你不是老板,這事不用你解決。”
陳靖浩還想說什麼,雲芿已經擋在他身前,對上花臂男,麵容鎮靜。
花臂男和他那幫兄弟看著這麼個小姑娘,盯著陳靖浩的神情更囂張,笑得不能自已:“我操,你他媽找個小妹妹來乾嘛?哄我來了?”
“哎呦,你彆說。”他和旁邊兄弟對上視線,語氣極儘猥瑣:“長得還挺甜。”
薛丁珩旁邊站著江杭遠,他們那夥人已經圍了上來,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雲芿知道他們的意圖,衝著薛丁珩的方向小幅度搖頭。
陳靖浩被對麵那人激得有些按捺不住,伸手想把雲芿往後拉,被她攔了回去。
雲芿眼眸沒半分潤色,此刻更渡上幾許寒意,直直盯著麵前身形壯碩的人,冷聲強調:“我就是老板。”
花臂哥被她的眼神懾住,僵硬一瞬,笑容收了回去。
“聚眾賭球,危害社會。”雲芿冷笑,“像你這種一事無成,違法犯罪不當回事,還在那沾沾自喜的廢物,怎麼配在世界上活著?”
花臂哥看著對麵女生充滿輕蔑不屑的眼神,怒火難掩,朝她走近一步,語氣惡狠狠的:“你找打?”
他身上怒火壓不住,看樣子隨時都能給她來一拳。
雲芿半步未退,等著他逼近,冷厲的眸子裡倏然染上笑意,酒窩的印子都清晰,語氣卻涼颼颼的:“你最好動手,不然我身後的人都沒理由動你。”
她又勾起嘴角,笑的明媚張揚:“反正都是要報警的,你說賭球被查封更好,還是你被打一頓送到警察局更好?”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女生,餘光瞥見她後麵一群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花臂哥額上不自覺便沁出一層冷汗,強撐著麵子,語氣乾巴巴的:“好啊,那我打球沒毛病吧。”
“打球可以。”雲芿語氣譏誚:“賭錢,不行。”
花臂哥估計還是社會經驗足,沒多久神情漸緩,臉上又蕩著嘲弄,吊兒郎當回她:“那我要偏不呢?”
雲芿視線緊緊盯著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良久,她淡淡開口:“咱們各退一步,換種堵法,我和你堵。”
花臂哥有些不可思議,卻還是來了興致,“怎麼堵?”
雲芿輕勾唇角:“咱們不賭錢,堵輸贏。”
“中式八球規則。”雲芿抬眸凝他,神情從容:“我贏,你走;你贏,這桌台費我不收你的。”
花臂哥略顯遲鈍地反應了一會,撐著自己老大的麵子:“不就是比球嗎?我跟你比。”
慕洵對眼前這走向很迷惑,火急火燎地問薛丁珩:“這姑娘就說免台費,也沒說讓他走呀。”
“不重要。”
薛丁珩看他,笑的遊刃有餘:“因為雲芿不會輸。”
“啊?這姑娘這麼厲害嗎?”慕洵驚訝。
“自己看。”
雲芿和那花臂男分站兩側。
陳靖浩撤去三角框,花臂男臉上的不屑難掩,直接上去開球,似乎覺得自己憑這一杆子的技術就能給她嚇到認輸,優越感極強地朝雲芿看過去,一臉挑釁。
雲芿眉眼冷淡,自始至終沒看他,向前提步,壓身伏在球桌上,神情專注。
花臂男神色沒之前好看,驚訝於這女生的氣場,更驚訝於麵前人出離的沉穩,仿若身經百戰的將軍。
無影燈好似將球桌的那片區域剝離出來。
隻餘下一個看著纖瘦高挑的姑娘,莫名有股自信張揚勁兒,叫人移不開視線。
雲芿手臂線條異常流暢,指骨修長纖細,球杆架得極穩,動作利落乾脆,球杆與球相撞發出極其清脆的“砰”的一聲。
周圍發出壓抑的驚歎聲。
“這姑娘出手還真是不含糊。”慕洵不自覺感歎,“珩哥,我怎麼覺得她和你水平差不多呢。”
江杭遠饒有興致地看著球桌旁的人,眸子裡神情琢磨不清,隻嘴角勾起個不太明顯的弧度,暗自滑出一句話,聲音很輕:“球打得不錯。”
另一邊。
薛丁珩側眸對著慕洵,敘述事實:“她可比我厲害多了。”
雲芿那邊又進了一顆球,此時大廳裡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來,興致勃勃看著她打球。
慕洵:“這、打得是真穩呀。”
薛丁珩換了個姿勢靠在牆上:“彆說我了,他哥都打不過她。”
慕洵不可置信:“雲祉嗎?”
薛丁珩順手抄起旁邊一顆球在手裡掂:“對,以前都和她打過。”
良久。
他拿球碰江杭遠後背,笑著揶揄他:“江少爺看得還挺認真。”
江杭遠沒什麼表情看他一眼,又收回視線。
薛丁珩挪到他旁邊,下巴略微支起,表情悠哉:“能打過嗎?”
江杭遠視線還在球桌上,沒看他,語調懶散:“說不準。”
良久過後。
台桌上單色球全清,隻剩黑八入袋,勝負即定。
花臂哥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雲芿右手拿著球杆,突然起身,看了黑八一眼,又轉而望向花臂哥,聲音輕軟,說出的話卻很有幾分力道,她說:“還比嗎?”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以雲芿的技術,黑八入袋十拿九穩,可她卻突然叫停。
莫名的停頓,搭配著如今的情境,倒像是給花臂哥幾分麵子,讓他不至於太難堪。
花臂哥臉色變換幾陣,深知技不如人,乾脆順著台階,語氣依舊蠻橫:“切,老子走還不成!”
以花臂哥為首的一行人被眾人注視著離開後,場地一瞬間歸於平靜,須臾又回歸到原先的喧囂氣息。
陳靖浩沒想到這姑娘看著稚嫩,真解決起事情來反倒有著幾分雲祉身上的遊刃有餘。
他看著雲芿的目光多了幾分欽佩,笑著問她:“妹妹,怎麼最後那下還停了?”
雲芿剛才身上的冷厲和沉穩消散全無,又像他平常見到的那個俏皮又乖巧的丫頭,她眉眼略彎,一雙眼水光盈潤,像山裡單純無害的小鹿,嘴裡卻說著他尚且領略不及的大道理——“浩哥,做人嘛,多少得給留三分薄麵。”
“這次要給他麵子折乾淨,以後保不齊還要再來找茬。”
她還是笑,明燦燦的:“今天我給他台階下,他礙著麵子以後不好意思過來,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陳靖浩存心想給她出難題,故意抬杠:“那他要再過來呢?”
雲芿直接說:“那就態度客氣點伺候著他,給他送點吃的喝的。”
“浩哥。”她突然問:“你說伸手不打笑麵人這話,對是不對?”
陳靖浩一時犯難。
雲芿表情多了幾分狡黠,慢悠悠說:“好像不全對。”她驀然看他:“沒摸清底細之前,對方防備心沒下來,再好的臉色也是白搭。”
星星綴上夜空,空濛漸遠,徑自聚在一起倒也顯得亮。
雲芿轉身回吧台給要走的客人結賬,好幾夥人圍在櫃台前和雲芿熟稔的聊天,大概因為剛才那場事故的原因,彼此之間的距離感縮減。
他愣愣地盯著那個方向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