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台球俱樂部隻剩零星幾桌客人。

薛丁珩穿過大堂，緩緩靠過來，胳膊虛倚著櫃台，提議:“雲芿，過去打兩杆。”

她這會困勁上來，眼皮發沉，往他們那邊看一眼，興致缺缺:“你們玩吧。”

薛丁珩沒打算多問，轉過身的瞬間，慕洵突然圍上來，咋咋呼呼的:“妹妹，我們這邊也有個打球賊厲害的，你倆比比唄。”

慕洵臉上滿是期待。

一向沒有拒絕彆人好意的習慣。

雲芿提起點精神，笑著回他:“那肯定得過去。”

台桌旁安靜放著兩根球杆，空落落的，大概是剛才一起打球的人先走了，雲芿走過去，一眼就注意到旁邊休息椅上坐著的人。

背倒是挺直，隻是姿勢有幾分說不出的慵懶。

他適時起身，在空中和她撞上視線，極其淺淡的一眼，隨後又扯起嘴角朝著另外兩人，語氣輕淺:“人找來了。”

看樣子是在等她。

意識到這一點，雲芿剛壓下去的悸動又被重新拉出來，那點若有似無的困意幾乎一掃而空。

慕洵一把把江杭遠扯過來，那人自然地垂眸望過來，問她:“打一場?”

如今這麼近距離，倒是能看出他麵上流露的幾分漫不經心。

雲芿沒忍住看他幾眼，眸中星光斑斕，溫聲開口:“江杭遠，先加個微信?”

江杭遠視線不自覺跌進她眸中，一雙眼睛狀似小鹿，單純又無害。

也是這瞬間，他意識到這雙熟悉的眸子在哪裡見過。

鄔蘇、小巷、醫院、潮濕的空氣，一個被欺負的小姑娘。

江杭遠忍不住對比。

個頭高了不少，眼神基本沒變，倒是多了幾分精明。

看起來沒那麼好欺負了。

嗯。

還會欺負彆人。

也不知道從哪知道的他名字。

上次見麵還知道叫他哥哥，這次倒直接連名帶姓，整個人圓滑又狡黠，像隻精明鬼。

還真是長大不少。

江杭遠眼神似笑非笑，淡淡睨著她:“我應該比你大不少?”

雲芿懂了:“你想讓我叫哥?”

他氣定神閒地凝著她，表情有了一絲鬆動，倒像是認同她後麵的這個說法。

“告訴你件事。”雲芿突然湊近兩步，打著卷兒的發尾險些蹭到他胸口。

他反應不及，被迫撞進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閃著機靈。

雲芿在他胸側開口，故意壓著聲音，怕彆人聽見似的。

鬼使神差的。

江杭遠微低下頭，聽見她輕軟的聲音摻著笑意飄過來:“我叫哥的，一般都是我手下。”

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雲芿已經撤到剛才的位置，依舊笑吟吟的看著他。

江杭遠撈起旁邊的球杆，神情無甚波瀾，雲芿看見他剛才一閃而過的無奈。

但他沒再理雲芿，動作倨傲地把球杆遞給她，像個居高臨下的少爺。

不過被占了個小小的便宜而已。

沒想到這人還挺傲嬌。

微信的事也不提了。

薛丁珩和慕洵剛才不知道去哪了，沒了蹤影，雲芿這邊開完球，身後一陣響動，他倆手裡拎著一兜子零食，直奔著休息椅坐下。

說起來，她和江杭遠頂多算個友好切磋。

也不知道江杭遠的水平到底如何，到底是第一次接觸，雲芿想給對方一個麵子。

但是，如果自己不遺餘力地打球，應該會給對方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

心裡一頓掙紮，雲芿在展現自我和讓著對方之間反複橫跳。

江杭遠在她又一次走神之後，突然提醒她:“專心點。”

雲芿看見他輕輕扯起嘴角，停頓片刻，然後戳破心思般睨著她。

好丟人，怎麼辦。

慕洵在旁邊悠哉看著他們的方向，薯片咬的嘎吱響，不太服氣:“妹妹，你彆讓著他呀。”

雲芿:“……”原來都看出來了呀。

大概是這話起了作用，她沒了顧忌，一股作氣，拿下了這一局。

薛丁珩看著很得意，有一種自己家孩子替自己爭光的感覺，起來拍拍江杭遠的肩膀，“怎麼樣，我就說你打不過吧。”

“嗯。”江杭遠語氣還算誠懇，莫名混不吝的語調:“小姑娘還挺厲害。”

雲芿耳後一片不明顯的紅，膽子大了些:“贏了你，微信該給我了吧?”

江杭遠輕笑:“贏了才給，那輸了呢?”

雲芿不說話了。

“行。”沒想到這姑娘這麼不禁逗，江杭遠語氣放軟:“輸贏都給加。”

微信加上，慕洵在一旁不樂意了，“妹妹，你這也太偏心了，你當時都沒主動加我微信。”

不及雲芿出聲，薛丁珩在一旁調笑，“人家現在小姑娘加微信都找長得帥的，再者就是可愛小奶狗。”

他挑起眉頭:“你占哪樣?”

慕洵突然盯著雲芿，神情執拗:“妹妹，你多大?”

雲芿回他:“19。”

這麼小嗎?

慕洵估計被人激起了勝負欲，就著他這話支吾半天，乾使勁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我……我……”

“你不會尋思你還能當個小奶狗吧?”薛丁珩紮心道。

“老奶狗還差不多。”江杭遠自然接上。

慕洵一口氣沒喘上來。

“我操啊，江杭遠你比我還大呢!”

江杭遠扯起嘴角，語氣吊兒郎當的:“那我帥呀。”

“你說呢，小姑娘。”江杭遠看她。

“啊……”雲芿被他這眼神忽悠的剛想點頭，突然注意到一旁氣憤的慕洵，哭笑不得:“其實你們都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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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唐代遲大喊:“你有喜歡的人了?”

雲芿嘴角僵在半空:“你能小聲點?”

“哦哦。”唐代遲八卦意味寫在臉上:“誰呀誰呀?”

雲芿:“薛丁珩的一個朋友。”

唐代遲:“啊，那他是大三的?”

“那倒不是。”雲芿想起薛丁珩和她說的，斟酌著說:“他是和薛丁珩合夥開了一個射擊俱樂部。”

唐代遲驚詫:“那他是社會上的人?”

雲芿:“對呀，他比我大五歲。”

唐代遲有些喪氣:“芿寶，我勸你還是算了。”

雲芿不解:“為什麼?”

唐代遲一拍她腦門:“你傻呀，社會上的人心眼子多，容易被騙的。”

雲芿輕笑:“不會，他是薛丁珩朋友，人品不會太差。”

“況且——”雲芿故弄玄虛，“這人你還認識。”

唐代遲不信:“我哪認識什麼社會上的人。”

雲芿不理她，自顧自開口:“江杭遠你不認識?”

啊，江杭遠。

江杭遠?

什麼?

江、杭、遠?

唐代遲一下激動起來:“誰?江杭遠?”

她有點不太敢確定:“不會是我以為那個吧?”

雲芿氣定神閒:“就是你以為那個。”

“就是咱們小學那會得亞運會冠軍後來隱退那個?”

雲芿看她，淡定道:“對。”

唐代遲和她一樣，或者說兩人從小在一起，互相受影響，都對射擊這方麵很感興趣。

這麼多年還記著這個人，實在是因為，這人的長相放在一眾射擊選手裡，還是顯得相當惹眼。

唐代遲態度直接來了個180度轉變，拉起她的手，一臉興奮:“那他還帥嗎?”

雲芿:“……”帥，和以前一樣帥。

唐代遲激動過後，看著她的態度一臉狐疑:“你怎麼看起來這麼淡定呢。”

雲芿無奈:“我都喜歡上了還不夠興奮嗎?”

“倒也是。”唐代遲嘰嘰喳喳問她:“那你要追他嗎?”

雲芿彎起眼角，綻開一個笑容:“那肯定呀。”

……

話雖如此，自從昨天晚上加上微信開始，兩人的聊天框裡就一片空白，雲芿又去翻他的朋友圈，裡麵隻有一條宣傳射擊比賽的視頻。

無從下手。

想來想去，雲芿發過去一條微信:【在忙嗎?】

“……”這經典的搭訕開場白。

即便如此，她還是難掩心中忐忑。

階梯教室前麵老師對著個麥克風口乾舌燥地講課，雲芿想東想西，一會回想起昨晚和江杭遠相處的細節，一會又覺得追他這事根本遙遙無期。

結果昏昏頓頓想了一上午，手機看了幾十遍，這人愣是沒回她信息。

唐代遲看她，也沒搞懂:“你怎麼一會開心一會難過呀。”

雲芿被人戳中心思，難得嘴硬:“我沒有。”

唐代遲壓根沒在意:“……那陪我取快遞。”

她也沒打算征求雲芿意見，拉著她就走。

快遞驛站實在太大，快遞櫃一排排的很高，能輕易遮擋住視線，加之取快遞的人多，雲芿心不在焉的，兩人很快被人流衝散。

唐代遲打過來個電話，背景音嘈雜，她大聲說:“芿寶，取件碼微信發給你了。”

雲芿一看，她那邊發過來兩個碼，離她所在的這片區域還有一段距離，她本著早點取完和她彙合的原則，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非常順利的找到了第一個快遞，第二個就在隔壁，快遞櫃的對麵。

雲芿手上拎著快遞袋，過去的時候避著旁邊的人流，視線也瞥向側麵，忽略了前麵拐角處冒出來的人。

前麵的人頓了一下，停住腳步，結果雲芿走的急，一下子撞上那人硬邦邦的胸膛。

她下意識摸著撞得發酸的鼻子，抬頭看他:“對不……起。”

江杭遠垂眸，估計沒想到會在這碰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雲芿?”

雲芿真覺得緣分妙不可言，她想了一上午，想過以各種形式遇見他，就是沒想過會是如今這麼個荒誕的情況。

雲芿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

江杭遠眼尾輕挑，含著笑，也不說話，雲芿莫名看出點危險氣息。

這下他不說她也懂了，大概意思就是——我在哪關你屁事?

沉默幾秒，他還是開口解釋一下:“薛丁珩上課，讓我幫他取快遞。”

他又問:“你知道男生宿舍在哪嗎?”

他把和薛丁珩的聊天記錄給她看，意有所指:“他微信沒回我。”

雲芿睫毛顫動，“好呀，我還有一個快遞要取，你先去門口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