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梨的頭磕在大理石階上時,還有點恍惚的不真實感。身邊陣陣歡呼聲衝擊著她的耳膜,各色衣袂飄飄的古風弟子們表情各異——有的羨慕,有的驚訝,有的期待,也有麵無表情的,但不多。
畢竟,萬道仙宗開山大典,各方勢力無不卯足了勁,想要將自家弟子送入仙宗。但因競爭激烈、規則嚴苛,真正能入選者鳳毛麟角。
而能成為四尊座下的關門弟子,更是萬裡挑不出一的天縱之才。
許梨低頭看著自己跪在地上的手,陷入深深的迷茫。
……他爹的,她竟然真的和書裡一樣力壓了群雄?
就她這敷衍的態度,還就真的進了仙宗的玄天域?!
……這合理嗎?!
她還沒緩過來,一雙手將她扶起,頭頂上方,一道懶洋洋嗓音緩緩響起:“本仙尊對此次選拔……嗯,挺滿意的。”
許梨一抬頭,對上了一雙含笑卻不怒自威的鳳眸。
——齊光仙尊,本派四尊大佬之一,劍道巔峰,也是自己未來的師尊。
——但也是修仙界最不靠譜的天賦型選手之一。傳聞他天賦驚世,但人懶得要命,做事全憑興趣,辦事態度極其敷衍。眾弟子屏息以待,等著這位劍道大佬繼續訓話,最好是傳授點仙門至理、劍道法則什麼的。
然而,這位齊光仙尊隻是平靜掃了他們一眼,沒有半點收徒儀式的莊重感,隨手一揮:“你們,從此便是為師的弟子了。”
……???
許梨:“……”
眾弟子:“……”
就這?!
這可是五百年一次的拜師大會啊!
不遠處明方尊訓話訓得唾沫星子橫飛;妙齡尊笑眯眯給受寵若驚的弟子彆上域牌;最不通情達理的鎮淵尊,也沒忘提點弟子:“焚墟這裡規矩不多,活下去就行。”
可怎麼到了齊光尊這就變成這樣的畫風?
許梨斂去複雜神色,再次抬眼時,眼底已結滿寒霜,和新收的弟子們跪拜行禮,齊聲道:“弟子見過師尊。”
“行了行了,拜師就免了。”
言畢腳尖一點,瞬息之間就飛了出去——像是生怕被這群新徒弟纏上似的。
然而,聲音卻還留在原地,尾音悠長:
“為師還有些丹藥沒煉完,尚在爐中煉著。”
“你們剩下的繁瑣禮節皆可免去,先讓域內弟子帶你們安置好細軟,明日再來見為師吧。”
新弟子們:“……”
然後,人影徹底消失不見,隻留下空蕩蕩的廣場上,一群新入門弟子大眼瞪小眼。
許梨揉了揉額角,清冷的麵容出現了一絲裂痕:
這這這,這齊光尊真果然和書上寫的一樣不靠譜!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五百年前,許梨就是這樣稀裡糊塗拜入師門的。
不同於彆人範進中舉般的激動瘋狂,穿書有一陣子的她,早已知曉自己甚至整個仙門的命運。
垂頭喪氣地走到通天瀑布下,新來的弟子觀光團則沿著石階,分彆走向四個不同的方向——那是萬道仙宗聞名遐邇、修仙界人人向往的四域:玄天、玉清、歸雲、焚墟。
“各位師弟師妹們不必緊張!”
前麵帶路的師兄一襲月白衣衫,衣帶與袖口皆繡著銀色流雲紋。
見到新入門的弟子們個個神色緊張,他神情愉悅,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笑道 “我玄天域乃是四域中最輕鬆之地,沒有玉清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符文考試,也不像歸雲,三十年要上交一次靈獸養殖彙報,更不必像焚墟那樣天天與人赤身肉搏。”
“你們是不知,我那鎮淵道姐前日在紫金爐內煉了自己整整三個時辰,通身紅紫疼痛難忍,道兄給她開了幾副方子,現下還在歸雲的太陰寒池裡泡著呢!”
許梨不受控製地嘴巴張成o型:捏馬修真界這麼瘋狂嗎,彆說在紫金爐待三個時辰了,她就算在電熱毯上躺個五分鐘都得把加熱模式關了。果然修仙是個高風險高難度的職業,指不定哪天練功強度太大就嘎了,指不定哪天癡情男主打過來就嘎了。
看到一眾弟子中許梨格外變換精彩的表情,這個白衣師兄似是意識到自己給小師弟師妹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撓撓頭連忙補充道:“當然,吃苦也是每個修仙者的必經之路。正所謂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你們也會擇幾門彆域前去課程研習,成為‘博采眾長,融會貫通’ 之人,也不算辱沒了我萬道仙蹤之名。”
人群中發出幾聲充滿期待的哀歎聲,哀的是自己要比其他宗門修士吃更多的苦,期待的是能學到萬道仙蹤彆域的修仙技能,定能成為更加優秀的修士。
人群中有人打趣道:“那我一定不選焚墟的課,我可不想天天在冷池裡泡著。”
言罷一行人便發出了笑聲,氣氛輕鬆。
前麵帶路的另一位師兄笑著道:“我玄天域確實無需考試也無煉體,但所修劍法淩厲非常,需近戰戰鬥,講究一劍封喉,要想有所成也並非易事。”
新來的弟子們知任何修仙之法都沒有偷懶的道理,紛紛謝過師兄提點。正好這時走到了門外弟子的宿閣,於是眾人紛紛作揖告彆。人潮散去,許梨卻並未離開。
因為她是齊光仙尊的關門弟子,萬裡都挑不出一的那個‘一’。
她環顧四周。這裡青瓦白牆,幽深廊道間透著檀香的清冷氣息,微風拂過竹葉簌簌而響。
不遠處站著個個和她一樣未離開的少年,他生得極冷,清雋的麵龐被陽光映出淺淡的冷色調,仿佛世間最剔透無瑕的寒玉,帶著一種近乎天生的清冷感,疏離而不易親近。
但下一刻,因為散去的人潮,他看到了許梨的存在,衝她溫和一笑。
那一刻,所有冷感都被擊碎了。少年原本清冷疏離的眉眼微微彎起,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如春風拂麵:
“師妹。”他走上前去。
—— 這是誰?!
許梨幾乎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長身玉立,風姿卓然……這怎麼看都不像普通人啊喂!
再加上那一身流暢優雅的白衣,少年整個人透著一股不動聲色的貴氣,一看就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對了,方才他叫自己師妹……
不記得書裡許梨有什麼師兄啊。
許梨咬住小手指,腦子裡電光火石地開始搜刮原劇情:莫非是原書裡未曾提及的隱藏大佬,作者埋下的伏筆人物?!
正當她苦思冥想時,少年已經停在她麵前,朝她拱手,聲音低沉清朗,溫和有禮:
“在下謝逾白,請問師妹怎麼稱呼?”
許梨嘴角一抽,心情驟然晴轉陰:得,又是個男n號。
——謝逾白……可惜了,這麼帥的道友,以後還不是得跟自己一起被男主炸得灰飛煙滅……
一想到未來的命運,她心頭莫名一沉,嘴角的弧度也緩緩落下。
謝逾白看到小師妹臉上變幻莫測、精彩紛呈的神色,唇角忍不住微微一挑,目光略帶揶揄,心道她不過也是個藏不住事的。
其實他對許梨並不陌生。
方才在開山仙會上,他倆同被收為齊光仙尊的關門弟子。
當時他站得不遠,看見她氣質清冷、目若寒霜,一副 “生人勿近” 的模樣,還以為她難以親近。
可現下聽她這一開口,才發現——
這小師妹竟然意外地直率,表情也意外地……豐富?
兩個冰塊臉便宜師兄妹站一起,心思各異。
雖然內心戲豐富,但二人眉目卻生的冷淡,儘顯冷肅非常,氣場竟相似的驚人。
活像是玄天域後山新結的劍意玄霜,簡直就是為了九天玄劍道量身打造的弟子。
“你們就是許梨師妹還有逾白師弟?” 剛才帶路的幾個師兄圍了上來,知曉他們便是齊光仙尊親自挑的兩個寶貝關門弟子,亦是現下玄天域僅有的關門弟子。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眼底的態度不由得多了幾分鄭重,收劍於懷,抱拳向許梨和謝逾白恭敬行禮:“請隨我來”
二人的宿閣在更遠更僻靜處,幾乎挨著齊光尊的寢殿。這裡天地靈氣更為濃鬱,四周雲霧繚繞,清冷的劍氣充斥四周,與劍修一脈的風格極為契合,是個適合修行的好地方。
一路上,許梨沉默走著,腦海裡卻瘋狂搜尋著有關謝逾白的記憶:原書中的謝逾白天賦過人博聞強記,是下一任玉清域的明方仙尊。
隻不過,也是當時給女主施壓的四尊工具人之一,最後和自己一起做了女主的陪葬丫鬟。
可現在,她看著走在前方、正伸手撩開垂落竹枝的少年,心中升起的不是陪葬大丫鬟對陪葬二丫鬟的扼腕,而是十足的疑惑:
雖然書裡隻有對他五百年後的描述,但是,按理說……
—— 謝逾白此時應該拜入玉清域,成為這一任明方仙尊的弟子才對!
—— 可為什麼此刻,他卻和自己一起拜入齊光仙尊門下?
—— 而且……竟然還是自己的大師兄?!
許梨瞬覺天雷滾滾,狗血橫飛,腦海裡瞬間閃過各種狗血的宗門倫理大戲,諸如四尊內部傾軋哄搶天才弟子,原主許梨一朝得勢逼迫謝逾白改換道途之類。
—— 許梨越想越離譜,越想越覺得真相可能比她想象的更狗血。
她忍不住再次偷看了一眼謝逾白。
少年依舊悠然自得地走在前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宗門內鬥犧牲品,依然心情很好地撩開竹枝,甚至還順手扶了一下,等她走過後才鬆開。許梨從他身旁鑽過,道了聲謝,內心卻暗自歎了口氣,痛苦的閉了閉眼。
—— 溫柔體貼,一看就是被當工具人的命!
謝逾白卻嘴角一勾:“許師妹,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