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1 / 1)

來人正是楊震。楊震接到陛下之命,便迅速帶人去了顧家搜人。顧母突然見一眾侍衛闖入家中逼問公主和顧心何在,又聽顧父全身發顫說他們下午已回宮去了,方知今日同顧心來的不是什麼瑩兒,而是當朝的興和公主,知道心兒闖了天大的禍事,登時昏倒過去。顧父知心兒禍事敗露,也早已五識俱喪。楊震見此,便讓人拘著二人,在附近挨家搜尋,過了好一陣,皆未有發現。楊震亦越發心慌,因此時天色已晚,安寧尚未回宮,定是遇到了危險。正焦急之際,聽得有民眾舉報,便趕忙問詢。那人說當地有幾個市井混混總做些霸民欺市的事,不知是不是被他們拐了去,還說了他們總出現落腳的幾個地方。其實那人並未見過畫中失蹤的人,隻是長期受過那幾人的盤剝欺負,又見他們無惡不作無人管治,若借此能讓軍兵收拾了,也是好事。楊震聽聞不管其它,按著那人說的地方迅速搜索,見那附近一偏僻廢棄的樓宇竟有光亮,便帶人衝了進去,沒想到踹門而入後,正看著一人揪著身下一女子不放,再定睛一看,那女子正是安寧,立即衝上前去,又怕眾人打鬥中誤傷公主,遂命人隻可活捉。

楊震說完一躍而至安寧麵前,頓時鎖住壓在她身前的人,那人用手肘攻擊身後,被楊震躲過,楊震順勢將他腿腳絆住,用力摔倒在地,立刻有禁衛上來將那為首之人綁了,其它一行六七人也均被製服。楊震製服歹人後,見安寧蜷在一旁,手腳被縛於早已倒在地上木蹬,衣角亦有撕破的痕跡,心碎不已,強忍著殺戮之心,立刻為安寧解綁,解了自己的披風覆在安寧身上,這時他才發現看上去鎮定的她實則全身在細細顫抖,再不管其它,瞬間抱住安寧,輕身又顫抖地安慰道:

“彆怕,安寧,對不起,我來晚了。”

安寧真的害怕了,若非楊震來得及時,自己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那人在她身前時,她隻想立刻死了,卻連死都死不了。安寧感受到這個擁抱的安慰,她終於安全了。

“多謝你,楊震。”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楊震救了她。無論之前如何,安寧都要感謝楊震的救護之恩。安寧看著眾禁衛已將一行流氓市井製服,知道現在絕不能害怕,也無需害怕了。她除了是安寧,還是一國公主,絕不能在軍士麵前這般難堪。

“扶我起來。”

楊震聽到安寧在眾人麵前強自平靜的聲音,心疼不已,隻想著快點送安寧回宮。他扶著安寧坐在凳子上,跪地道:

“臣救護來遲,罪該萬死,臣請護送公主即刻回宮。”眾軍士一並跪請公主回宮,獨留那幾個歹人目瞪口呆,原想一個宮女怎會驚動如此多人來救,誰知她竟是公主,幾人麵若死灰,那個差點撞上安寧的無賴已嚇的失禁,而為首那人知自己綁的不是公主的侍女而是公主本人時,大驚不已,隻恨自己剛才失言,害了魏家。

“免禮,眾位今日救護之恩,安寧記住了。”

“臣等本分。”眾人起身後,楊震本想安排回宮事宜,隻見安寧起身,走至剛才那個禽獸麵前默然說道:

“你是刑部總事魏書什麼人?”

“安寧公主竟也知道刑部之事,著實有些見識!可不還是被我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嗎!哈哈哈——”此人正是魏書幼弟,平時仗著魏書的淫威,領著一眾市井混混獨霸一方,魏書便是其屏障。近日他方知魏家意欲著手培養宮中的勢力,安插培育自己人以探聽各路消息,必要時能為自家所用,因此看到有侍女出宮,便打了這個主意。沒想到撞上了正主,隻恨自己冒失,害了哥哥全家。他深知刑部的手段,且自己必死無疑,不想受審訊逼問的折磨,便已無所畏懼,隻想速速求死,遂有意激怒麵前的人。

禁衛營上下均對公主敬畏有加,方才解救公主時,已恨不得直接將人殺了,隻是統領有令活捉,不得動手。押著此人的禁衛聽他竟敢出言褻瀆公主,立刻拔刀欲將他砍了,卻見安寧抬手製止:

“留他一命,去查他和朝中魏姓大臣的關係,重點查魏書家,讓他把魏家勾結宮人,培養宮中勢力的事情給吐乾淨了,再千刀萬剮不遲。”

“是。”

楊震應後,讓禁衛們押著罪人下去,隨後護著安寧離開。安寧走了幾步,看到地上依舊閃爍的鞭子,停了腳步。楊震記得安寧小時在校場練過鞭,又看那鞭子的質地和手柄上隱約可見的寧字,知是安寧之物,遂撿起雙手呈予安寧。安寧本想接過,可腦中瞬間閃現剛剛那鄙惡的魔鬼拿著它在手中把玩,在自己臉上劃來劃去的場景,又渾身抖了起來。她怕自己站立不住,立刻扶住楊震伸出的手臂,靜了好一會兒,方如剛才般正色道:

“燒了。”

楊震感受到安寧扶他時的顫抖,心裡的恨意又生了一格,他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來,更恨那幾個罪人,恨挾公主出宮歸家的顧心,他要親手殺了那些傷害安寧的人,即使將他們碎屍萬段,也難解心中之恨。

“是!”

一行人剛走出樓宇,隻見一人瘋狂從院門跑來,眾人立即上前攔住,才看清是挾公主出宮的顧心。顧心手中握著些綠色布條,雙眼充血,不知哪來的力氣衝破幾人的阻攔,奔向人群中間,大喊“安寧!”,正要停步於安寧麵前,卻被楊震一腳踹倒,又被眾人押著。

安寧聽到顧心喊她的名字,看到顧心手裡拿著自己被撕碎的衣角瘋狂奔來時,已經雙眼泛紅,見他被壓倒在地,大喊:

“彆傷他!——放開他!”

眾人剛鬆開手,顧心便蹭地起身衝上前去,緊緊抱住安寧。眾人皆驚,楊震更是怒不可遏,正欲將此狂徒拽離摔成兩截,卻見安寧亦緊緊抱著他,竟瞬間哭了出來,起初隻是低聲嗚咽,淚如雨下,後來卻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她雖是一國公主,卻也隻是個十六歲的女子,經曆這般黑暗曲折,任她再鎮定堅強,亦不可能不恐懼悲泣。眾人聽到公主哭聲,皆跪地低首,傷痛不已,楊震聽著更是心如刀割,隻能任她將心底的恐懼都泄出來。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顧心感受著安寧極度的恐懼、委屈和悲傷,已心痛到窒息。他於集市各處搜索不得,又跑回原先的街巷,卻看見那裡竟有安寧身上衣服的布料,心下大駭,知定是剛才的混混趁自己不在將安寧擄了去,四下看顧,又發現了不遠處的布料,就這樣追著,直跑到天黑,亦未尋見安寧。他知道那些人在引他去錯誤的方向,但他隻能順著這唯一的線索走,終於逮住了一個幫他們布置線索的人,得知安寧被關的地方離他南轅北轍,又立馬折返,一路狂奔,路上未見一輛車馬,直到經過集市時,方看那車夫仍守在那裡,便將身上的銀兩都給了他,顧自架著車奔來,待快到廢棄的樓宇時,見門外已有排列整齊的火光,知道已有人來救,卻不知安寧是否受傷,又快馬加鞭,終於趕到安寧身前。看著在自己懷裡悲泣的安寧,顧心恨不得殺了自己。都是因為他,安寧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安寧的哭聲漸止,眾人還沉在悲憤之中,卻被一人的奸笑聲打破:

“哈哈哈哈——我說呢——本以為安寧公主何等的高貴,原來竟和禁衛勾連在一起了,還沒見過你們尊貴的公主跪在地上親吻侍衛的香豔景吧,哈哈哈哈——哦對了,公主想是一廂情願,人家都躲開了,您還非得上前去親個什麼勁呢!”

眾人初見顧衛衝上前去抱住公主,已是大駭,隻因傷感於公主的悲泣,故而忽略了顧心的存在,現又聽那歹人在胡言亂語,一邊氣憤於罪人狂悖,一邊亦恨顧心此舉汙了公主名譽。顧心聽得此言,全身顫抖,欲立刻衝上去前去,卻被安寧拉住,還未轉身,就聽得刀落之聲,再見那人已癱倒在地,滿身是血。

安寧見此,隻淡淡地對楊震說:

“他隻是想求速死罷了,你何苦讓他這般容易。”

“凡有褻瀆公主名譽者,立斬!”

“是!”眾人知楊震此語既是應答公主,也是對在場所有人的警告,皆跪地應是。

楊震見安寧能忽略了眾人在顧心麵前痛哭,便知安寧對他的不同,後又聽那惡人之言,怒上心頭,立刻手起刀落,斬了這個本該死一萬次的畜生。楊震的怒是對那禽獸,亦是對顧心的,若不是安寧在側,他定會將這個背主之徒也立刻斬了。見眾人應是時,獨那顧心仍立於安寧身旁,更是怒火叢生,再壓不住:

“來人,將罪人顧心押回宮中,待陛下處置。”

左右聽令,立刻押著顧心,正要拿著鎖鏈縛其手腳,隻聽公主道:

“顧心無罪,放了他。”

“顧心私挾公主出宮,陷公主於險境,汙損公主名譽,罪不容誅,怎可謂無罪!臣依律行事,請公主勿要阻攔。”楊震絕不能讓這等背主之人再立於安寧身邊,即使讓他因此厲聲反駁安寧,他也要押顧心回宮受審。

“顧衛奉我之命出宮隨行,何來私挾;他再三勸我回宮,是我棄了他自己走入巷內被擄,他竭力追尋,何來陷我於險境;我喜歡一個愛我敬我知我懂我的人,何來毀譽。至於真正陷我於險境,汙我之名的罪人,已被統領斬殺了。”

“顧心違背禁衛營數條律令,他的父母已承認其子私挾公主歸家,皆認罪伏法,請公主勿再——”

楊震見安寧為給顧心脫罪,全然不顧自身名譽,已知今日若不將顧心處置,日後禁衛營上下又如何會嚴守律令,又如何會敬畏公主。因此不顧安寧之言,堅決反駁,卻被安寧的厲聲責問打斷:

“你們去了顧家?!!你將他們如何了?!!”

“臣奉陛下之命查搜顧家,現已將顧氏二人收押,待回宮後一並處置。”

顧心聽到認罪伏法之言,以為父母已死,全然站立不住,嘭地癱跪於地上,麵若死灰,神思全無,後知是收押待罪,尚恢複了些魂魄,卻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以何罪名收押顧家父母,速將他們放了!!!”

“顧氏二人放任其子挾公主歸家,以至公主遇險,臣遂將其收押回宮,恕臣不能從公主之命。”楊震並不退讓,對於任何讓安寧遭受今日之苦的人,楊震都不能放過。

“我已說過,是我命顧心隨行,顧家父母連我是誰都不知,何來放任!楊統領不如將我鎖住押回去!”

“臣不敢,請公主即刻回宮!”

“請公主即刻回宮!”眾人皆隨統領跪地齊聲道。

“楊統領今日是非要治了顧家父母的罪?”安寧默然走至楊震身前,冷言相問。

“臣按律行事,還請公主——”

楊震還未說完,隻聽“嗖”地一聲,身旁一道光亮,佩劍已被安寧抽離,再抬首一看,安寧竟將劍鋒一橫,對準她自己的脖頸。楊震失聲大喊“安寧!”蹭地起身奪劍,卻見她雙手一側,頸間已然出現一道血痕。他直直定在原地,再不敢向前一步。

“今日得楊統領和諸位軍士救護,我方得脫險,諸位之恩,安寧謝過。今日之禍,皆我一人引起,與顧心無關,更與顧家父母無關,請楊統領速將顧家二老放回家中休養,若他們出了任何事,我也隻能以死謝罪了。”

“公主!——公主萬勿自傷!去,放人,讓禁衛全部撤離顧家,快!”

安寧見那人已速速退走,騎馬傳令,終於將架在頸間的劍拿了下來,卻再也握不住,直直扔到了地上。眾人聽著刀劍落地的聲音,心中皆是一震。

“回宮。”這兩個字竟比刀劍之聲更冰冷。

“是。”楊震啞言應道,眼睛看著劍刃上遺留的血痕,竟覺得自己的心尖亦在滴血。

安寧回身走至凝望她的顧心身前,將其扶起,輕聲道:

“生辰過完了,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