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的安寧和顧心如今已然一個不知去向,一個魂不附體,而宮內的人也並不比兩人好過。早間瑩兒和安寧換了衣裳後,便怯怯地一路跑回安寧的書房,好在內宮幾個被她支出去的人還未歸,並未在路上被發現。隨後便立馬換了自身衣裳守在書房門外,又時不時喝幾口茶水,支使人在門外換了次茶點,以營造公主在書房的樣態。中午亦傳了午膳進書房,瑩兒速速吃了,亦讓人收了下去。安寧以前也偶有在書房溫書不出的舊例,因此宮人們均未覺得不妥。就這樣過了晌午,瑩兒的心剛剛放下,想著下午公主和顧衛便會回來,也鬆了下來,剛靠在椅子上打了個盹兒,誰知從未來過興和宮的太子殿下竟來了興和宮找長姐玩,這可嚇壞了瑩兒。瑩兒可拒得了辦事的宮人,但如何拒得了皇後太子啊。話說如兒雖和安寧十分親近,但他還真的從未來過長姐的興和宮,因他年齡尚小時均養在皇後寢殿,亦不方便走動,待他已可自己亂竄,又被安了個大學士天天教書授課,亦未有時間出來。平時多是安寧去皇後那裡看望如兒,教他讀書作畫,陪他玩各種有趣的遊戲。可最近安寧忙於籌謀生辰的事,已十天左右未曾去看過如兒。如兒想念長姐,恰逢這天大學士告假,他亦和母後告假,說要來興和宮找長姐玩。皇後本要一起過來,但又有內宮管事彙報日常,甚為瑣碎,一時走不開,便讓體己的宮女陪著去了。瑩兒一聽人報是太子殿下自各來的,心安了一半,心想總比皇後來了立馬露餡強。瑩兒起先去院裡迎了太子,說公主在溫書,請太子先回,明日再去看太子。誰料太子竟越過瑩兒,說最喜歡和長姐一起看書,徑自跑向書房,尋了好久,才出來質問瑩兒,說她騙人,長姐並不在,生氣地要將瑩兒抓起來。唬得瑩兒立馬說,想是公主看書看累了,便自己回寢殿休息,勿叫他們侍候,遂不知道公主已不在書房。如兒若有所思,看了看太陽,也沒去長姐的寢殿,留話說等長姐閒時再過來。瑩兒懸了一半的心終於放下,心裡默念公主快回來,可勿要再出什麼事端,誰知越不想有事,便越會出事,沒過半個時辰,李司儀竟從司衣局提前回來了,她先去了公主寢殿,又去了書房,見都公主身影,便問詢瑩兒公主的去處,瑩兒原想按計劃說公主去看如兒,但想太子剛剛來過,立馬改了口說公主去宮裡的花園閒逛,未讓人跟著。李司儀立刻派禁衛們去宮內的各個花園尋人,卻都未尋到,瑩兒心下叫苦,知道事情不妙,卻也還在硬撐。李司儀讓人押著瑩兒,將興和宮上下都叫到了外院挨個對質問詢,有的侍者說早間在外院見到了公主和瑩兒,亦有說見到顧衛和公主的。對了一圈,獨不見禁衛顧心。李司儀著人去禁衛營查看,回報有人說一早見了顧衛換了私服出宮辦差。李司儀問了一圈,也沒問出顧心到底出去辦了什麼差。又派人將興和宮上下搜了個遍,結果在書房竟發現了公主今早穿的宮服,瑩兒一見衣裳被搜出,已嚇得魂不守舍,直看了已快至傍晚,公主和顧衛竟還未歸,已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個時辰,怕公主真在宮外遇到危險,遂在李司儀的逼問下,說公主換了自己的衣裳讓顧衛隨行出宮采買,獨獨略了生辰的事。李司儀聽完差點暈了過去,大罵瑩兒怎會瞞了如此驚天大慌。李司儀在司衣局聽人說太子來興和宮未見著公主,自回去哭了好大一會兒,眾人勸問好久,太子方說長姐就在興和宮,卻藏著不見自己,一定是討厭自己,眾人笑說安寧公主定是有正事,才未能見太子,公主最喜太子,怎會故意不陪太子呢。司衣局的人聽了都說太子從小最粘著安寧公主,還打趣說待安寧公主出嫁不能時常回宮,太子可不得三天兩次地哭鼻子呢。李司儀素知公主對太子的喜歡,以公主的性情,若是太子親自去興和宮,公主不論有什麼正事都會陪著太子,斷不會連麵都不見。李司儀心裡隱隱不安,便放了手中的活計,立刻回了興和宮,沒想到真真地比她想得還要嚴重,公主竟會隻帶了一個侍衛私自出宮去采買。李司儀恨不得當場生吞了瑩兒,雖然心慌意亂,但也隻能亂中定神,問瑩兒公主何時走的,從哪個門出宮,都帶了什麼。剛開始李司儀怕此事在宮中鬨大對公主不好,想著若是公主儘快安全回來便先不聲張,隻要待她回宮再說,可著人去問西宮門的守衛,又等了一刻鐘也未見公主回宮,六神無主,實在怕公主在宮外出事,立即一路小跑去報了皇後,皇後著人好生照看如兒,立即報予陛下。當時戰紘剛準備進晚膳,一聽安寧竟敢私自出宮,想起昨日她說要溫書便不來書房,已是早有謀劃,頓時大怒,飯也未吃,立刻去了興和宮。瑩兒見驚動了陛下皇後,直直嚇暈了過去,又被生生潑了冷水,也早已魂不附體,仍是說得剛才那些話。
戰紘命楊震親自去宮外尋安寧,因顧著公主名譽,便畫了安寧和顧心的畫像,命眾人尋人時不得透露尋得是公主。知情者亦皆不許私自談論。因說是采辦,且公主出宮多是想逛商鋪戲院茶樓等場所,故楊震將皇城附近幾個街道的商鋪都尋了個遍,也未見安寧,最後在一車馬行問道說二人上午包了輛車去京郊,但車夫尚未回來,亦不知具體去了哪裡。楊震萬分心焦,皇城附近已搜尋了許久,京郊比皇城附近要大上幾倍,若無法確定具體方位,幾個時辰也找不完。遂一邊差人去回稟陛下,一邊讓人先去了幾個京郊較為繁華的地方搜尋。
戰紘聽禁衛彙報,知安寧未在皇城附近,竟去了京郊,更是震怒,京郊偌大,人員混雜,去了一天至今未歸,隻恐出事,又增派人手。李司儀一聽,突然想到顧心前幾個月回家照顧病母,即是回的京郊,便立刻報予陛下,戰紘氣得將案桌上的茶具扔得粉碎,想著自己的女兒怎會隨禁衛去家中,已是雷霆之怒。遂命人查了顧心的宿地,又命楊震立刻前去顧心家中搜尋,繼而親自審問瑩兒。瑩兒雖知公主對顧衛的用心,但此時哪敢在公主身上多說關於顧心的半個字,因突然想起剛剛略過的生辰一事,也未顧得什麼禁忌,將安寧的原話直對陛下說了。當時興和宮在場的人聽完公主生辰一事,上下一片寂靜,李司儀直直暈在地上站不起來,皇後低首不語,而戰紘則一動不動,定在了椅子上。隨後查封顧心宿地的宮人來報,才打破這片死寂,那人將從顧心櫃子裡翻出的東西一一呈上,李司儀一眼認出公主的羽箭和的茶具。戰紘氣急,沒想到竟有禁衛勾結到自己女兒身上,隻想即刻將此人處死,遂派人傳命務必儘快找到二人,又命興和宮上下禁言顧心,若有傷公主名譽,則全部治罪。戰紘本以為自己對安寧多有陪伴,對她的心思也都知曉,沒想到今日出了事,方知對寧兒的了解太少。對於她的母親,對於她的生辰,這些戰紘不願提及的事情,安寧長大後也從未在自己麵前提起。戰紘以為她已然忘了,或根本不在意,誰知她竟是藏在了心裡。而今隻想快點找到安寧,問問她到底有多少話未曾對爹爹說過。
安寧再醒來時,已被掩住了眼睛和嘴巴,雙手縛於身後,坐在一個木蹬上,身上綿軟,使不出力氣來。安寧知道,從小到大聽宮人們說的危險來了,她是被人綁架了,再想想,絕大可能即是那一行七八個混蛋做的。安寧並未大動,隻暗中聽周圍的動靜,並用手摸摸身後的武器——那個陪她一起過生辰的顧心給她的禮物——和顧心一樣,已不在自己身邊了。她收了收神,知道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而應想著怎麼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亦可儘量逃脫,又不損皇家顏麵。
“呦——這丫頭醒了,怎麼也不吱一聲啊!”安寧正想著應對之策,就聽有人上前來,她動了動表示反抗,感覺到那人粗魯地拿掉了堵在嘴裡的布條,撕了她眼上的障物。安寧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等對待,咳了幾聲,睜開眼睛,便頭暈目眩,直想嘔吐。還未來得及看清堵在麵前的人,便先聽著有三兩人說道:
“哎,你們瞧瞧,這宮裡的丫頭就是嬌貴,這才蒙了多大一會,還咳起來了。”
“還是老大有見識,知道這是宮裡的貨,你瞧這細皮嫩肉的,哈哈哈——”
“咱這也算見過那皇宮的景兒了,你們說是吧——”
“哎呦,連丫頭都這般好看,這宮裡的皇後公主啟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爺他媽還真想認識認識呢!哈哈哈哈!”
安寧聽著幾人的汙言穢語,更是心下泛嘔,強自定了神,方看清周遭。自己被綁在個木凳上,手腳都被縛住,麵前有三四個人圍著桌子坐著,正吃著東西,桌椅上皆是灰塵。安寧一眼便認出那個在街上差點撞上自己又叫囂的人。看了一圈,卻不見當時用眼睛直盯著她的為首之人。這裡很破舊,像是很久沒有住過人的,房裡滿是些破爛的桌椅,窗戶上訂了些木條,外麵已不大亮,應該已過傍晚。安寧想著原來自己已昏迷了這樣長的時間,宮裡的人也定都發現自己出宮尚未回去的事,想著爹爹、李司儀他們定在為她擔心,心裡又難受起來。那幾人又各自在那邊吃邊說些汙穢之言,也未曾再打理她。過了半個多時辰,方聽外麵有踩踏樓梯的動靜,屋裡的幾人聽見後說道:
“是老大他們回來了——”
“老大怎麼去了這麼久,不就是一個侍衛嗎——”還未等他說完,屋裡的門已經開了。安寧一看正是剛剛那一行為首之人,左右環著幾個粗漢。
“老大——”屋裡的人放下手中的食物各自站起,參差地喊著為首那人。
“老大,這丫頭剛醒!”撞自己的那人先恭維地說道。為首的走進來坐在了中間,便一直盯著自己。
“老大,那侍衛解決了嗎,怎麼這麼久——”還沒說完,便被一旁的人錘了一下,也未說下去了。安寧一聽,心下又緊了緊,他們說的是顧心,他們難道把顧心——?不可能!安寧忙又看向為首那人,但他並未說話,依舊是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隨他一起回來的一個人大聲喊道:
“宮裡的禁衛也不是吃素的,我們是想了辦法,才將他引開,你若去了,還不立刻被他撕了。”
“哈哈哈哈——”其他人聽著奸笑起來。安寧聽了才深呼一口氣,他們隻是將顧心引開,顧心沒事。這些人看來知道顧心是宮裡的禁衛,也把自己當成侍女,既然知道是宮裡的人還敢劫,應該並非都是平民,看那為首的雖一臉鷙氣,但穿得倒像個公子哥的模樣,不似其他幾人。他是誰?想作什麼?也是像蕭家一樣的叛徒嗎?安寧知道顧心一定在瘋狂地找自己,爹爹發現自己出宮也定會派人來,隻要她能拖延時間,就一定能得救。
安寧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麼,隻能強自給自己一些希望。她從為首那人的眼睛裡看到了未曾見過的邪暗。
“你是興和宮的人?”
安寧一個驚詫,她穿得是瑩兒的宮服,入宮之人見過,足以知道她是個宮女,但他如何確定她是興和宮的人?安寧的驚詫被那人捕捉到了,他邪邪一笑:
“還真是,你這宮女膽子也真不小,不僅出宮和禁衛暗自幽會,還偷得安寧公主的東西,沒想到宮裡也儘是些雞鳴狗盜之人——”那人從衣服裡拿出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不屑地把玩著,原是顧心給安寧的武鞭。
安寧知道他是看了鞭子上的名諱,猜測自己是興和宮的人,因宮裡有著避諱,所以帶著寧字的物件大差不差會是自己的私物,所以才試探她。好在以他的見識,隻當自己是偷了公主東西出宮的侍女。
“你瞧這蠢蹄子,倒是偷點值錢的東西,一個鞭子能值幾個錢,還不如我們的眼光——哈哈哈——”旁邊一人見到老大手裡的物件,貼近看看,並不稀罕地說。
“你們想做什麼!?”安寧用儘力氣吼著,但因被下了蒙藥,說出來仍是軟弱無力之語。
“我們想做什麼,你還會不知道,我們看你和那侍衛很會做什麼啊!哈哈哈哈——”
“你們在胡說什麼?”
“呦——還裝清純呢!你們以為躲在巷子裡親親我我,吵吵鬨鬨,我們就都看不見嗎——哈哈哈哈”
安寧聽著滿屋□□,隻是惡心,原來這一屋子鬼魅,確是一直尾隨著他們,顧心當時的擔心不止是過慮。隻恨這世間怎會有這幫心底臟汙的無恥之徒,汙染了人世的美好清靜。為首那人繼續把玩著鞭子,不屑地說道
“安寧公主那種人物,滿朝的世家子都不放在眼裡的清高,手下的宮人卻這般□□,主仆一路,想來她竟也是裝的吧——”
“哈哈哈哈哈——”
“老大見過那公主,她長得什麼天仙模樣啊,跟我們說說唄,也讓我們嘗嘗鮮——哈哈哈哈”
安寧強抑製住心裡的惡心,對著滿屋子的汙穢道:
“一群鄙陋的禽獸,也敢妄言興和公主!”
“呦呦呦,這蹄子嘴還挺能說的,看我怎麼收拾你!”一人說著就向安寧走來,被為首那人略抬抬鞭子止住了。
“你都已經做出這等背主之事了,還做什麼姿態,接下來的路你要怎麼走?”
安寧聽他話裡有話,並不言語,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她思索著他剛才的言行。他能分辨宮裡的侍衛宮女,定是入過宮,那些人還說他見過興和公主,但明顯他隻將自己當成興和宮的宮人,可見或是說謊,或是遠遠見過,未能認清相貌。他還提到自己看不上滿朝的世家子,想來是知道狩獵會場的事。如果大差不差,他應該是當時在獵場進見過的世家子,但當是安寧透過帷幔,並未看清眾人的麵目,且進見的人數眾多,她完全記不起麵前的這個人是誰。但想著當時雖覺得那些世家子弟像木偶般,但教養禮儀卻是不少的,從未想過會有這般陰鷙邪惡之人。看來朝中諸臣和這些子弟表麵和內裡並不儘相同,前有蕭家那樣的叛徒,後有眼前這般道貌岸然的惡徒。
“你和那侍衛一起,倒不如跟了我,若你能作得好,我魏家定不會虧了你。”
魏家,安寧仔細想著奏折上的那些魏姓官員,隻聽旁邊的走狗附勢道:“老大你有什麼差事也派了給我們呀,我們也好長長見識!”
“就是啊老大——”一行人此起彼伏地忙著附和。安寧想了幾個朝中的人,想更加確定,便試探道:
“我已出了宮,回去便是死,又能幫你作得什麼差事!”
“你這丫頭是有些見識,但見識得還不夠,有我魏家在,必保你不死,素聽你們公主對下人不薄,若你幸運的話,還能安穩的在興和宮當差,你看如何?”
他能保宮人不死,難道是刑部的人?安寧記得刑部一總事名叫魏書,隻是不知年齡家室。若是刑部的人,要一宮女能作得了什麼。
“我即便不死,也隻是個宮女,能幫你作成什麼事?”
“這你不必擔心,你隻需知道你是我的人,到時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明白嗎?——”
為首那人此時已身至安寧身前,像是在審訊犯人一般威逼利誘。
“你能給我什麼?——”安寧很想知道他們這些見不得人的陰暗勾當到底是怎麼達成的。
“我能讓你活著,這還不夠嗎?——不過爺能給你的,也不止你的命——”說著便拿起鞭子,貼著安寧的臉劃著,安寧滿麵驚怒大喊:
“你放肆!”
安寧的話將為首那人激怒,他狠厲地仍下鞭子,猛地抓著安寧的衣襟將她提起,幾乎貼著她的臉說道:
“你要知道,爺給你命活著,你就得做爺讓你做的任何事!”說著便將安寧放下,順勢要解她的衣裳。安寧狠命掙紮,口中大喊:
“滾開!你敢!滾開!”士可殺不可辱,安寧寧可死了,也絕不想被這個汙濁垃圾觸碰,她滿心驚懼,死命擺脫,第一次感覺到這般無助,像身在地獄無法逃脫,而周圍全是魔鬼。正在絕望之時,安寧突然聽得一聲巨響,隨後有人喊道“老大——來人了!全是侍衛!——”那人未說完,房門早已被踹開,安寧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