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鬱 · 肆(1 / 1)

三垣係辭 祈鶯 3753 字 2個月前

“劉芳嵐”的前臂抓著小腿部分在地上狂揮亂舞,終於將薑玠成功絆倒在地。

在他察覺瞳鬼的身體各部分能自由活動之後,就放棄了主動攻擊,沒成想“劉芳嵐”卻開始自動拆解自己了,此時它的零件們滿屋飛躥,守住了門窗,奪去了他的砍刀,在薑玠又一次試圖躲閃中將他逼到了床尾的角落裡。

薑玠當機立斷地舉起雙手,“投降。”

“劉芳嵐”的腦袋依舊躲在床底,哧哧怪笑著,道:“早放棄不就好了。現在,讓我吃掉你的一隻眼睛,我就留你的命。”

薑玠喘著粗氣:“當真嗎?”

“自然。我本來就隻要兩隻眼睛,現在有了一隻,隻差一隻了。”

“那倘若,思源的兩隻眼睛都被你吃了,她會怎麼樣?”

“劉芳嵐”亢奮地在床底滾個不停,“她沒有眼睛,就該代替我做鬼了呀,我的丈夫早就可以當人了,還不是為了等我!你快給我一隻,我們倆馬上就能一起當人了!”

薑玠自然沒被她輕易說動,搖頭道:“我給你眼睛,那我呢,不就會變成鬼了嗎?”

“那不能,你倆都隻丟了一隻眼,做不成瞳鬼的,倒是便宜你們了……彆廢話了,快些,快讓我吃掉你的眼睛!”

薑玠這才頹了一樣,整個人都垮下來了,軟癱著靠在牆角,抱頭哀歎道:“你說就來旅個遊,怎麼就攤上這檔子事呢?唉,算了,反正也死不了,就給你我的一隻眼吧。”

“劉芳嵐”的殘肢們不知鑽去哪裡翻出來了截麻繩,又揮舞著砍刀將薑玠圍了起來,頭顱興奮得聲音都更加尖銳了,“你先乖乖讓給我捆住!”

薑玠看著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老老實實調整了坐姿,順從地被鬼手將雙臂反綁在了身後,他唉聲歎氣著,又問道:“好了,你要哪隻啊?”

“劉芳嵐”當然感知到已經捆綁好了,早已迫不及待的從床底滾了出來,被殘肢們拚湊著支了起來,陰森笑著湊近,口中尖銳地叫著:“左眼!我要左眼!”

薑玠“哦”了一聲,原本低垂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全然不似剛才的慌張絕望,他的目光沉寂如水,看不出一絲情緒,語調平穩冰冷道:“那麼,你的命門就是右眼。”

“劉芳嵐”這才覺出不對,但已經晚了。

他剛才看似狼狽地躲閃,摔倒的時候算好了一樣朝床尾的方向栽下去,當時“劉芳嵐”沒注意,現在卻察覺自己和他的距離實在有些太近了。薑玠的動作很快,沒給這一堆拚湊的東西反應的時間,他的袖子裡藏著把短小的剔肉刀,麻繩割斷的瞬間蹬地而起,話音還未落時剔肉刀已經破風而來,一擊命中。

瞳鬼臨終前的嘶鳴聲緩緩散去,它的軀體失去了支撐,正在變回那種粘稠的瀝青狀液體,還散發著一股莫名的臭味。

薑玠並未打算停留,他從那灘液體中撿出了兩把刀,往袖口上蹭了兩下,向外走時習慣性地抬手看了眼表。

……不對啊。

等瞳鬼現身前他分明看過時間,那時候才差七分鐘到八點,怎麼現在,已經顯示淩晨兩點半了?

就這麼個東西,還能讓他在這打上五個來鐘頭?

薑玠的手機就在床頭,他摸過來摁亮。刺眼的數字跳入眼簾,顯示分鐘的尾數剛好從零跳到一。

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思源的尖叫聲就隔著樓板傳來,還伴著什麼東西破窗而入的聲響。薑玠一顆心猛跳,踹開房門後也來不及去樓梯間,雙手撐著二樓走廊的欄杆就往下跳。

隻是,下落時視線掃到房門口,那裡莫名積攢著一小窪水漬,還有幾個沾了水的腳印掛在牆上,不知延伸到哪裡去了。

僅僅這一秒鐘,薑玠似乎看到房頂蹲著一個黑乎乎的身影,正在凝視著他。

來不及細想,他已經穩穩落在了院內柔軟的草坪上。抬眼時看見思源的房門還緊緊關著,那上麵窗戶的玻璃已經碎得差不多了。

薑玠蓄力又是一個猛踹,進門的同時撳亮了房間內的大燈,就見著“張富”蜷在地上,並沒做出什麼大動作來反應,隻是僵硬地把頭轉了過來。於是燈亮的瞬間,薑玠手中兩把刀猛地擲出,異常順利地用慣性將它釘在了地板上。

思源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裡止不住的發著抖,她雖然聽見了漸漸淡去的嘶鳴聲,薑玠伸手拍她時她還是沒忍住下意識地叫了起來,手裡緊緊攥著的手機也攢了力氣丟了出去。

薑玠正盯著桌上還在靜靜燃燒著的線香,淡白色的煙霧嫋嫋,若有若無的香味傳來,他思索著什麼,因此完全沒提防,腦袋上便生生挨了一下。

他也沒惱,知道擱誰誰都得嚇壞了,用指尖點了下思源顫抖的手,緩聲道:“瞳鬼沒有體溫的,你摸摸,現在是真人。”

思源遲疑了許久,摸索著伸手,感受到正常人的體溫時,才終於忍不出,從被子裡衝出來,撲在薑玠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她哭得厲害,說話也斷斷續續,薑玠還是拚湊出了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一邊輕拍著思源後背,安慰道:“沒事,誰能想到這玩意還能會口技呢?”

思源被他逗得噗嗤一聲,沒想著帶出了個鼻涕泡,這下才是哭都顧不上了,又羞又笑地去找紙巾。

薑玠看她好了很多,這才問道:“它們之前跟著你的時候也這麼難纏嗎?”

如果一開始就能這樣行動自如,早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纏上了,他還能一點風聲都沒聽說過?

果然,思源搖頭,說一開始時它們隻會在晚上時滲入牆壁的縫隙中,聲音也窸窸窣窣的,並不會影響到睡覺,她帶個眼罩耳塞能夠一覺大天明。

瞳鬼能從牆裡爬出來是從入住吉祥如意開始的。

她那天剛放好東西,就看見兩張鬼臉呲牙咧嘴地從她的麵前掙紮著往外鑽,粘稠的青黑色黏液正凝聚成剩餘的軀體。

她極力控製自己才沒有尖叫出聲,於是急忙奔出去拿了那個盒子。

薑玠打斷她道:“那盒子誰給你的,白榆?”

思源突然回過神來,反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阿榆姐的名字的,我們明明沒有提起過。”

阿榆姐,我們。

薑玠腦中的線突然就串起來了。

他剛剛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張富”之所以沒有什麼明顯的動作,是因為周身都緊緊纏繞著那種白煙,它當時回頭那一瞬間,薑玠甚至看出了一抹求救的神色。

白煙雖現在依舊靜靜飄著,升至半空時就淡到分辨不出了。但這就是“張富”方才無法掙脫的桎梏,也是第一天晚上將瞳鬼隔絕在思源屋外的緣由。

瞳鬼死去的同時,那層白煙也就倏的消散了。

那麼,盒子就是白榆留給思源的保險。

他又想到了自己來這裡的初衷,怎麼感覺也有些關係。

先不說瞳鬼為何突然就有了實體行動自如了,白榆把思源叫來這裡,自己不現身,卻給她留下線香。她又與老馬熟識,自然是知道老馬迎接新住客時慶祝便會喝酒,而喝酒就會爛醉,那麼瞳鬼自然隻會纏上他。

薑玠其實並不知道白榆如何能算得如此仔細,也不知道她既然有本事,為什麼不自己來。但又確實明明白白地想清楚了一件事——自己被利用了。

他輕笑:“同行。”

思源長出了一口氣,誇張地拍著胸口道:“哥,原來你也是捉鬼師啊!真嚇到我了,我還以為你是壞的,跟那倆人一夥的呢!”

哦,原來她是捉鬼師。

身後又傳來一種被彆人凝視的不適感,薑玠裝作不經意的起身,用餘光掃去門口。

那裡立著一個輪廓模糊的長條黑影,要不是他眼睛好,剛才也完全察覺不出來這麼個東西。

思源就完全沒看見。

他抬起手腕,時針和分針準確地指向兩點十二。

思源看他起身,用手擋著眼睛不讓自己看到地上已經乾得像個蛇皮的瞳鬼,忙道:“哥,你能彆走嗎,我實在害怕。”

薑玠已經兩三步走到了門口,那裡依舊有著一小灘水,一些不像腳印的水漬從二樓一個個的印下來,又一個個的印走了。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許久了,院子裡的地麵都快乾透,從哪裡來的這麼多水?

那個東西這麼好奇,就這麼在門口靜靜地看?

薑玠應了一聲。門鎖已經壞掉了,他就反手將門掩上了,又把外套脫了塞到破碎的玻璃窗空隙中,給自己拖了個椅子坐在門口,問思源:“有什麼打算嗎,再玩幾天?”

思源甫一安下心,眼皮就重了,她打著哈欠道:“不玩了。原本也害怕連累到爸媽,現在都解決了,我想回去,想他們了。”

薑玠點頭,示意道:“睡吧,我在這看著。”

那邊的呼吸聲很快就變得均勻綿長,薑玠活動了一下關節,想著第二天就給她送去車站。這孩子以後,再也不用害怕黑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