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鬱 · 伍(1 / 1)

三垣係辭 祈鶯 4180 字 2個月前

老馬雖然一夜好眠,但總覺得夜裡好像過得很不安生一樣,醒來才發現已經過了平時早飯的點。

他隨手抓了個外套披著急急往院子裡去的時候,正撞上薑玠整了個大火盆,思源裹著個厚外套蹲在旁邊烤手,還怕火不夠旺似的又往上澆了點油。

老馬朝著這衝天的焰火狂奔而來,邊跑邊吼:“你倆乾啥玩意啊!”

薑玠麵不改色,道:“我們燒烤烤糊了,誰讓你不起床。”

盆裡一股焦糊的味道,裡麵一些形狀似蛇皮樣的黑色物體已經被燒得碳化了。老馬一桶水給火滅了,邦邦就是一人一拳,誰都沒落下:“玩火尿炕不知道啊,給我上一邊去!”

嘴上說著,手上動作沒停,邊卷袖子抄起擀麵杖就要去下麵條。

薑玠從兜裡掏出房卡,放在了前台,衝老馬道:“對了,那兩口子說,想起來家裡煤氣灶好像沒關,托我把卡還給你。”

老馬麵團已經活好了,頭也不抬道:“知道了,放那吧。”

薑玠又從兜裡掏出幾張現金,也放在了一起,“對了,今天有要接送的客人嗎?沒有的話借我用用,思源要回去了,我要買東西,順便送她。”

老馬麵皮擀得飛起,“沒有,你開吧,鑰匙待會給你。”

薑玠繼續從兜裡往外掏錢,“還有個事啊,思源那屋不小心損壞了部分,我大致查了價格,賠給你。”

廚房沒有回音。

那頭老馬提著刀就出來了,這一出,一眼就看見思源那屋已經沒有玻璃的房門,被暴力踹開已經壞掉的門鎖,再往裡探頭一瞅,地上兩道二三十公分長的裂口橫亙在他精心挑選的木質地板上。

老馬顫抖著指著他倆:“這得是多不小心啊,你倆在裡麵打架呢?”

思源陪著笑臉道歉,薑玠還在掏錢:“這些是精神損失費。”

老馬轉頭看到那厚厚一摞,登時手也不抖了,心裡盤算了一下,重又換上笑臉:“嗨,多大點事兒啊,洗手了,一會就吃飯。”

***

薑玠開著車,一邊摸索著車上的按鈕,試圖找到什麼能關掉車身周圍一圈變著色閃耀的小彩燈。

無果。

於是就這麼一路開了回來,臨了停車的時候,還沒忘老馬說過鄰居不太會停車的事兒,把小麵包緊緊貼著牆停了下去。

老馬正指揮著裝修隊修屋門換地板,薑玠笑嘻嘻迎上去打了個招呼,甩著自己的包上二樓去了。

他的行李裡有台筆記本電腦,這時候拿出來開了機。電腦屏幕上整整齊齊的,沒多少東西。寫字台上有印著Wi-Fi名稱和密碼的卡片,薑玠拿出來照著打進去,連上了網。

瀏覽器的收藏夾裡隻有一個網址,他點開,輸入賬號密碼,屏幕上一個虛線的圈轉了沒一會,就顯示出了畫麵。

後麵小平房屋子內昏暗的場景清晰地在眼前出現。

老馬喝酒的時候薑玠曾問過他,得知那房子已經很久都沒人住了,之前是有一個老太太來著,後來子女孝順,接去南方大城市享福去了,那屋就此荒廢下來了。

屋內落滿灰塵,有一個黑黢黢的身影正在做著奇怪的動作,四處走動著。

動作僵硬,不像是活人。不,根本不是人。

而現在,這個不是人的東西,正在模仿著正常人的動作,無實物地表演著喝水、吃飯、打牌。

薑玠又調出了半個月前的監控,那時的黑影隻有一攤,在地上像蝸牛一樣慢慢挪動,後麵留下一片水漬。

這才沒過多久,就已經長出了人的四肢,倘若有一天真的變出了臉,變成一個人了呢?

他又想到思源提到,瞳鬼先前也並沒有如此猖狂,她在來蒼鬱前也從沒見過它們能夠化出實體並傷人,相同的變化,絕不是偶然。

那麼變數是什麼?洛水嗎?真的是人傑地靈,所以鬼怪都能更加精進了?

薑玠失笑,又想到那位自稱是捉鬼師的白榆,思索片刻後,輕輕合上了電腦。

***

思源窩在快速行駛的列車座位上,懶懶地打著哈欠。

現在事情徹底解決了,雖然她的眼睛沒有辦法變回之前的狀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總算是鬆下來了,就連早上都連著扒了兩碗麵條。

如今發上飯暈了,窗外明媚的陽光灑進來,照得人暖暖的,更是困得不行。

思源其實也覺得怪。她為什麼會這麼巧和薑玠同時入住,瞳鬼轉頭就纏到他,偏偏他就能解決,明明看樣子他就是為了彆的事來的蒼鬱。

怎麼就會這麼巧呢?

她是阿榆姐給訂的票,那麼薑玠呢,誰安排他來的,他又要解決什麼事情呢?

陽光實在是很好,思源搖了搖頭,不準備再繼續想下去,反正想想,應該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

她看著手機上前一天給白榆發送的道謝的消息,對麵直到現在都沒有回複。

算了,她的人生,終於要重新步入正軌了。

思源把手機塞回挎包,手背突然碰到了一個硬質的東西。

是那個錦緞做成的方盒,她輕輕晃動,裡麵隨即傳來最後一支線香滾動的聲音。

淡淡的香味縈繞,思源將頭倚在玻璃窗上,沉沉睡了過去。

***

入夜。

平房屋內的光線更加昏暗,好在攝像頭的品質過關,薑玠的眼力又好,方能看見那細長的黑影從門縫裡擠了出來,橫平豎直地走著踩上了院牆,然後踏上了街道。

夜晚的路燈亮著,在牆邊投出大塊大塊的暗區,黑影就在這些暗處行走,也能避開偶爾出現的一兩個行人。

薑玠將早已收拾好的包背在了肩上,小心翼翼開了窗子,從後牆翻了下來。

***

風辛金已經躺在了床上,手裡把玩著拿三枚銅錢,突然打了個激靈,疑惑撓頭道:“怪了,怎麼感覺,今晚要有人有血光之災啊?”

***

黑影直線前行,遇牆走牆,遇房爬房,薑玠在後麵跟得都覺得背後出了汗。待到來到洛河邊上時,就見那黑影抬了隻腳,隨即就像融化一樣這麼徑直消失在水裡了。

薑玠蹲在水邊,伸手進去攪著。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大晚上的,乾什麼呢?”

薑玠並沒有回頭,從包裡掏出那把長刀遞了過去:“彆貧了。這刀挺快,不過不太順手,先還你。短的那把還要再用,到時再說。”

來人接過,“這是店裡的砍柴刀,短的那把才是我的。不過能用就行唄。”

薑玠嗯了一聲,自顧從包裡往外拿著防水的手電等裝備,又脫了衝鋒外套,露出裡麵緊身的潛水衣,道,“監控倒是挺清楚的,每個月的電費和網費彆忘了自己算一下,給你報銷。”

“好。”

“回去吧,我隻簡單看看,你又不會水,幫不上什麼忙。”

那人便往回走,薑玠起身走向捆著皮筏艇的岸邊解開一條,想起來什麼來,笑著又道:“借用公共設備,用完給人家原樣好好係回去,小心被發現。”

身後傳來越來越遠的應答:“哈哈,到底是人老了。放心吧,下次肯定記得。”

薑玠撐著皮筏艇滑至洛河中央,將塑料船槳放置妥當,在腕表上確認了時間,戴好了護目鏡和其它裝備準備下水。

他入水後緩緩向下沉去,拿著手電筒一點點掃視著水底。水底能見度倒是很高,微微飄蕩著的懸浮物在手電的燈柱中飄蕩。

目光所及之處大部分是厚厚的淤泥,時不時躥過的小魚小蝦,除此之外也沒再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薑玠身上掛了一個便攜的氧氣瓶,等到約莫二十分左右,眼見壓力指針快要掉到紅線以下,他對著頭頂皮筏艇的影子記了下位置,正準備上浮,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塊水底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那裡的淤泥,比四周的低了不少。

薑玠正想速戰速決,看一眼再上去時,腳腕突然有種奇異的觸感,隨後而來的便是一股巨大的拉力。

手中防水手電筒發出穩定的光源,他在水中看到了那團黑影。

不再去刻意模仿人形之後,那東西顯現出了原本詭異的形態:像長蠍子樣有尾鉤,又如水蛇一般體型頎長,在水中更是如魚得水,拉著他直往另一個方向貼底飛速遊去。

薑玠腦子飛速轉動,他們之前就有推測,這或許就是青眚。

五行之中,水為黑色,由水凝出的災氣稱“眚”,自然會是黑色。

那把剔肉刀還彆在他小臂內的綁帶上,薑玠穩住手電,把刀取了下來。眼見著離方才的地方有了段距離,青眚一個急停,那尾鉤打著顫,直直衝他喉管而來。

巨大的慣性讓薑玠迎著衝了上去,他心一橫,以小臂作抵擋,尾鉤刺過的瞬間借力扯著它在胳膊上纏了幾圈,另一隻手持刀便砍。

青眚早有察覺,以身化水形,竟沒有傷到分毫。

而他的血氤氳出來,蕩在水裡。

這口氣快要到頭了,薑玠的口鼻不斷冒著細小的氣泡。他需要趕快結束這一切,再糾纏下去,隻怕是會溺水。

他將青眚向自己這邊扯過,兩腿向上翻去纏住對方,再次舉刀刺去。

倘若青眚再次躲閃,就是他向上逃的最好時機。

忽然間仿佛是氧氣不足產生的錯覺,刀劃下的片刻,薑玠的眼前似乎閃過一絲極細的金光。再細看時,水中隻留手電筒慘白的光柱,青眚已經被削做兩半,沒了動作,飄蕩著向水底沉去。

***

薑玠裹著衝鋒衣,沿小巷往吉祥如意走去。

他看見,民宿旁邊那座木質主體的二樓,不知什麼時候亮起了一盞暖黃色的燈。

而老馬那輛老舊麵包車旁邊,正歪歪扭扭停著輛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