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垂雲。
周如堇抬頭看天色:“索性我給幾位少俠安排食宿,暫且歇一晚,趕早再出發。阿芹,可好?”
楚芹一點頭,做完決定後想起來扯了扯秦子衿的衣角,後者也沒反駁她的決定,對周如堇一抱拳,又轉頭低聲囑咐剩下的兩姐弟老實待著,也自行出了門。
周梓和秦子衿腳程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前後腳進了周府。一個把傳信安排得妥帖,一個去退了訂房。家有兄姐,如有二寶。
晚間無話。
卯時,楚芹依著平日裡的習慣,起來打了趟拳,又耍了兩回劍。擦了下額頭的汗,聞著早市熱鬨的味道就出去覓食了。
一遭轉完,楚芹拎著一包早食回來,不知怎麼想的,居然轉布去了燕銜杯獨占的客院。周府確實夠大,周如故和周如堇這兩代風流人物俸祿應該是不少,不然也不能給燕銜杯一夥人另辟院落招待。
這處院門推開,水袖搭了滿架子、滿杆子,就連樹枝上都掛滿了。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的“江南雪”,楚芹看著這青天黃地滿院白隻覺得格外眼熟,和扶風鎮某個巷子裡某個王大爺家搭的靈棚格外相似。要是再有一夥兒孝子賢孫摔盆持幡哭天抹淚,那就是一模一樣了。她在這“靈棚”裡邊轉悠邊胡思亂想,聽著楚渚扯著嗓子找姐才出去。
楚芹把一袋子新鮮出爐的肉包子扔到糟心弟弟的懷裡,指使著他進行分發工作:“叫叫叫,一天到晚叫魂呢!”
周梓接過包子,一口咬開滿口香,從荷包裡抓了把銀兩塞給楚芹:“好吃好吃!小芹你兜裡還有多少銀錢,窮家富路多裝點。”
四塞塢的掌上明珠大抵是不會窮到的。
另一邊秦子衿和周如堇細細安排著離開的事宜。周府原先也是丫鬟仆從密密麻麻的,打周相離世,周如堇就放了賣身契,如今剩下的隻有三個老奴。這倒也不用煩心,周府家大業大,周如堇索性留下豐足的銀兩,讓他們看守著周府。
周如堇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上了馬倒有點走天涯的味道。不過比起四位少俠的浪跡天涯,周姑娘更像是貴女踏青打馬球。
一行人風塵仆仆往北行,他們得趕著去和楚亦。楚渚初出四塞塢,與人結仇不大可能,那就是那勞什子的春惹的禍,既然這樣目標自然是在楚家兩個主事的人身上。
“籲。”周梓輕聲勒馬,做了個手背向後的手勢,示意止步。還沒到落葉的時節,好好的路上堆積了一層枯葉乾柴,看著是個獵戶下的套子,實際上要真是不留神掉進去就得連人帶馬紮個三刀六洞,接著像豬八戒撞天婚一樣掛在樹上。
不過這麼粗淺的陷阱頂多也就是攔個涉世不深的小青年或者是過路富商,像跑了幾年江湖的周梓是一眼就能看破的,這大抵是個土匪寨子“劫富濟貧”呢。他打後背抽出兩支箭,搭在弓上,射落了百步外暗藏的土匪頭子,兩箭分彆洞穿了左右肩。
“周師兄好箭法!”楚芹楚澄一臉崇拜地鼓著掌,這個在四塞塢裡用石子打鳥雀的師兄原來是個小李廣。兩箭射中賊首,瞬間一種的山溝土匪呈半包圍態勢蜂擁而上。
“此樹是我開,此山是我栽...”喊話的是個小個子,很快這人頭上挨了一下子,閉嘴了。這大概是個土匪新手,碰上楚家姐弟也是棋逢對手。
“這位好漢,相逢一場全是緣分,咱們今個相安無事就當是交個朋友,若是非得見點血就沒意思了!”秦子衿嗓門很大,一口氣不待歇地朝對方喊話。對方老大也是個狠人,兩支箭貼著肉折斷,見領頭的就兩個人,還帶著三個拖油瓶,手一揮就帶著小弟衝了上來。
秦子衿飛身躍起,自馬背上一借力躍進包圍圈中,一把長槍舞得虎虎生威。周梓連馬都沒下,時不時抽箭搭弓,箭無虛發。至於三個拖油瓶,也隻有在一旁搖旗呐喊的份兒了。
不消一盞茶,一夥兒流匪死的死、逃的逃。秦子衿轉頭往回走,槍尖還滴著血,身上乾乾淨淨、滴血未沾。她翻身上了馬,隨意從哪扯了塊布料擦儘,瞧見楚芹看著她的槍。
“楚小芹,看呆了!”秦子衿單手轉動長槍,背在身後。楚芹看得見她眼底的血氣。
“剛才的賊寇,怎麼放走了?”周小姐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給幾個山寨土匪都驚到了。她隻暫停了一瞬,繼續了語不驚人死不休:“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我本來以為周姑娘要說什麼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秦子衿朝她一抱拳,眉眼間儘是平和:“一則窮寇莫追;二則世道多艱,放走的其實都是走投無路的百姓,他們也許並不是自願劫道的,如今賊首已除,也算是群害無首。”秦師姐慢慢絮叨著閒話,楚芹發現自家高冷話少的秦師姐搖身一變成了小話癆。
“再走出五裡地,就地紮營。”周梓翻查了一遍地上的屍體,又把射出去的箭逐一撿回來。
“來,小阿澄,展示一下你高超的手藝吧。”周梓射了兩隻兔子,處理乾淨後遞給楚澄。楚澄這小子,身上總是帶著些瓶瓶罐罐,手藝一絕,香飄整個四塞塢。周梓惦記這口兒好久了。
楚澄毫不推脫,瓶瓶罐罐擺一地,不消片刻香氣撲鼻。秦子衿正就著火烤著冷硬的乾糧,烤得焦香。楚芹打老弟手裡接過上供,拿刀片成小塊放在乾淨的葉子上遞給周如堇:“阿飴,嘗嘗我們四塞塢的五絕,今個你見著了三樣。”五絕其實是個戲稱,秦姐耍槍、周郎打鳥、楚澄烤肉,還有難得一見的楚渚玩棋、姑娘刺花,這是閒來打趣兒的玩意。
“那我得好好嘗嘗。”周如堇毫不矯情,一路上有什麼吃什麼,半點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也不擺。
咻——
周梓頭一偏,一支短箭擦著臉頰釘在了後麵的樹上。他慢條斯理地擦淨指上的油,抽出箭來射向草葉搖動的黑暗,隨後走過去檢查屍體。秦子衿打樹上取過短箭,上麵釘著封信。
“巴陵,青颺城。”落款是楚渚。他們本來要往西北方向走,打算半路搭上楚亦的車隊,但是巴陵要往東南走,截然相反的兩條路。
“字不對,不是楚渚。”楚芹憑借記憶裡少有的楚渚的字下了判斷。
“確實不是小渚。”查看完屍體的周梓正好接上話,“他不能用這種自殺式方式送信。送信人沒有什麼特征,估計是死侍或者賺死人錢的。”江湖上有這麼一種人,接死單,以命相酬。
“楚渚恐怕在他們手上。”楚芹眉頭擰著,在這一路的輕鬆中終於顯出一點凝重。單輪年歲,他們仨捆一塊都不能夠下山,這一趟本就是純湊數的,脫離楚大當家的“監控”沒幾天,丟了一個楚渚不說,這趟估計就是衝著那兩個什麼鬼的春來的,萬一再丟了周小姐,這就是罪過了。可這趟巴陵不走不行,沒有楚渚回家交代不了,秦師姐和周師兄是鐵定要去的,不然彆人去了也是白搭。帶上周小姐去營救楚渚不合適,單丟下周小姐也不合適,自己和楚澄兩個人護送周如堇也不是不行,怕就怕對方想要的就是讓他們分開。最好是能趕上老爹的車,既省事又有馬車可蹭。
誰也不知道,短短一瞬楚芹的腦袋就天馬行空地跑馬了。秦子衿沉吟一下:“這樣,小阿芹你和小澄兩個帶著如堇姑娘去最近的暗哨,他們會安排你們安全回山。我和周梓去一趟巴陵。”說完她按下楚芹的抗議,說了句“就這樣”,獨自去守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