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驚變(二)(1 / 1)

——媯越州?難道她會鑄劍?

他話音一落,旁人難免麵麵相覷,李堯風則更是滿腹狐疑。可還未等他開口質疑,靈霄派卻已有人耐不住率先出聲:

“楚少莊主何出此言?不知那劍何等樣式?”

這話一出,仿佛已是默認那魔頭又有了鑄劍的手藝了。李堯風等人則不免心中大驚,便繼續聽得楚人修解釋道:“劍身輕薄,劍刃鋒利,乍一眼看去仿佛在江湖上也是尋常,但柄上三寸隱約可見留以環狀波紋微凸——少有鑄劍師會在錘煉時欠其疏漏,可知並非是行家出手。此外,那劍柄較常者更細、更短,劍身高度則有縮減,橫向卻延寬,劍尖則令弧度變緩、趨似圓頭。這等樣式……實不尋常。雖有瑕疵,若教男子所用則易力難收發,讓女子來拿卻恰巧適宜!”

素明舟原本保持沉默,此時卻淡淡開口道:“是了。那長虹劍‘東曦既駕’一招,起勢本該儘在右臂,偏那少年以弧心在左卻不減分毫威力,想來也有那劍的變宜……”

辜段聽到此處,忙開口打斷道:“等等!你們說那少年難道是女子?!”

楚人修笑道:“除了女子,她更還為誰鑄過劍?又有誰會鑄這樣的刀劍?吳少俠,不知我所言是否有誤?”

吳叁風的臉色已漸漸沉了下去,卻難以開口再做回答。他腦海中一時竟再度湧現出曾經媯越州在靈霄派的一些記憶。

他晚拜入師門幾年,隻聽聞獨有位師姊頗得寵信。然而靈霄派多以刀劍為修,那師姊卻始終不帶一兵、周身空空。後向人打聽才知,這位師姊脾性十足傲慢挑剔,對門派中諸多刀劍皆難入眼,直言“蠢鈍粗重,難適我類”,為此還曾和門派中的師兄發生過衝突。當然,也絕沒有人能在她那裡討得了便宜去。

“哼,不過是個女子,也不知哪裡就能得掌門青眼有加,還讓她進了咱們靈霄派!”那師兄憤憤不平,見左右無人又放低聲音對他道,“我聽說,掌門人當初是被她所救才帶她上山來的,待她便十足優厚,便是親生女兒都不為過!”

這話便是暗指葛登和媯越州有旁的隱秘了。另一位師兄瞧見吳叁風表情不對,便插嘴道:“葛掌門高風亮節、德高望重,行事不囿於性彆之見,豈容你我小輩置喙?靈霄派來了個小師妹難道不好麼?唉,隻是我原以為師妹不該是乖巧柔順,也總是伶俐可愛的,哪知道她——”

“她?!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正說著,忽聽得不遠處有嘈亂傳來,兩位師兄神態一變就向那聲源處趕去,吳叁風便也緊隨其後。隻見一群人層層圍住,卻不發一言,仿佛正有什麼熱鬨可看。

“哈哈,媯師妹,你說我的劍無異於廢銅爛鐵,那你手裡又拿的甚麼?從街上撿的雜碎麼?”

走近人群,才知這出聲之人正是靈霄派大師兄方穆,他拜於長老林清門下,武功一流,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氣。

而他對麵之人想來便是那位拜入掌門門下的媯越州師姊了。出人意料的是,她原來不過隻有十三四歲年紀,青衣、束發,手中提著把仿佛不成規則的玄色刀片。身量較之尋常女子或許已是高挑,但同已及冠之年的方穆則是難及。聽到方穆的嘲諷,她方揚起視線,麵頰素淨,眸色漆黑,眉梢一動,從容不迫的神態裡便帶出了幾分桀驁。

“方師兄素愛雜碎,便以為人人都要去撿了,”媯越州慢悠悠地開了口,嗓音中帶著些少年方有的意氣,“我這乃名家所鑄,蓋世奇刀,方師兄你難道不認得?”

“你!”方穆氣急,幾乎要拔劍出鞘,卻不知為何生生忍下,隻譏諷道,“原來是我孤陋寡聞,不知是哪裡的名家鑄出這等廢鐵!”

媯越州便笑道:“方師兄既然虛心求教,我也不好不說。這名家自然是我了。”

方穆道:“……你說甚麼?哈哈哈哈哈哈哈!黃毛丫頭,無知狂妄,可笑可笑!憑你煉的刀片,還能稱得上甚麼蓋世利器?哈哈哈哈哈哈!”

媯越州迎著他的大笑聲,倒是並不惱怒,隻道:“方師兄不信,何不與我比試一場?隻是不知現在那柄廢鐵,還能叫方師兄敢出手麼?”

方穆收起笑聲,神情已變得冷若冰霜,他沉聲道:“這次可是你自找的!”

“方師兄曾經指教過媯越州的武藝,卻不知為何兩人交惡,”有師兄在旁輕聲解釋道,“那媯越州還將曾經方師兄的佩劍折了。如今他佩劍是葛掌門親贈,乃鑄劍山莊所出名品利器。”

吳叁風點點頭,倒也能理解方師兄為何氣勢洶洶。那媯師姊雖說稟賦不凡,可到底年幼許多,那佩刀……也不太像話。思及師父及日後同門之誼,吳叁風有些躊躇是否該出手相助。

說時遲那時快,方穆出劍便向媯越州脖頸刺去,這招來得凶險狠厲,疾如閃電,便令旁人也不得不心驚。媯越州卻仿佛無所覺察,直直那劍已逼至頜下,她才舉起刀來。

接著誰也沒能看清她的動作,隻有一聲刀劍相擊的脆響,罡風吹過,兩人早已換了方位。方穆怔了下,方愕然低首,便見手中利劍“鐺”的一聲一分為二,利利落落地斷了。

——再度斷了。

“哧。”

鴉雀無聲中,隻有媯越州漫不經心撂下的一聲嘲笑。隨後她便頭也不回扛刀走了。

“她確實、確實會鑄。曾經那青羅刀便是她一次次鑄煉所成,”吳叁風艱難開口道,“後來大約還鑄過幾柄刀劍贈於靈霄派周圍婦人。而且出她手之兵器,尋常男子去用便總欠適宜。不知鑄劍山莊如何得知?”

楚人修道:“楚某家中便是做刀劍生意的,如何能不對變故注意?更何況……她的刀,鑄劍山莊在機緣巧合下還曾得到過……一柄。”

李堯風聞言隻有暗自咬牙。玄機閣素掌天下機密要事,可他偏尚未將勢力掌握完全,閣裡的三位長老日常擁權自立,不肯多受閣主指令。想來這事關媯越州的消息,不知多少便被那些個長老截下了。

“既然鑄劍山莊能打探到,玄機閣便更無道理一無所知了,”此時趙歸吟緩緩開口道,沉沉目光便放到了李堯風身上,“那女扮男裝者與妖女必定聯係不淺,李閣主卻為其多加遮掩,不知是何打算?”

辜斷也嚷道:“李閣主,難道你是色迷心竅了不成?!那妖女即已派了爪牙來,難道她還遠嗎?恐怕正在這莊中潛伏也未可知!”

素明舟一言不發,顯然也是默許幾人的猜疑了。而方才楚人修之推測他更深以為然——那妖女絕不會放任有人借她聲勢招搖在外,若有爪牙探頭,十有八九便是她亦到了!

李堯風暗中咬牙,隻好道:“那人確是我家中小輩又有怪病纏身,李某人雖有私心,可實不會放任她與那魔頭助紂為虐!本想將她私下盤問才能問清真相,卻不料……”

他看著眾人的神色,繼續歎道:“卻不料在我二人爭執間她誤觸莊內機關,掉入地道了。”

楚人修道:“李兄所言不假?那地道咱們為那妖女已暗中改過,尚有不少機關人手埋伏,若要捉一個人,也屬實不難。”

李堯風苦笑道:“楚兄若是不信,便儘可著人去尋。她不慎落入莊內西南角廢院處地道,也請素莊主儘快下令將她押製上來!”

至此,素明舟方撫須開口道:“諸位何必過憂?雖出乎意料,但如今也並非一無所備,我們怕的隻有她遲遲不來才對!不過一個爪牙,如今身份既明,更無需煩擾。隻不過,堯風侄兒,可已決心能大義滅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