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這個學校,沒有人護著她。希月自小家庭條件不好,父母不在身邊,從小就吃著低保,班裡隻要丟了什麼東西,就會被冤枉到自己身上,「小偷」、「私生女」、「野人」這些詞,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在她耳邊重複,積壓在頭上。她隻記得一位老師,就是小學自然課的孟老師,那天她被同學笑話腳上的襪子不是同一隻,孟老師直接凶了嘲笑她的所有學生。
“管好你們自己的事!管彆人乾什麼!”孟老師的這句話,她從來沒忘過。
也許是年紀越大,越不容易被關注,自那以後,她再也沒碰到過一個孟老師,相反,全是班主任。
周五放學後,希月照常被迫坐在垃圾堆旁,這是三人組每次臨近周末的快樂開端,自當這是一場好玩的遊戲,霸淩的行為愈演愈烈。她們將希月圍住,惡狠狠地在她臉上扇著巴掌,嘴裡罵著惡毒的話語,看著她的臉頰開始紅腫,嘲諷的更加肆意。學生時代,本該是充滿希望的最好時期,卻因為這些霸淩行為變得陰暗而冰冷,成為一個人,幾十年都無法忘卻的痛苦回憶。
周日的拉麵店,陰雨天。我又迎接來了這位客人,小希月。也許是又要麵對一周的學校生活,她選擇來這裡提前放鬆一下。通過林川,我了解到她並不富裕的家庭,每周的生活費隻有十塊錢,而我的麵,不加肉,正好是這個價格。
“星辰姐姐,請問今天我可以自己煮麵嗎?”她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下周,要買個筆,零花錢不夠付一碗麵了,自己煮的話,可不可以便宜三塊錢。”
“哎呀,沒事,姐姐請你!”
“不用不用。”她一再堅持,趕緊跑進了廚房,順勢把我推了出來:“不可以白吃彆人的東西,這是奶奶教我的。”說完就背著書包闖了進去。我也體諒她的心情,走出來留了空間,順便給鐘擺發消息,問他調查的進展,還沒等到回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對啊,今天周日,學校沒課,為什麼還要背書包?
“誒,希月,你平時還要補課……”回到廚房剛要問詢,卻正好撞見她往書包裡塞進去一把刀。
她驚慌失措地看著我,緊緊捂住了書包。我當然明白她想做什麼,這孩子,不敢拿家裡的菜刀,隻能來我這兒了。
“星辰姐姐,我不是故意偷你的東西,我……”她支支吾吾地表達著,緩緩垂下了頭。我看著她的樣子,仿佛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慢慢走過去抱住了她。
“我當然知道你想做什麼,因為曾經的我,也是你。”
是的,那些回憶,又重現了。
「你不太喜歡說話嘛…現在喜歡了嗎?」
「看看你這個樣子啊,憑什麼招人喜歡啊?」
「喂,你會不會學狗叫啊?」
「你們說她能憋氣多久啊?不會死了吧,哈哈哈……」
「你家裡太窮了,那些東西一定是你偷的,對吧?」
校園霸淩,這是很多人都過不去的一道傷疤,也許我們身邊的很多人都是曾經的希月,儘管他們看似快樂,但當那些記憶重現的時候,也是揮之不去的噩夢回響。我向她講述著自己曾經的屈辱,以及嘗試走過的彎路而導致的結局,眼淚控製不住地在眼眶裡打轉。這個時候,我不能哭,我要給這個曾經的自己,一個像樣的榜樣。
“希月,身處這個年紀和家庭,也許你沒有能力做出正確的反抗,但你要記得,始終要做自己。你本來就是善良的,不要因為他人的傷害而去傷害他人,報複有很多種方式,未來比她們有錢,比她們有氣質,比她們朋友多,比她們任何人都強,有太多事都可以長大之後再做,那個時候,你就擁有了無限的空間和自由。”
她聽著我的話,懵懵懂懂。主動把刀拿了出來,放回了原位,抬頭看著我。這張臉是那樣稚嫩,她們怎麼會去欺負這樣一個女孩呢,她們,為什麼要欺負我們。
“星辰姐姐,長大還要很久,可是我……”
“你放心。”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還有兩年你就畢業了,大學可以選擇圈子,這種事情觸發的概率會比較小,姐姐向你保證,再堅持幾天,這兩年她們都不會再打擾你。”
也許是出於完全的信任,聽到這些話,她沒有一點猶豫的神情,點點頭說:“那我需要做什麼嗎?”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其他什麼都不用做。以後彆想著拿刀了,不是我笑話你,2024年了,誰報複人上廚房拿大菜刀啊?”我假裝嚴肅,又沒忍住笑出聲來,她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跟著笑了起來。
當晚,天成律師事務所。
這家律所的內部裝飾較為簡潔,但門楣的鐫刻和淡雅的燈光打造出的環境氛圍,都讓這裡加了幾分格調。我和鐘擺在前台的引領下穿過一條長廊,最終停在一扇半掩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裡傳來一個沉穩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請進。”
推開門,隻見一位身著深色西裝,麵容談不上俊朗,但看起來非常有棱角和銳氣的年輕律師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正是鐘擺的好友羅哥——羅天成。“來了。”他招呼我們在沙發坐下,動作嫻熟的開始衝泡咖啡:“要來一杯嗎?星辰女士。”
“哈,看來不用多做介紹了。”我有些好奇鐘擺是怎麼向朋友說起我的,但眼下並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辛苦羅哥,聽說您對那三個女孩做了一些調查。”
“OK.”羅天成的動作簡潔乾練,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文件夾,直接遞給了我,繼而和鐘擺開始對話,口述著調查對象的基本信息和重點內容,詫異的是,我在這些信息裡也看到了林川的資料,指給鐘擺看了看,他隻是輕輕點頭。羅天成不愧是律師圈的知名人士,著手調查的方向和整理出的信息都有著重大的作用,給我們的實施策略提供了漂亮的切入口。兩小時後,天色愈晚,夜幕低垂,落地窗外的夜空已經有了點點繁星,我和鐘擺走出律所,在繁華街區的道路上慢慢前行,溝通著剛才攝取的所有信息。
張嫣然,15歲,在皮膚比較嬌嫩的年齡狀態下就開始定期去美容院做清潔補水,極其注重外表,雖然這個年紀的皮膚細胞含營養量是很豐盈飽滿的,但據美容院的人說,她經常感到容貌焦慮,對於自己麵部的每一個角度和校花這個頭銜都十分在乎。
楊嬌,16歲,家庭情況較為複雜,父親常年混跡社會,最終因承受不住賭債去世,後來的幾年,母親會時不時往家裡帶不同的男人,楊嬌也不抵觸,對他們拉攏式相處。在和其小區大媽閒聊的過程中得知,她自小即有逆反心理,成為“社會人”是常掛在嘴邊的夢想。
孫嘉儷,和楊嬌同樣的年紀,家庭狀況卻大不相同。出生於商業家庭的她自小環境優越,父母經營著十幾家金融機構,每年穩定盈利以億估算,奇怪的是沒有安排其進貴族學校,按公司基層員工的說法,雖然孫嘉儷十分嬌慣,但他們仍打算高中畢業後就徹底送她到國外發展。
林川,15歲,和張嫣然一樣,是眾多學生心中的顏值代表。曾經當眾向王希月表白一次,被拒絕之後一直默默跟在其身後保護,看起來是個純情的男孩,但據同學所說,林川會經常在她們三人麵前似提不提的說一些王希月的優點,並在言語中將她們做個比較。
討論完了這些點,我倆正好走到了一家火鍋店前。
“怎麼樣,有沒有思路?”他停下來問我,眼睛不時往店裡偷瞄。我回想了一下剛才所有的重點信息,開始複盤:“張嫣然對外表這麼在乎,如果她的臉出現了什麼永久性的變動……楊嬌那麼喜歡當社會人,如果遇到了真的社會人對她強行淩辱……至於孫嘉儷嘛,這麼嬌慣,如果她再也吃不到一頓像樣的飯……”
鐘擺眼神發直地看著我,隨即帶著一點壞笑說道:“誅人先誅心,你變聰明了是真狠啊。”
“行了,彆捧了。走,行動之前,先來頓火鍋!”我拉著鐘擺,愉快地往裡走。
其實不是我聰明了,而是我發現,鐘擺和羅天成整理出的文本資料,每一條的指向性都太足了,那些點更像是一道擬好的連線題,稍加動腦就可以很容易的找到對應答案。麵前的鐘擺開心地涮著肉,幾縷碎發輕輕垂在額前,眼睛明亮而清澈,嘴角掛著一抹和煦的微笑,和我聊著後續的行動規劃。我看著他,試圖從眼神裡捕捉一些微妙的變化,捕捉一個更為複雜的神秘靈魂。
或是他眼神中那片,更加幽暗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