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樣說,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我識人不清?老子31歲了,13歲抽煙喝酒,16歲到處打架,往後幾年又是練拳打比賽,又是玩兒命談生意,見過有頭腦的人多了,就比如去年擂台上的俄羅斯對手,那場麵可真是……”
“麵好了,拿過去。”鐘擺打斷了我的言語回擊,:“按照概率來算,後天的這個時間他還會來買麵,你以店裡有事會提前關門為理由,把麵送到他家裡去,應該能明白一些事。”
“明白什麼?”第一次聽到從他嘴裡說出這麼長一句話,還有些不適應。他拍了拍手上的麵粉,擼下袖子點了根煙:“我們都知道,麵條這種食物,都是剛出鍋的最好吃,為什麼每次都要打包,而不是帶老婆過來一起吃?”
“不是,人家是被寵的啊,哪兒需要出門啊,老公帶回來的不香嗎?”
“一個再怎麼被寵的人,也不會天天都不出門的,除非她有見不了人的理由。”
“你怎麼知道天天不出門啊?”麵對這一大堆邏輯輸出,我有些焦躁,按捺不住急赤白臉的回擊:“你上人家門口盯梢去了啊,偷窺狂啊?”
他輕輕搖了搖頭:“這男人身上的很多東西,都是相悖的。”
“比如?”
“他的西裝是定製的,鞋和手表也都是一線大牌,香水是愛馬仕大地,唯獨皮帶不是知名品牌。他對穿搭明顯很有要求,主打簡約乾練,但皮帶卻是鋪滿了鑽的,太俗了。這麼有錢和細致的人,金屬扣的位置還有不該出現的磨損痕跡,遞餐盒的時候發現,他指關節的繭子也比普通人更加明顯,和職業明顯不符,不覺得很突兀?”
聽著鐘擺牽強過頭的推理,我真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兒:“鋪鑽怎麼了?人家有錢。”
“你啊,以後彆提那些光榮曆史了。”他不斷地搖著頭,“告訴你個知識點,鋪鑽的皮帶,打人更疼。”
當一個極具規律的表象中,出現了一個突兀的點,那一定是有特彆原因的,這是鐘擺給我上的第一課。
也是我推開的,這世界裡,10種暴力行為認知的第一道大門。
2月12日,周一。小紅門的地理位置雖然不是黃金區域,但也是北京熱門地段中排得上號的存在。和我店鋪所在的環境不同,雖然是毗鄰街區,但傅北家的街道周圍粉飾優雅,綠樹成蔭,小區大門非常氣派,寬敞而整潔的道路兩旁種植著名貴的花草,四季常青,花香四溢。我拎著手裡的餐盒,猶豫著向傅北家前進,若不是店裡一直幫他接收快遞,也不會記下上麵的地址信息。想到這裡,心裡不免也產生了一些疑問,為什麼他不在家的時候,妻子不能接收快遞呢?
“您好,C區218,傅北的朋友。”向門口保安打了招呼,踱步思索著向前走去,又轉頭折了回來:“請問一下,傅北家平時就一個人嗎?”
保安從崗亭探出頭來回應道:“有個老婆,但是我們從來沒見過他倆一起出來。”說罷,又對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可是疼媳婦的好男人,經常帶花回來,應該挺潔身自好的。”
“嗯。”我自然讀懂了這話語中的意思,敷衍的應了一聲,不理他眼神中的誤解,帶著疑問趕往了傅北家。
走過門前寬敞的石板路,越過兩旁種植的灌木和鮮花,終於按下了這個門鈴,大概過了兩分鐘,門內才有了回應的聲音。
“您……是?”那端的聲音唯唯諾諾,這更加讓人匪夷所思。被寵壞的女人,該是這樣的性格?
“我是隔壁街拉麵店的老板,今天店鋪關門早,每周的這天,傅先生都會來給您買拉麵,今天也一定需要,但我沒有他的電話,就擅自送來了,希望不會很唐突。”我儘量壓住好奇心,按照之前背好的台詞,平靜地解釋起來。
女人在那端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回答:“那您…放門口吧,我…自己拿。”
這句話讓人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顯然拉麵也不需要親手簽收。把它放在門口置物架上之後,我也識趣地轉身離開,又被過道絢爛的鮮花吸引住了目光,夕陽的餘暉落在了成片的向日葵上,是很好看的金黃色,也是我最喜歡的花色,不禁蹲下來欣賞,卻在這個角度,被一抹淺淺的紅色抓住了眼球,它靜靜地躺在這片花叢中,若隱若現。
這是什麼?好奇心驅使,探過頭去細看。那是一根繩子,細長的尼龍材質,表麵沾上了斑駁的血跡,已經乾涸,呈現出暗紅色,繩子的另一端嵌入了泥土之中,埋的並不深。正當心頭湧起一股莫名不安時,一陣微風吹過,帶動了花叢另一側的細微響動。我彎腰撥開雜亂的枝葉,又發現了另一樣物品。
這是一條破損的皮帶,金屬扣部分已經斷裂,皮帶上同樣沾有斑斑點點的血跡,顯得有些陳舊,卻也更加證實了這裡曾發生過不尋常的事。
心跳緊張的開始加速,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可能的場景,是有人在這裡遭遇了不幸?還是一場激烈爭鬥後留下的痕跡?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即拿出手機,微微顫抖著撥出了鐘擺的電話,卻在此刻聽到了開門的聲響。
她站在門內,我們四目相對。
這是那個女人,那個被寵壞的女人。嘴巴微張著,呆呆地看著我,眼神從驚訝變成了驚恐,一頭黑色的秀發隨意散落在肩上,雙手聚攏著垂在身前,被一副粉色的手銬束縛住了。
“你這……手銬?”
木質的門重重地關上,還沒繼續問下去,沉寂的氣息就再一次彌漫在了空氣中。我蹲在花叢前,腦子裡不好的回憶一幕幕的閃現,來不及思考,揣回手機飛奔過去,急促地拍著門,沒有任何回應。我儘量讓自己平下心來,卻抑製不住心裡的緊張,大口的喘著氣:
“你聽我說,如果你有什麼難處,大可以告訴我,我們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請你相信我,我也是女人,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希望不是,但如果是,我一定會幫你的,好嗎?”頓了頓,我停止了拍門,垂下頭說道:“女孩子,是永遠不會傷害女孩子的,至少我不會,因為……”
我的聲音越來越低,不好的回憶一點一點,湧進腦海。
「你不太喜歡說話嘛…現在喜歡了嗎?」
「看看你這個樣子啊,憑什麼招人喜歡啊?」
「喂,你會不會學狗叫啊?」
「你們說她能憋氣多久啊?不會死了吧,哈哈哈……」
厚重的大門內沒有任何動靜,我慢慢蹲下身來,雙腿發軟,手無力的扶在門上。這一刻,壓抑的氣息仿佛凝固成了一道無形的牆,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寸空間之上,傍晚已經來臨,門內亮著光,門外開始昏暗。此時,這道大門隔絕的不止是我們,而是我與世界的一道鴻溝。
突然,門被輕輕推開,回憶的倒帶突然停滯,我抬起頭,看到了一張麵容姣好的臉,她戴著手銬,慢慢地扶起我,一襲長裙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流露出優雅的氣質。但仔細看向她,脖子上隱約可見的淤青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淡淡的紫色,手臂上也有幾處不太明顯的傷痕,當她伸手去理順那幾縷垂落的發絲時,手腕的一道青紫色痕跡便顯露了出來,像是無聲的訴說,訴說著她的秘密、掙紮,與無奈。
“我什麼都不問,隻要你說,讓我幫你。”
她緩緩搖著頭,僵硬地回應:“沒用的,這種事,沒有人能製裁的。”頓了頓,她抬頭看了看天:“主人……啊,是他還有兩個小時到家,進來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隨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這才發現剛才被花叢枝乾劃傷的口子,剛要說無所謂,就被拉進了屋子。
偌大的客廳裡,地麵上鋪著高檔的大理石,光滑如鏡,沙發是定製的高檔皮質,配上看起來就很柔軟的靠墊,顯得既舒適又奢華,自然而然地展露出了財富的象征。牆壁上掛著精致的藝術畫作,營造出一種高雅的氛圍,但總覺得壓抑。
“我叫星辰,你呢?”率先自報家門,可能會讓她輕鬆一點。
“黎落。可能會有點疼,忍一下。”她的眼神有些木訥,認真地在我手背上擦著藥,動作輕柔且熟練。
“不疼,沒有你疼。”
聽到這句話,她明顯顫了一下,強忍著情緒繼續上藥,但力氣加重了一點。
“要不試試,哭出來呢?”
她呆呆地看著我,表情像是在用力克製什麼,又好像導火索一般點燃了積攢許久的悲傷,終於還是沒忍住,捂著臉,聲音從弱到強,讓眼淚肆意流淌,失聲哭了起來。
22:30分,我倚靠在傅北家一層門外的窗邊,透過窗縫,聽著屋內不斷傳來的嗚咽聲。
“今天偷著摘手銬沒有?”那個一直以來溫柔待人的西裝男,此刻嗓音如同雷霆般響起,發出了憤怒的咆哮。我仿佛看到了黎落低著頭無助地辯解,但微弱的話語在他耳中如同蚊蠅般微不足道。就在這一瞬間,皮帶和金屬扣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刺耳,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暴力。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皮帶在空氣中劃過,像是一道閃電劈下,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我的心臟猛然一緊,像是共情了黎落此刻如潮水般而來的恐懼,那聲音仿佛像是一道審判,令人感到窒息。
“嗯?我在問你,小狗就該有小狗的規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