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幾瓶?”
“還是三瓶。”
鐘擺打開付款碼,手裡拎著三瓶啤酒,瓶子碰撞的聲音在淩晨一點的街上有些刺耳。剛做完一輪拍攝項目的他深感疲憊,等紅綠燈的間隙,抬頭看了看路口的轉彎鏡,路燈孤獨佇立,昏黃的光打在鏡子上,照映出他的外貌,雙臂和左腿上都鋪設著大麵積的紋身圖案,顏色或深或淺,看起來透露著不羈和隨性。他輕晃著酒瓶,吹著晚風,突然聞到了一陣拉麵的香味,轉頭看見遠處的一家店亮著燈。
“應該是新開的店吧,出差之前還沒見過。”正琢磨著,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便直接走了過去,準備來上一碗。
深夜的街道萬籟俱寂,在這片寧靜之中,這家拉麵店升起了唯一的煙火氣。一個女人正專注而熟練地忙碌著,她的身影在蒸騰的熱氣中若隱若現,一件簡潔的圍裙,上麵還沾著些許麵粉和湯汁的痕跡,一頭長發被隨意地紮成一個低馬尾,額角處垂下的幾縷碎發,平添了幾分溫婉與柔情。
“一碗拉麵,加肉,來盤花生米,多少錢?”
“43,這邊掃碼。”女人抬頭看向鐘擺,一眼就瞥到了他脖子上的紋身,再往下看,手臂上的圖騰更是乍眼,稍微愣了一愣,有些害怕:“40吧,收您40。”
“不要辣椒,掃過去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暖,讓人心裡的抵觸減弱了許多,手機裡傳來到賬43元的聲音,女人這才認真端詳他。鐘擺的長相和外形並不相符,雖然一身的畫,讓外表看起來略帶凶狠,但眼神卻不失溫柔與平和。他隻在口罩外露了一雙眼睛,但僅是眼神,就讓她感受到了柔軟和善良。
“真巧,正好您是今晚第43位客人,隨便坐。”
“謝謝。”
環顧四周,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拉麵店的生意也還算不錯,三四桌的客人,每個人都在安靜的吃麵,街道上偶爾有幾輛車駛過,氛圍十分安逸。鐘擺翻著工作群的消息,看著甲方還在不斷地挑毛病,心裡不免有些煩躁。
“喂!有沒有座啊!”
一聲吼叫打破了當下的寧靜,從遠處走來三個光膀子的男人,搖搖晃晃,顯然一副醉酒的模樣,鐘擺皺了皺眉,瞥了一眼,看著女人顛顛兒地小跑過去。
“吃麵嗎?”她滿臉賠笑,趕緊將他們帶入座,小聲應付著:“附近有居民樓,已經半夜了,還得麻煩幾位不要太大聲喔。”
“我管…管你那個!”其中一人吼叫著,一隻手搭在了女人肩膀上,也許是醉酒的原因,竟順勢想親上去,誰知下一秒,臉上立刻挨了一拳,正好打在了顴骨之上。女人收回了手,剛才有些用力過猛,不禁甩了甩手腕的麻勁兒:“不好意思,自然反應,您吃什麼?”
鐘擺在桌前開著啤酒,以吃瓜的視角目睹著眼前的事件,他看著醉漢踉蹌地摔倒在地,忍不住輕笑起來。醉漢氣急敗壞,順手抄起鄰桌的酒瓶向女人砸去,不料酒瓶太滑,還沒抓穩就甩了出去,飛到了鐘擺的桌上,這下可好,不僅桌上的酒被打掉了,他的T恤上也被搞濕了一片。楞了幾秒,顧不得身上的臟汙,他有些慍怒的走上前來。179cm的身高,不算高大,修長的身材也讓他的肩膀顯得沒有那麼寬闊,但深邃的眼神和冷靜的步伐讓他自帶了一種無形的氣場,周圍也隨之安靜下來。
“道歉。”簡單的兩個字,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跟誰道歉?”醉漢滿不在乎地看著他,又是瞥見了脖子上的紋身,再一瞅,T恤和短褲外露著的圖騰不免讓心裡打起了鼓,酒也稍醒了一些,“哎喲兄…兄弟,不是衝你!”說著拿起了桌上的紙巾,示意他擦一擦。鐘擺也不是個小氣的人,揮揮手準備走,女人見勢趕緊拉住了他的衣角,眨眨眼說道:“哥,煮麵忙不過來了,換件衣服幫我一起吧。”
麵對尋求幫助的暗號,他的腦子轉的也快,輕輕嗯了一聲,示意往回走,還不忘回頭調侃一句:“你們的麵還要嗎?”
“不用了兄弟,你們忙,你們忙。”三個醉漢又踉踉蹌蹌的離開了。
夜幕漸漸退去,天色開始朦朧,這是即將天亮的訊號。拉麵店的燈火依然亮著,蒸汽騰騰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兩個人圍在一張簡陋的長桌旁,桌上擺滿了新鮮的食材和一鍋沸騰的高湯。鐘擺身著一件簡單的黑色衛衣,手持一把長勺,專注地攪拌著鍋裡的湯,他的動作嫻熟,時不時低頭觀察湯麵的變化,熱氣在他的臉龐上飄蕩,映出一層柔和的光暈。
“你還挺會煮麵的嘛!”女人時而抬頭看他,嘴角揚起一抹調皮的笑容。鐘擺低著頭輕輕說道:“你的衣品也不錯,衣服洗好了我回來還你。”
“不急,對了,你叫什麼?”
“鐘擺。”
“鐘…擺?是我想的那兩個字嗎?”
“嗯,就是那個。”
女人點點頭,俏皮地笑著:“我叫星辰,就是你想的那個星辰!”
這就是我和鐘擺第一次相遇的過程。我們性格迥異,他沉穩冷靜,且邏輯縝密,我容易共情,又做事衝動。但沒有想到的是,在後來的一年裡,我們會幫助那麼多被壓榨到底的人,將男女的不同思維融合碰撞,優勢互補,讓那些每日承受著窒息感的人,用自己的雙手,去反抗這個世界。
2024年2月10日,過年的氛圍濃厚,街道上每一個角落都被節日的喜悅所包圍。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搖曳在微風中,散發出溫暖的光芒,象征著幸福和美好。兩旁的店鋪裝飾的十分熱鬨,空氣中彌漫著餃子和糕點的香氣,偶爾傳來一陣陣鞭炮聲,人們都穿著亮色的衣裝,臉上洋溢著笑容,四處都是拜年的聲音。
“新年快樂!今天還是要大碗加肉和花生米嗎?”我看著鐘擺走來,不自覺地又活潑了許多。
“嗯,過去了。”
他手中依然拎著三瓶啤酒,台麵上的手機裡依然傳出了到賬43元的聲音。“說了不用這麼客氣,從9月份到現在,你每周都來個兩三天,不抹零顯得多生分啊。”
“那就多放點兒肉。”鐘擺笑著應答,一向冷峻的他居然開始風趣橫生,看來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錯。
“我給你放頭牛得了。”嘴上說著,手也沒停,又在被牛肉鋪到看不見麵的碗裡加了一大勺肉。“喏,新年快樂,今天加倍!”
這半年他總是會抽空過來,好像我的深夜麵館正好符合他的作息時間。最近來吃麵的客人越來越多,有時候不免手忙腳亂,而他在每次酒足飯飽之後,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這裡的二號廚師。鐘擺的手藝確實不錯,稍加小料,就在每一碗的湯頭裡給原本的味道進行了一次大升級,獲得了不少好評,也讓店麵的生意日趨火爆,其中就包括這位,每天穿著西裝來光顧的男人。
“今天又來給老婆買麵啦!”我忙不迭地擦著台麵,笑眯眯地看著這位寵妻狂魔。最近兩個月他來光顧的次數幾乎都對上了鐘擺的節奏,也是,畢竟這種湯頭的味道確實更討人喜歡,有些顧客把他來的日子調侃為了麵館幸運日,甚至提出把店名改成「鐘氏拉麵」。
“是啊,就愛吃這一口,也不知道下了什麼蠱,總要我過來買。”西裝男撓撓頭,有點哭笑不得。而鐘擺依舊少言寡語,默默地把麵裝進打包盒一言不發,打眼兒一看就是個十足的i人。與他不同,西裝男在等麵的時間裡,習慣溜達著跟附近的客人打招呼,溫和有禮貌的他好像很喜歡結交朋友,在這片兒的人緣屬實不錯,平日的著裝儀表也看起來十分精神和乾練,指甲修剪的整齊,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然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時常可以看到他在聊天間隙拿出手機給老婆發消息,臉上露出寵溺的神情,不禁讓人聯想到屏幕上那些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浪漫的言語,無疑成為了附近居民公認的好男人。
“羨慕兩個字已經說膩了。”我假裝嗔怪著看向西裝男:“傅北先生,您的麵好了,趕緊回家疼老婆吧,記得下次帶來讓我們見見,嫂子被寵的有多漂亮。”
“就你嘴甜,你倆都挺皮的。”傅北接過餐盒,也許是天氣太冷,他開始不斷地撕咬自己的嘴皮,發現鐘擺的目光投向了他,才停止了動作開始交流:“有機會教教我料汁怎麼調,自己家老婆喜歡吃彆人做的飯,我還挺吃醋的,哈哈哈。”
“嗯,簡單。”鐘擺講話永遠都是隻言片語,看著客人遠去的背影,我調侃道:“誒,人家這麼寵老婆,你有對象會不會也這麼寵她啊?”
“蒸汽太大了,給你眼睛都糊住了。”
“什麼?”我有些詫異。
鐘擺攪動著鍋裡的麵,淡淡說道:“看人不能隻看表麵,你有點兒識人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