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你看,現在還出動無人機了。”程描示意顧一看壁爐上巨大的歐式玻璃窗,一台無人機光明正大地閃爍著紅光懸停在玻璃窗正中央。

程描冷笑一聲:“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的。”

顧一:......你誤會了,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監視我。

畢竟她前腳剛走出陸衍家的大門,後腳就看見這部無人機從某個窗戶飛出一直跟著她,一點兒都不帶遮掩的。

轟得一聲巨響,玻璃碎片像雪花一樣繽紛落下,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顧一被嚇得心尖一顫,回頭一看程描舉著□□,槍口對準了剛剛無人機所在的方位。

麵前的屏幕噗一聲黑屏,陸衍勾了下嘴角將遙控器扔到茶幾上,昏黃的落地燈燈光打在他身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孤寂的黑影。

手機不斷震動,手指滑下接聽鍵,顏嘉爍大大咧咧的聲音傳出來:“祁箏去見他未婚妻了,出來玩呀。”

“不去。”

......

“煩死了。”程描隨手把槍扔在地板上,顧一端著兩杯手磨咖啡出來,一腳將躺在地上的槍踢遠。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的性子這麼烈呢。”

“被逼得狗急跳牆了。”程描坐回沙發上端起咖啡品嘗:“大晚上喝咖啡不用睡了。”

“你看起來也不是很想睡的樣子。”

“你到底是什麼人?”程描語氣疲倦,累得整個人靠在沙發上,哪裡還有平日裡張揚肆意的模樣:“除了一張沒什麼*用的轉學申請,什麼都查不到。”

“我不是你的敵人。”

“我能信你嗎?”

“至少現在可以。”

“那程宛絮呢?”

“她不會害你,你可以試著去相信她。”

“你們到底在策劃什麼東西?”

“一些見不得光,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程描感覺眼皮越來越沉,聲音仿佛從雲邊響起,逐漸變得飄渺,顧一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她即將栽下去的身體。

天空響起一聲驚雷,外麵的樹木被狂風吹得簌簌作響,大門被風吹開撞到牆上再反彈回去,肩膀披著昂貴的西裝外套的女人伸手抵住即將關上的門扉,白色的襯衫有幾個扣子沒扣上,領子開得很低,裡麵的鑽石長鏈短暫地反射著閃電的冷光。

“短短幾天,變化很大。”顧一立刻鬆開手,眼神打趣地看著來者:“果然金錢和權利是人最好補品,大補。”

“我想要的始終沒有得到。”程宛絮伸手撫上程描光滑白皙的臉,在她額上淺淺落下一吻,抬手抹去淡淡的口紅印子。

“人心不足蛇吞象。”顧一挑眉,語氣篤定:“不過也快了,不是嗎?”

“快不快,決定權不是在你身上嗎。”程宛絮背對著顧一,目光一刻也沒從程描身上下來,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

“的確。”

“要下雨了。”

“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顧一輕輕掩上門,外麵雷聲隆隆,風在樹叢裡怒號,聲勢浩大卻一點兒雨點都沒有,她左手插入衛衣的衣兜,右手抓過吹亂的發絲邊走邊往後撥。

惡劣的天氣下每棟房子的住戶都緊緊地關緊門窗,顧一偏要迎著夾著沙石的狂風向前走,像一隻在暴風雨中穿梭的海燕。

冷風掠過手心、脖頸,貪婪地掠奪體溫,顧一哈出一口熱氣繼續向前。

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稍稍愣神,柔軟溫暖的布料摩擦著脖子,每一次呼吸都充斥著淡淡的木香,五指指縫間的存在感十分強烈,不容忽視。

“這個時間段你不是跟顏嘉爍他們出去玩了嗎?”顧一出門前特意問管家陸衍平時的習慣,比如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上課,以及得知他高頻率的夜不歸宿或者淩晨才回來。

“回去了。”陸衍越過這個問題,牽著她走在前麵替她擋住凶猛的風。

手心的溫度熾熱,燙得顧一縮了一下,沒掙開,她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與陸衍並肩前行。

這條路上多了一位同行者,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遮風擋雨,步伐一致互相扶持著才能腳踏實地地抵達目標。

寬敞的客廳裡隻有一盞昏黃的落地燈亮著,像一方小小的溫馨的小天地,顧一忽然下意識地捉住想要抽離的手:“等一下。”

陸衍沒有動,隻是安靜地等待,他能看見眼前這個人長而卷的睫毛顫了顫。

“......我想打遊戲。”

這句話一說出口顧一就想一板磚拍死自己,懊悔地想:腦子進水了吧,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敢說。

“你想玩什麼?”

“呃......”顧一一時語塞,內心在抓狂:斷網十一年沒玩過任何遊戲啊!

“有沒有簡單一點的?”

“大世界探索。”

一百六十三寸LED屏幕亮了起來,自帶的音響播放起了舒緩的遊戲音樂,讓人仿佛穿越到異世界進行探索的勇者。

顧一盤腿靠著沙發坐在溫暖舒適的羊羔絨地毯上,接過陸衍遞過來的遊戲手柄,剛上線就因為不熟悉按鍵被一隻小怪扔石頭扔死了。

“笨,”陸衍端來兩杯熱牛奶放在茶幾上,目睹了她辣眼睛的遊戲操作:“十朵蓮花采九朵。”

顧一:......

“左邊的遙杆控製角色行動方向,右邊的按鍵是功能鍵用來跳躍、放技能等......”陸衍坐在她的身側,一點一點地給她講解。

本身顧一的理解能力和動手能力就很強,不到三分鐘就完全熟悉手柄的操作和明白一些buff的加成,兩人合力擊殺了一隻中級boss進入遊戲劇情。

“操作比顏嘉爍好。”

“是陸老師教得好。”

無需任何言語,兩人配合默契如同無情的刷怪機器,原本要三個小時才能通關的遊戲硬是給他們一個半小時打完了。

遊戲的最後是勇者解救了被囚禁在蒼穹之上的精靈,共同打敗邪惡魔王的快樂結局,悠揚歡快的遊戲背景音樂響起,顧一握著手柄的手擱在膝蓋上:“我不太喜歡這個結局。”

“精靈自身就擁有強大的實力,卻為了保護勇者被捉走囚禁起來,最後還得等勇者變強來救她。”顧一對給強者強行降智,舔下位者的行為嗤之以鼻:“明明一開始把勇者推出去就能趁機乾掉魔王,關鍵時刻聖母心泛濫,非得救。”

“因為主角是勇者。”室內常年保持二十五攝氏度的溫度,舒適宜人,陸衍放下遊戲手柄,莫名覺得有點冷。

“勇者變強之路上死了數不勝數的普通人,如果開頭精靈不聖母隻會死勇者一個,勇者的命是命,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

“不是這麼算的。”陸衍從沙發上拽來一條厚實的毛毯,將兩人攏起來:“死一個人的結局不一定比死成百上千的人要好。”

“比如說?”

“戰爭爆發,難道殺掉挑起戰爭的那個人就能重新回歸和平嗎?”

“不能,但最終的結果一定是政客們握手言和,母親妻子孩子隻能守著墓碑度過餘生。”

“不管立場如何,這些戰死的士兵死得都是有意義的。”

顧一歪頭笑了笑,從溫暖的小天地裡鑽出來:“我同意你的部分觀點,但我更傾向於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麵前的人隨著她的動作仰頭,勾起一側嘴角:“你想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顧一攤手聳聳肩:“也不一定,甜不甜嘗一口不就知道了。”

即使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陸衍也沒有因為姿勢的不同而被威脅到,反而像一隻吃飽喝足的獅子在舔爪子:“那要是瓜不願意呢?”

“你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嗎?”顧一直接把話挑明,她清楚陸衍查了她多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不假。

陸衍將披在身上的毯子折好站起來,走到她的麵前與她對視:“你是我最大的底牌。”

“合作愉快, My ally.”顧一握住他伸出的右手,上下輕晃幾下鬆開。

陸衍:......

“後天我就要回M國了,你給自己留後手了嗎?”

“我會離開這裡一段時間。”

聽到這個答案顧一稍稍放心了一點,她透過窗戶望著天黑幕中的繁星點點,問出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還要補覺嗎?”

陸衍不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待著。

“一起去看日出吧。”

“走。”

寬闊的道路上隻有黑色的轎跑如同脫韁的野馬般無拘無束,庫裡南平穩飛快地行駛在高速路上,兩人內心都在冒著熱氣,能把十年寒冰捂化。

淩晨四點多,人最疲倦的時候,售票窗口裡的工作人員撐著頭正在打盹,顧一敲了敲麵前的玻璃,掃碼買票。

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每一步都踏在堅實的土地上,陸衍撿了兩根下山遊客不要的竹竿,遞給顧一一根。

山裡的溫度比城裡的溫度要低得多,顧一撐著竹竿單手提了提衝鋒衣的拉鏈。

腳下的山路時而陡峭,時而平緩,大概向上爬了八公裡,兩人找到個涼亭簡單休息,顧一擰開瓶蓋仰頭往口腔裡倒水,兩側臉頰鼓鼓囊囊,她將剩下的遞到陸衍麵前。

陸衍沒她這麼豪邁,接過礦泉水含著瓶口喉結上下滾動,顧一盯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舌尖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後槽牙,有點口乾舌燥。

“能在日出前爬到山頂嗎?”

“能。”陸衍將喝完的礦泉水瓶放入可回收垃圾桶裡:“一個半小時後日出。”

“九十分鐘輕裝爬五公裡足夠了。”

陸衍抬眸看著她,儘管他經常鍛煉,但此刻腿也有點麻和酸,內心在感慨:這不是爬山而是拉練,普通人按照他們這個速度上山,下山時得用擔架抬下來。

沿途的風景不斷變換,穿越茂密的樹林,踏著裸露的岩石,蹚過清澈的小溪,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夾雜著青草芬芳,令人心曠神怡。

“泰山之陽,汶水西流;其陰,濟水東流。陽穀皆入汶,陰穀皆入濟。當其南北分者,古長城也。最高日觀峰,在長城南十五裡。”①

顧一喘著粗氣,笑著說:“雖然這裡不是泰山,也沒有雪,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姚鼐的《登泰山記》。”

“……四十五裡,道皆砌石為磴,其級七千有餘。”陸衍胸口上下起伏,一字不落地背了第二段出來:“可惜你不是姚鼐,我也不是知府朱孝純子潁。”

在第六個空水瓶落入垃圾桶時,兩人互相拽著對方的衣袖登上了最後一塊石階,用作登山杖的竹竿底部已經開了花。

即使天氣寒冷,也擋不住少年們的熱情,山頂的平台上觀者雲集,架著相機拍照的、三三兩兩打牌的、站在岩石上準備揮旗的……都是一群年齡相仿的學生。

兩人找了一個稍微沒這麼多人的地方歇息,活力四射的氛圍似乎感染了顧一,儘管眼前的景色與詩文裡的完全不一樣,但她還是雙手扶著石護欄,衝著腳下的山穀大聲地把第三段朗誦出來:“……道中迷霧冰滑,磴幾不可登。及既上,蒼山負雪,明燭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徠如畫,而半山居霧若帶然。”

掌聲如雷,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陸衍拉著她的衣擺防止她激動過頭掉下去,迎著天邊的第一縷陽光,眾人齊誦:“大風揚積雪擊麵。亭東自足下皆雲漫。稍見雲中白若摴蒱數十立者,山也。極天雲一線異色,須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紅光,動搖承之。或曰,此東海也。回視日觀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絳皓駁色,而皆若僂。”

熱烈的、自由的。

太陽平等地將陽光撒在每一個人的身上,顧一從未如此輕鬆快活過,她笑著轉頭看向陸衍,對方也在看著她,眼神溫柔嘴角上揚。

這一刻的美好以前沒有,將來未知,隻有現在,是她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顧一舉起手機主動向他邁出一步湊了上去,鏡頭裡的少女臉頰紅撲撲,正開懷大笑;少年通過鏡頭眷戀地看著少女,太陽從兩顆緊湊的腦袋中間冒出半顆頭。

按下快門,時間定格在這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