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燈變紅,陸衍拉起手刹,側頭看向副駕,顧一的睡顏恬靜比醒著的時候要柔和得多,五官精致得如同雕刻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抬手替她將翹起的頭發彆在耳後,指尖在昏暗的環境裡相碰,一直在響的手機太過煩人陸衍給按了靜音,直到後車的催促才依依不舍地鬆開。
汽車穩穩地停入地下車庫,陸衍將在副駕熟睡的人抱到客臥,叫來阿姨和家庭醫生,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隻是太累睡著了。
“沒有其他的異常嗎?”
“心率、血壓等一切正常。”
“麻煩了。”
家庭醫生離開時帶上客臥的門,陸衍把床頭燈的亮度調到最低後坐在床沿盯著看了半晌,最終給她掖了掖被子關燈走出客臥。
陸衍靠著門扉回憶起他剛從入海村回來,私家偵探發給他的顧一靠著墓碑小憩的照片,並附上了墓碑主人生前的所有資料。
入海村短暫的相處,還有在地下賽車俱樂部那個情不自禁的吻。
陸衍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與她的相識是他的有意為之,想要繼續試探卻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
仰頭抬手蓋住雙眼,中間隔了千溝萬壑誰也無法輕易跨越,看得見,走不近;六·一五鳳凰大橋爆炸案是他們兩個人中間最大的鴻溝,這一點陸衍清楚,顧一更清楚。
當嫩芽冒頭,就能證明已經根深蒂固了,人的欲望就像雪山山頂上的一片滾落的雪花,一點一點的不斷翻滾形成雪球,雪球越滾越大到了不可控的時候,那就不是人能掌控的了。
一夜無夢,顧一腦袋蹭了蹭枕頭,她很久沒睡過這麼安穩的覺了,難得湧起不想在三秒內起床的想法,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突然瞪大眼睛,像身體裡多了個彈簧一樣彈射著坐了起來。
潔白的床單,反射著陽光的落地窗,自然光照十分充足的房間,身上穿著灰色偏大的睡衣,原本的衣服不翼而飛,檢查了一下身體沒什麼異常。
華姐把我帶到哪裡了?
點開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鎖屏上是沈容華三百多個未接電話,顧一忐忑地撥了回去。
“姑奶奶!你跑哪兒去了?”
顧一立馬把手機拿遠,有些不好意思:“呃......太累了我就先回家了。”
“動一下嘴皮子說一下會死啊?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把整個地下賽車俱樂部翻了一遍?啊!”
“抱歉抱歉。”
......
掛了電話後顧一陷入了沉思,她的記憶隻持續到了完成賭約停車吃藥,後續發生了什麼完全不知道。
根據上次發病的經曆,這會兒她應該在醫院。
百思不得其解,房門哢嚓一聲打開,身形修長穿著白色衛衣的男生倚住門框,眼神像在看一顆地裡的番薯:“吃早餐。”
顧一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敢情她昨晚又把陸衍打了一頓。
“呃......昨晚發生了什麼嗎?我不記得了。”顧一上下掃了一眼,並沒有發現陸衍身上有什麼傷:“真的,沒騙你。”
難不成被衣服蓋住了看不到?
顧一沒留意剛剛她說出“不記得”時陸衍眼裡閃過上萬種情緒,手腕上的電子手環屏幕震動著亮了起來——您的心率似乎過快,需要為您呼叫救護車嗎?
陸衍摁下取消,走進房間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睛半眯如同鎖定獵物,準備發起進攻的餓狼,他俯下身,額前的頭發在重力作用下掃過顧一的側臉落到脖子,言語曖昧不明:“昨晚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是嗎?”顧一語氣平平,細聽能聽出一絲不屑:“技術太差,一點兒事後感都沒有。”
陸衍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還是說你隻是太冷,進來取個暖?”
再聽下去陸衍覺得肺要炸了,起身轉頭快步離開,一點兒也不拖遝。
顧一換回自己的衣服後下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擺滿了整個長條餐桌的早餐,以及坐在餐桌旁的悠哉悠哉喝豆漿的陸衍,這些早餐的豐富程度簡直就是早餐界的滿漢全席,想要立馬離開的想法動搖了。
不吃白不吃。
正對著錯開一個座位落座,顧一忍不住在內心吐槽:他這是把全聯會各地的早餐都搬上來了吧,好浪費好敗家。
習慣了訓練營的量大管飽的粗糙模式,來到聯會也是餓了就吃,不餓就不吃的隨意狀態;顧一吃了沒兩口就撂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在內心深處自己吐槽自己:真是野豬吃不了細糠。
陸衍瞥見她這麼快就撂筷子,將豆漿一飲而儘。
挑食。
管家從前院進來畢恭畢敬道:“少爺,老師來了。”
“讓他去書房。”陸衍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優雅起身。
顧一覺得自己是時候要溜了,也跟著站起來:“那我......”
“我們一會兒過去。”陸衍將後半句說完自顧自離開,留下顧一站在原地冒省略號。
之前就聽程描提過一嘴,陸衍在家上課不來學校,教他的都是一群領域內的大佬,含金量沒得說。
秉持不聽白不聽,白嫖就是賺到的想法,顧一跟著陸衍前後腳進了書房。
理解能力、記憶力強到離譜兩個人分彆端坐在書桌兩端,手上的筆就沒有停下來過,本子上是滿滿的筆記,像是在暗暗較勁一樣,學習進度越來越快,不停地發問,拓展知識點;如果可以,大佬想立馬把這兩人打包扔進自己帶的小組裡,天才可遇不可求但他一下子遇到了倆,恨不得傾儘畢生所學。
天擦著黑,大佬心滿意足地離開,顧一還聚精會神地解著老師布置的一道題,陸衍也不打擾她,拿著一本書坐回原位看了起來。
寫完最後一個步驟顧一開始對答案改正錯誤的地方,抬頭一看時鐘指針不偏不倚地指向十點,嚇得眼睛都瞪了出來,趕緊收拾東西想要離開。
“不急。”陸衍看完一頁合上書:“你可以先吃個晚飯。”
被他這麼一提顧一還真覺得餓了,起床到現在她就吃了個早午飯,但跟陸衍在同一張桌子吃飯比一個人走夜路遇到暴露狂還要可怕:“不了,今天謝謝你讓我來旁聽。”
“想再上他的課嗎?”
說實話,聽陸衍私教的課比在學校聽課能學到更多,這一點不容質疑的,但顧一相當清楚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表明了價格:“我付不起學費。”
“不用。”
顧一懷疑自己聽錯了,哪有這麼大的餡餅從天而降,不是坑就是坑。
“每天一日三餐按時在這裡吃。”
顧一確認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不然就是陸衍腦子出問題了。
“我的命很金貴,需要有個人試毒。”
顧一:......你是公主嗎?
頂著顧一像看智障一樣的眼神,陸衍輕咳:“想還是不想?”
“想。”
“那就下樓吃飯。”
陸衍率先下樓,不知道是不是顧一錯覺,他的耳尖好像有點粉。
看在免費蹭課的份上,顧一正對著陸衍落座,甲方爸爸還是要尊重的;飯桌上兩人沉默不語,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微乎其微,直到管家提著一個行李箱進來時,顧一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的東西。
“我可沒說我要住在這裡。”
“晚上我有吃夜宵的習慣。”
顧一:......一天四頓,豬都沒你能吃。
她倒不怕管家幫她收拾行李箱時翻出什麼秘密文件,她早就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大腦是最好的保險箱。
飯桌上的每碟佳肴都是一流的賣相、極致的味道,顧一都淺嘗了一口確認有沒有毒,然後一口一口地扒著白飯。
“試毒最起碼每個都要吃三分之一吧。”
“不好吃。”顧一理不直氣也壯地敷衍,陸衍不想再開口,繼續吃自己的飯。
真難養。
“我能出去到處走走嗎?三秒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陸衍嘴唇剛張開一條縫,顧一立馬接了句:“三!”轉眼間她已經瞬移到門口換好鞋,開門出去了,偌大的宅子再次隻剩陸衍一個人。
上次送程描回來時顧一就記住了雲廷所有的路,她輕車熟路地摁響在雲廷東南方角落比陸衍的豪宅要小得多的彆墅門鈴。
裡麵的人通過可視門鈴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十分驚訝地點了一下屏幕上的對話鍵:“顧一?你怎麼來了?”
手指在屏幕上一劃,院子的門應聲打開,顧一推門而入:“你都不來學校,發消息也不回,我來看看你,順便來蹭個床。”
摁下黃銅門把手,程描站在玄關處等著她,臉上的憔悴擋也擋不住,黑眼圈重得不行:“這裡的安保很嚴,你是怎麼進來的?”
“程宛絮幫的忙。”顧一扯了個謊,但她在試毒的時候就收到了程宛絮讓她來看看程描的短信。
聽到這個名字程描臉色變得古怪,她冷哼一聲:“勸你離她遠一點。”
“真是奇怪,之前她讓你離我遠一點,現在你讓我理她遠一點,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看最近的新聞了嗎?”程描越過地上的花瓶碎片坐在沙發上:“精彩得很。”
“沒看,我不關心時事。”顧一找來掃帚將陶瓷碎片掃進垃圾桶,洗手找出咖啡豆磨了起來:“不過聽說了一點。”
顧一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十分佩服程宛絮的手段,看著嬌滴滴的一個人實則一肚子壞水。還好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對手,不然夠顧一喝一壺的。
演技精湛的演員出門在外人設是自己給的,一個猴一個栓法,顧一用得得心應手,程宛絮玩得爐火純青。
“前段時間五奶奶懷孕進門結果和三叔搞上了,孩子沒了;大哥哥和三哥哥被三奶奶捉奸在床;五姐姐和男明星野戰被拍;三姐姐名下有三間公司涉嫌偷稅漏稅被查封了;二哥哥□□現在在警察局蹲著......”程描像報菜名一樣一口氣把最近程家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老爺子氣得腦溢血躺進了ICU,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趁熱喝了吧。
難怪程宛絮喜歡你,原來是遺傳。
聽得顧一想抓把瓜子邊嗑邊聽:“這比雷雨還雷雨。”
“程氏集團的股價暴跌,搖搖欲墜的公司,現在主持大局的是程宛絮。”程宛絮自暴自棄道:“三天前她把我從空軍招飛現場捉了回來,軟禁在這裡,兩個月後就是我和袁氏大公子袁少樺的訂婚儀式。”
“沒想過逃跑嗎?”顧一不認為程描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沒跑掉。”程描露出脖子上泛著黑色金屬光澤的項圈,手指敲了敲:“這間彆墅外麵至少有十個的人在監視著我,還有這個。”
顧一差點沒繃住,撇頭去衝咖啡,順手還拉個花。
玩得有夠變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