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破了塊大洞,夜風嗖嗖從洞口灌進來,冷得人發抖。
嘚嘚嘚,牙齒打顫,響個不停。
香兒裹緊被子,風卻無孔不入,從肩膀、脖子的空隙鑽進被窩。
她吸了吸鼻子,將被子往上一扯,才發現被窩裡彆的地方還是冷的。
隻好曲著腿,將搭在一起的兩隻腳互相搓了搓,緩解剛才被冰到的感覺。
冷宮不愧為冷宮。
修補屋頂需要梯子、瓦片,這塊破洞她暫時沒法補上。
此時根本睡不著。
明天得趕緊將這洞補上,找來火盆,買上炭,否則夜裡實在難熬,說不得還要凍出病來,死在這裡。
香兒不想死,想活著。
看來這地兒是寬敞,連風聲都大些。她搓了搓沒知覺的耳朵,自娛自樂地想著。
白玉挑的屋子表麵光鮮,屋頂同樣破洞,甚至連門窗都不嚴實,一晚上吱呀吱呀,擾得人心煩不說,還總透風。
一夜過去。
白玉感覺腦袋昏昏沉沉,腳下輕飄飄的。鼻子堵住了,呼吸不暢,有些缺氧,張嘴呼吸,喉嚨又癢又乾,“咳咳,香兒——”
無人回應,出門一看,香兒不知從哪兒借來了梯子和一應用具,爬到屋頂上去修補。
她踩在屋頂上,瓦片發出叮當聲,還有些地方生了濕潤的青苔,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危險極了。
忙碌了一上午,將屋頂修複,門窗加牢,在屋中擺好火盆和炭。
能動手製作的東西,香兒都自己動手了,實在沒辦法的地方才使用銀錢。
白玉:“香兒,你這間屋子不錯。”
香兒沒接這話茬,他咳嗽兩聲,知道香兒不願意和他換屋子,便開口請香兒幫他也補一下屋頂,加固一下門窗,他願意多出些賞錢。
香兒:“你去找彆人。”
她現在又餓又累,生怕再上一次屋頂會摔下來,覺得白玉給出的賞錢不夠,不願接這活兒。
不僅僅隻有她一人跟著白玉來到李國,隻是彆人都不把白玉當主子看待,隻有她還能看在銀錢的份上做些事情。
如今她肚子餓了,想著打探宮中消息,不可無銀錢開路,便多帶了些銀錢。
來到禦膳房中專門管底下人飯食的地方,領了粟米飯團和一碗蘿卜白菜湯。
又使銀錢買了五塊綠豆糕,自己掰開一塊嘗嘗,找了禦膳房中看起來麵善的小姑娘,和她搭話,探聽消息。
喜姐兒吃了香兒遞過來的綠豆糕,有問必答。
“皇上崇尚佛教,平時吃的都是素齋,咱們這些底下人跟著一年也吃不到幾次葷腥。”
“那佛堂……”香兒雖不信佛教,卻覺得那兒或許是個好去處。
喜姐兒搖頭,“那兒不許宮女伺候,一直都是太監當值。你想去那兒,人家也不收。”
香兒隻得作罷。
她和喜姐兒聊完回去,見到還餓著肚子的白玉,想到小主子們那兒或許是個好去處。
替白玉跑腿買了一頓飯,掙了一筆小錢,第二天買了糯米糍分與喜姐兒,問起後宮中的孩子來。
為了表示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李三折將李玄曦的存在廣而告之,是以宮中人人都知曉李玄曦。
當即就有人參與到話題中來,三言兩語將事情給說明白。
香兒得知李玄曦遠在圓覺寺,知道指望不上,轉而問起宮中哪位嬪妃受寵。
“宮中嬪妃什麼出身的都有,從不爭寵,也不見皇上特彆偏愛哪一個。”
“為何?”
香兒從白國過來,那兒的嬪妃多,人鬥得厲害,都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條件好些,或是為了孩子的前程奔波。
怎麼這地界的後宮嬪妃不同?
喜姐兒壓低了聲音,嘴裡含含糊糊:“往上一代鬥得也狠。”
香兒點頭,理解原因了。
回到冷宮,白玉已經病得下不了床,屋子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香兒無視過去。
屋頂修補好,屋子裡也有了火盆,她睡得踏實許多。
第三天又買了豌豆黃給喜姐兒,送上銀錢,請她幫自己想個出路。
喜姐兒告訴香兒該如何如何做。
香兒點頭,回到冷宮,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所剩的銀錢,已然不多,恐怕辦不成事,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咳咳咳,嘿~tui~”白玉咳出一口濃痰,吐到地上,屋子裡冷颼颼的,飄著一股濃痰帶來的怪味。
香兒在破洞的窗口一看,白玉是昏昏沉沉的狀態,她輕手輕腳進入屋中,忍住惡心,搜找屋中銀錢,連一個銅板也沒剩下,全部用包袱一裝,背著包袱偷溜出來。
質子看上去是活不成了,這銀錢還得留著給活人用。她替自己解釋一句,消弭了心中的負擔。
還未走出冷宮,忽然。
便覺身上一輕,身體失去了控製。
視線漸漸廣闊起來,能看見腳下、看見背後,從高處俯瞰皇宮的布局。
我,我死了?
香兒是從不信“惡有惡報”的,現在震撼不已。
.
侯丹陽坐完月子出來,吩咐鐘逢源替她去圓覺寺照顧李玄曦,要常寄信回來和她說說孩子的情況。
鐘逢源領命而去。
她留在宮中,四處聯絡起後宮嬪妃,查看誰是值得拉攏的盟友。
李玄曦是後宮第一個孩子,嬪妃們好奇,也想打探一二,便走動起來。
夜晚,她點著燈,將值得結交拉攏的人寫在紙上。
蕭通明,出身清流世家,不畏權貴。
此人的父親兄弟皆在朝中擔任要職,其中一位兄長以直言不諱出名,屢屢被貶,卻苦了身在後宮當人質的妹妹。
蕭通明也有一個妹妹,據說嫁給了表兄,一年不到,被夫家打死,兄長們卻不為妹報仇,反而與其和解,還寫詩讚美男人之間的情誼。
那男人的官位分明不及幾位兄長!
她見家中兄長如此薄情,知道不能仰賴他們,便想自己為妹報仇。侯丹陽向她拋出橄欖枝,她也就接下了。
何富貴,出身富商世家,家中為皇室采買貨物,卻貪汙腐敗成風,收受賄賂,奢侈享樂,晚輩之中沒有一個能成事的。
她轉投侯丹陽麾下,隻求清查之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關烽火,家中世代武將,自身武力不弱,擅長槍法,熟讀兵書,卻無用武之地。
因侯丹陽許諾將來讓她統領一支軍隊,便與侯丹陽結盟。
陳存遠,出身貴族世家,善於交際,心腸不壞,愛熱鬨,常常舉辦宴會,侯丹陽和她也算舊相識。
她和陳存遠推心置腹說了自己的打算。
“丹陽姐,你就不怕我也生一個孩子,與玄曦爭奪那個位置嗎?”陳存遠玩笑道。
“李三折沒那個本事。”
侯丹陽在太醫院的人手傳回這條消息,她才真正鬆了口氣。
“看來李玄曦確實是奇跡了。”
陳存遠感慨完,又問侯氏那邊是什麼態度。
侯丹陽沉默幾息,道:“隻有侯丹鶴願意助我。她近日也生下了一個女孩兒。寄信過來說,要讓她的孩子,輔佐我的孩子。”
侯丹鶴便是侯丹陽的妹妹。
“我倒不曾聽聞丹鶴嫁人,孩子是從哪兒來的?”
陳存遠十分驚奇,姐妹倆一個在深宮,一個在外麵,懷孕生產的時間卻相差無幾,莫非真是心有靈犀?
“這……”侯丹陽坦然回答,“一天冬日,她爬山遊玩,來到一處高崖,看見受傷的鶴倒在雪地裡。她名字裡帶鶴字,便起了憐惜之念,安葬了那鶴。誰知回去做夢,夢見一隻鶴投入腹中,等身體漸漸感覺異樣,請了大夫來看,才說有兩個月身孕。算了時間,正在那日左右。”
陳存遠:“我聽說古時也有女子有感而孕的情況,生下的孩子多有神異。莫非侯丹鶴便是這種情況?”
“等等!”忽然之間,陳存遠看侯丹陽的目光怪異起來,“如果李三折那方麵的能力沒有變化,你們姐妹二人卻在相近日期懷孕,莫非玄曦並非李三折的……而是你有感而孕?你且想想,懷孕之前可遇見什麼異狀?”
侯丹陽從未往這方麵想過,被陳存遠一點,心下一驚,回憶起懷孕之初遇到的種種事情,一段記憶浮現。
烏鴉曾是祥瑞之鳥,也曾是招災引禍的不祥之鳥。
懷孕之前,她曾見烏鴉口中銜著穀種落在屋簷,放下穀種。
眼珠子漆黑明亮,羽毛黑中又有彆的顏色,對她“啊啊”鳴叫兩聲,似報喜一般。
她一邊覺得事情或許就是她遇見烏鴉,有感而孕,一邊又疑心承認之後,玄曦身份存疑,不能繼承皇位。
陳存遠見此情景,便不再問。
『這個世界不是沒有仙人嗎?』
『宮鬥文的主角,生孩子之前一般都會搞點夢中預兆,顯示不同。沒想到反派竟然享受了這個待遇。』
『我倒是好奇,侯丹鶴的孩子是什麼模樣了。』
『看來這次反派不需要努力了,有母親為她的未來鋪路。真是好福氣啊!』
直播間觀眾跟隨侯丹陽來到侯府,見到了侯丹鶴與其子,侯命崖。
侯丹鶴人如其名,脖頸修長,手長腳長,行動之間有種說不出的優雅。
她的孩子更是五官精致,麵龐白皙,眉眼平緩而長,如鬆雪一般清冷。
“我帶命崖前往圓覺寺,幫你照看著孩子。”
侯丹鶴抱著孩子說,“也讓命崖和玄曦見見麵。”
『侯命崖長得比李玄曦好看,看上去像是個有不少戲份的,相比之下,李玄曦像個背景板。』
直播間的顏控們如此評價。
『為啥一談論兩個女孩兒,我們就非要把她倆分個高低,好像她們必然要互相仇視似的?一談到兩個男人,哪怕是仇敵,都能磕出花兒來?』
『侯丹鶴,見高崖中雪埋鶴,生下侯命崖。侯丹陽,見烏鴉銜穀落在屋簷,生下李玄曦。都是鳥類。』
圓覺寺的禪房裡,一隻黑色的貓睡在李玄曦身旁,皮毛油光水滑。
李玄曦摸著貓,盯著直播間裡的侯命崖。
是一個普通人。
查看陣營,屬於自己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