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 03

蘑菇湯喝在嘴裡的味道，有那麼些一言難儘。

鹽放多了。

齁鹹。

端著碗的天皛蹲在院子裡，喝湯喝的自己整張臉皺成一團。

全新的世界，縮小的身體。

末日之中被各種奇葩食材破壞的味蕾跟著恢複不少，鹽多些就給他齁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天皛花費了一點兒時間反省自己，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勇氣，說要給媽媽露一手的？

明明他知道自己的廚藝到底有多糟糕。

倒是一旁的媽媽……

天皛轉頭，看見媽媽非常乾脆的將一碗蘑菇湯噸噸噸咽了下去。

天皛：“……媽媽，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媽媽聞聲，對天皛勾起一個熟悉弧度的笑容，轉身又去給自己添了一碗蘑菇湯，用行動告訴天皛，她對這份蘑菇湯的滿意程度。

天皛：“……”

感情他的味蕾隨著身體的縮小恢複了，媽媽的味覺是有問題的？

也難為媽媽每天堅持給他做飯，味道嘗起來都很正常，隻是品相可怖、少鹽寡淡。

一時之間端著碗半天吃不完又不願意浪費食物的天皛感慨萬千，注意力很快就被遠處響起的轟鳴聲吸引。

現在距離白光落地炸開，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蘑菇生長的範圍進一步擴大。

還是先前那種狀況，路上行人根本注意不到跟白光有關的一切。

直到某個區域內的蘑菇生長多到一定程度，才會引起周圍的人注意。

而當人們注意到這些蘑菇後，便會陷入奇怪的狂熱之中，對蘑菇爭搶起來。

這種爭搶隨著蘑菇生長範圍的擴大而擴大。

到了現在，天皛所見爭搶的範圍已經擴大到了他家附近的街道。

在這個過程當中，天皛聽見了不少交通事故發生的聲音。

真的很奇怪，明明事態已經發展成了如今這個樣子，街道上互相爭鬥的人數量也在不斷上升，沒有“看見”蘑菇的人依舊會下意識忽略所有同白光有關的一切。

可是想想天皛又覺得還算合理。

末日之後的生活經曆，讓天皛能夠非常輕鬆的接受許多“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

不過……

“我許願是想成為一個普通人平凡幸福的度過一生吧？這個世界怎麼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總不可能這個世界也發生末日吧？

搖了搖頭，天皛又喝了一口齁鹹的蘑菇湯，看見三五個神色異常、背著大包小包的人從家門口匆匆而過。

路過的時候他們還扭頭去看院子裡的天皛，視線掃過院子，像是想要確認什麼。

確認什麼呢？

確認天皛家的院子裡有沒有蘑菇吧。

“按照現在這個速度的話……”大概要不了多久那些蘑菇就會長過來。

等到蘑菇在附近生長到一定密度後，那些被蘑菇影響的人……

天皛將自己碗裡的蘑菇湯一口悶到了肚子裡，跑回家給自己灌了口水，瞅著鍋裡的蘑菇湯已經被媽媽喝完。

天皛向媽媽投去了欽佩的視線，乖乖將自己手裡的碗交給了媽媽，轉身出門。

出門也不是做其他事情，隻是將一些已經長過來的小蘑菇全采了。

這些零散長出來的小蘑菇數量還不多，路過的人們無法看見，天皛正好先采了。

如此折騰到了天色漸晚，附近生長的蘑菇卻是越來越多。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天皛瞥了一眼遠處零星出現的采蘑菇人群。

這些人全都是被地上蘑菇吸引而來。

按照現在的蘑菇生長速度，怕是一夜過去周圍全都得是蘑菇，睜眼就能看見一堆人在附近采摘或者爭搶蘑菇。

天皛想了想跑回家拿了生石灰，在房子周圍全都撒上。

未和水反應的生石灰能夠吸收水分，從而抑製蘑菇的生長。

生石灰確實給力，天皛經過觀察發現，撒上了生石灰的地方確實沒有新生蘑菇的趨勢。

是夜，耳朵很好的天皛總是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開窗往外看，借著路邊的路邊的燈光，天皛看見一大群悶不吭聲的人提著麻袋之類的東西在附近走來走去低頭找蘑菇。

麻袋裝滿了，找到蘑菇直接往嘴巴裡麵塞的也有不少。

像是品嘗某種無法形容的人間美味，所有吃了蘑菇的人麵上都會露出含著三分恍惚美妙的神情。

天皛家院子外麵都被找蘑菇的人看了好多回。

因為撒了生石灰的關係，一點兒蘑菇影子沒有，那些找蘑菇的人終於不再靠近。

蘑菇長多了，大家全都忙著摘，爭搶的情況減少許多。

確定沒有人往自家院子裡跑，天皛萬事不掛心的回到床上繼續睡。

關窗之前，天皛還望了一眼公園的方向。

他在家裡當然看不清公園是何模樣，可是深夜之中，卻能看見公園處非同一般的輝光。

輝光如此顯眼，人們依舊無法發現，隻是低頭到處尋找蘑菇。

翌日，天皛吃上了由媽媽親自動手製作的蘑菇湯麵條。

依舊是可怖的外表、寡淡的味道。

天皛吃得一臉感動。

不得不說這個蘑菇的味道確實很不錯，隻是天皛吃在嘴裡，也品不出如同他人吃下蘑菇時的美妙來。

托整夜都在采蘑菇的人們的福，天皛所擔心的家附近會長滿蘑菇的情況沒有出現，就連地上的雜草都被扯了不少，各處留下許多腳印還有發生爭鬥的痕跡。

打開電視機，天皛非常意外的發現，小鎮本地的新聞頻道竟然還在正常播放。

比這件事情更離譜的，大概就是播放內容依舊那麼“正常”。

全都是些居民矛盾、家裡長短，不見任何跟白光、屍體、蘑菇有關的新聞，隻是提及了“一些路段莫名出現擁堵無法通行的情況，請居民注意行路安全。”之類的話。

電視開著，天皛拖了生石灰出來又在附近補了些。

他可不想看見蘑菇長到了家裡，采蘑菇的人群也跟著跑自己家裡的情況發生。

就在他忙前忙後的時候，天皛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

手裡拿著生石灰的天皛直起腰朝著院門的方向望去，頭頂飄滿問號：“……？？？”

有人在敲他家院門？？？

有人來他家？？？

誰會到他家來？？？

天皛以為自己家這種情況，正常來說應該是完全零社交才對吧？

他也沒有看見媽媽跟誰有交流的情況發生過。

就算媽媽想找人交流，也得附近的空房子有人住，還有人能看見媽媽才行吧？

許許多多的疑惑塞滿天皛的內心，他還沒動作，媽媽已經被敲門聲吸引走了出去。

天皛緊隨其後，便看見一個身形消瘦的男人探頭探腦一臉緊張的站在院門外朝內張望。

男人的皮膚顏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兩隻眼睛掛著大大的黑眼圈，過長的劉海以及不怎麼打理的淩亂發絲讓他看起來有些陰沉，整個人都是風一吹就能被吹走的樣子。

天皛一見對方模樣便認了出來。

這是住在附近的一個死宅。

家附近的空房子很多，少有人住，這男人便是住在附近空房子裡的一員。

平日裡也不見他出門，活動時間跟天皛基本全部岔開。

天皛隻偶爾看他出門買點生活用品，走路還是低著頭，不願跟旁人搭話的樣子。

實話實說，天皛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感覺他比媽媽更“不正常”。

但跟媽媽不一樣，他是一個實打實的人類，非常內向那種。

天皛跟他不熟，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怎麼就主動跑過來了？還是在這個時候？

懷抱疑惑的天皛看見行至門前的媽媽開了院門。

天皛知道普通人看不見媽媽，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多少會有些怪異。

可來者的神態卻還要多幾分不對勁的神色。

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在媽媽靠近門開門之前便已經向後退了幾步。

等到門開，視線還在院門附近來回掃視，好像要找什麼卻又不能完全肯定。

他這種表現就像是……能夠感覺到媽媽的存在一樣？

天皛揚起笑臉，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你是在找什麼嗎？”

對方沒有立刻理會天皛，而是繼續以視線搜尋了兩圈，確定自己什麼都沒找到後搖了搖頭，“我在找什麼？我沒有找什麼……不對，我是來找什麼的。”

開口的男人說話有些怪異，來來回回的重複，仰著頭的天皛沒有任何不耐煩，隻是仔細傾聽循循善誘。

“所以你想找什麼呢？”

對方張口的瞬間，天皛便聞到了一種獨特的香味。

這種香味天皛聞過，是生長在屍體附近的花朵草木身上散發的味道，也是蘑菇吃多了的人會有的味道。

天皛和媽媽也吃了蘑菇，身上卻沒有這種味道。

天皛的問題讓男人卡頓了片刻，努力思考後，男人重要想起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他睜大了一雙眼睛看著天皛，像是想要從天皛的臉上看出朵花來。

他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偷偷摸摸的語調小聲問道：“你是多出來的那個人嗎？”

非常莫名的一句話。

落在任何人耳中都會當成瘋言瘋語的程度，卻讓天皛心中一動。

他是多出來的那個人嗎？

天皛不知道對方所問為何，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天皛確實是這個世界中多出來的人。

可是經過“黑霧事件”的天皛不確定，這個世界中又有多少個多出來的人？

硬要說的話，天皛估摸著那具躺在公園裡的屍體，也算是“多出來的人”。

雖然沒了頭和半個肩膀個頭也不小，到底還有個“人模人樣”在那裡，勉強算是“人”吧。

天皛的心裡在一瞬間轉過許多念頭，麵上卻發揮了自己年齡小的優勢，一臉乖巧笑容的回答：“大哥哥我沒有聽懂你在問什麼。”

天皛願意的情況下，他當然能夠成為一個他人眼中的“好寶寶”。

男人微微皺眉，視線又在天皛家中掃了一圈。

視線經過媽媽所在的位置時，男人依舊看不見媽媽，卻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口中喃喃，“你能聽見嗎？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耳邊響起，說要找到多出來的人，可是多出來的人是什麼？又在哪裡？

“好吵啊……我已經在找了……怎麼總是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