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雪瑤眉飛色舞地講述起了自己嘗試在拉美製作正宗酸酒鴨的夢想。
“讓家鄉人在遠方吃到正宗的酸酒鴨,這確實很理想,但我還是搞不明白。”
“嗯?姐姐難道不想在遠方吃到屬於家鄉的獨特味道嗎?”
她開懷笑了:“我們草原上的人啊,都長著一張隨遇而安的胃。
什麼好吃就吃什麼。你們南方人總是說這個大補,那個熱氣。可我們從不這樣。
從馬奶酒到威士忌,從烤全羊到炸雞,這個世界上的美味就是那麼多。何必拘泥家鄉那一畝田三分地?”
“看吧,姐姐,你總是一副目睹了一切的樣子,可要我說,這方麵你真的不懂呢......”
原來,從大西北到赤道以南的香料群島,從印度洋的珊瑚礁到太平洋東岸的丁胖子廣場,但凡是客家人駐足的地方,就總是少不了那一股純正的家鄉味。
這些年來國潮進軍南洋,雞蛋灌餅臭豆腐這些嶺北的小吃在當地遍地開花,卻引發當地華僑怨聲載道。
他們抱怨夜市裡越來越少見到來自東南丘陵家鄉的味道了。儘管他們有一部分就是口嫌體正直,可確實還有很多人不願意失去,那一抹獨屬於釀豆腐與炒粿條的微鹹口感。
在彼岸的土地上浮生的浪人,他們中的許多,是用舌頭與自己未曾回過家鄉做連結的。
即使連華語也生疏了,卻依舊能用清淡的口味來和自己的血脈對話。正因為此,與那些自古以來滿世界漂泊的流浪民族不同,他們知道自己有家。
寧欣怡,她算盤打錯了,她以為隻要讓譚雪瑤目睹群山,便能使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奶狗徹底對自己心悅誠服,畢竟置身於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誰都會怕。
但譚雪瑤不一樣,他對一路的湖光山色反而莫名熟稔。
客家人遑論不熟悉草原,其實他們在哪都像是個外人,可唯有置身於群山之中,一股占山為王的宿命感就會從血脈裡舒張開來。
圍龍屋可以像釘子一樣釘在山林中。自然也可以出現在沙漠,沼澤,一切一切人跡罕至之處。世界的無數邊角料之地,恰恰是中原流民最為鐘情的主場。
在譚雪瑤的絮叨中,這份獨屬於東南丘陵遊子的情懷,寧欣怡總算是領教了。
“所以,姐姐,求求你幫我實現這個小小的願望吧。”
“嗬,你養過寵物嗎?”
“我喜歡貓!”
寧欣怡非常想翻一個白眼。貓是一種不會被人類馴化的動物,除非主人真的失職到極點,不然怎麼養都錯不了。但鴨子絕不是這樣。
“我會幫你解決鴨子的問題的。”
“說來聽聽。”
寧欣怡打算給國內認識的養鴨大戶打電話,把國內品種的鴨苗空運到L城,到時候再運輸回安第斯山中,以實現譚雪瑤的養鴨夢。而在此之前,譚雪瑤的一切,都將服從寧欣怡的安排。
第二天大清早,寧欣怡決定讓譚雪瑤先做個實習,大牧場的科目一,那當然是——
“走,跟我去牛舍,鏟屎!”
“啊?會不會臭?”隻見譚雪瑤撓了撓頭,一臉不情願。
“彆問這個,跟我走就行。”
未見牛影,哞哞的牛叫聲便已灌滿了譚雪瑤的耳蝸。
譚雪瑤與套著鼻環的老牛四目相視,隻見老牛一副莫挨老子的眼神,他多少有些無奈。
“老家夥,我是新來的!嘿嘿。”
牛上腦處的毛皮,手剛放下去時會感到粗糲,來回撫摸卻又能體會到皮毛的柔韌與Q彈。被撫摸的老牛發出哞哞的叫聲,聽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鏟子在這,拿好。”即使隔著厚厚的棉口罩,牛舍的氣味還是在譚雪瑤的鼻尖徘徊,一次次奮力揮鏟,高高的肥堆終於成了形。
鏟完糞便便要給牛群們淋浴,他拿起水槍噴淋在一隻黃牛身上,隻見黃牛在展示自己的動耳神功,搖頭晃腦。牛群們看上去早已習慣了三天一度的洗澡,一點都沒有抗拒的樣子。
一上午的體力勞動後,譚雪瑤的肚子早已咕咕叫,遠處炊煙嫋嫋升起,他一眼望去便認出了是寧欣怡。
走進一看,燃氣灶上麵鋪著一塊鐵板,厚切牛排和預製薄餅被拋在鐵板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一塊結實的乾酪緊隨其後,在剛觸碰到200度的油溫便化作一團暖黃的液體。
在拉美生活了兩年的譚雪瑤,對塔可這種食物是再熟悉不過了。與像什錦煎餃一樣精致,放了很多奶油與香料的北美灣區改良塔可不同,拉美人對塔可的理解是平凡的,與大洋彼岸的煎餅粿子沒有本質差異。
然而,眼前出現的景象,卻令他頗為驚豔,隻見寧欣怡左手用煎鏟固定住薄餅,右手拿起一根筷子,在薄餅的邊緣撕開一道半大不小的口子,橘色的蛋液頓時把薄餅灌地鼓脹起來。像是套了個烏龜殼。
“哇!姐姐,這不是雞蛋灌餅嗎?”
“嗬,這是拉美塔可——華北做法!”寧欣怡會心一笑,“姑且也給你做一份,讓你也好好領教一下我的草原手藝。”
塔可和世間一切煎餅相仿,屬於快餐,片刻即可出爐。他雙手緊握寧欣怡遞給自己的塔可。隻見從最裡層的牛肉到最外層的雞蛋,配料一層層地在薄餅中呈同心圓狀展開,滿滿的秩序感,令人不舍下口。
他閉上眼睛一口咬下去,混合著玉米澱粉的薄餅香氣直衝天靈蓋,酥脆的外皮夾雜著雞蛋恰到好處的顆粒感。
隨後是芝士和生菜在舌尖的伴奏,最終厚切牛排汁水迸裂,為乾燥的整體口感增添一份難得的濕軟。這是他此生第一次吃到如此層次分明的美味。
“姐姐,真是太好吃了!”
其實這一刻寧欣怡也很愉悅,自己上一次和彆人分享塔可還是在兩個月前,那時閨蜜還在世。這兩個月以來她都快習慣一個人吃飯了,就像其他的拉美人那樣,他們總是喜歡自己吃自己的。
而今天,她好像找回了那種溫暖的感覺,那是隻有和閨蜜在一起吃東西時才能感受到的溫暖。
冥冥之中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不可能是戀人!寧欣怡很篤定,真就是閨蜜。
寧欣怡你瘋了?這是個男人,危險!
不,寧欣怡,男人為什麼不能當閨蜜。
寧欣怡,你不是篤定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嗎?
各種不一樣的念頭在寧欣怡的心中蕩起陣陣漣漪。
而譚雪瑤,他一邊大口嚼著塔可,一邊像隻傻麅子一樣張望著呆滯的寧欣怡。寧欣怡隻需要陷入糾結就好了,而譚雪瑤無憂無慮地大口吃塔可要考慮的就多了。
“我找回這種感覺了。”隻見寧欣怡迷離的眼眸一點點地清晰了起來。
“嗯?”他發覺寧欣怡似乎在高興著什麼。
“以後,做我閨蜜可以?”
“什麼,姐姐,閨蜜在你內心一定是不可替代的吧!我還是更想做你的朋友。”
“我不強求你。”說完寧欣怡就沒有再說話了。
午間的插曲就這樣在一場詭異的試探中步入尾聲,而生活還會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