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和隊友們來到宿舍樓下,發現門半掩著沒鎖,忐忑的心稍稍落地。
她們小心翼翼地打開鐵門,才溜進去,一束晃眼的強光直照到她們臉上,幾人頓時驚得一顫。
“你們幾個是打比賽的是吧?”
楚白越過白光看去,原來是宿管阿姨,這麼晚沒睡在等她們回來。
“對,不好意思啊阿姨,備賽備得太晚了。”楚白說。
女生宿舍有好幾個宿管阿姨,她們麵前這位齊劉海阿姨正好是她們平日裡最怵的,因為查寢嚴格,訓起人來絲毫不留情麵。
明雅中學規定,宿舍分扣十分警告,扣十五分就得拎包走人。楚白宿舍有一次夜裡悄悄說話被抓包,就是被齊劉海敲門,麵無表情一頓訓,訓畢還扣了三分。
譚譚、王星楠和劉佳都怕她,在楚白身後直點頭。
“就你們三個?還有其他人嗎?”宿管關了手電筒,問道。
“噢噢,還有我們學姐,謝意寧,她馬上就來了。”楚白回答。
齊劉海沒再問,揮揮手讓她們進去。
然而楚白沒動,遲疑地說:“阿姨,我們今天其實還沒結束……能不能在一樓自習室繼續備賽呀。”
其實楚白心裡也發怵,但看到王星楠三人縮成一團躲在她身後,隻能鼓起勇氣問齊劉海。
齊劉海倒是很爽快:“行吧,那你們聲音不要太大。”
“好的好的,我們知道的,謝謝阿姨。”楚白衝阿姨笑,隨即趕緊轉身走。
“呼……嚇死我了,怎麼偏偏是齊劉海啊。”
劉佳拍拍胸口。
“好啦好啦,我們快點補完快點睡覺。”楚白走進自習室,打開電腦。
“那我也來給你們看看論吧,我的隊友都不在。”劉佳仰麵在小沙發上一癱。
“哎呀呀,劉佳小寶貝,愛死你啦!”王星楠給她一個大大的飛吻,劉佳誇張地伸手接住按在心口,一副被甜蜜暴擊的表情。
幾人小小鬨了一番,正準備開始,門突然被敲響。
楚白的笑頓時僵住,以為是聲音太大了宿管來抓了。
來人果然是齊劉海。
幾人歪的歪,躺的躺,腰杆子瞬間筆直,忐忑地等待。
齊劉海伸手,把手電筒遞給楚白,壓低聲音說:“你們晚上上樓帶著手電筒,不然不好看路容易摔著,阿姨要先睡了。”
楚白受寵若驚地抬手接過:“謝謝阿姨。”
齊劉海點點頭,微笑:“你們彆太晚了,年輕人也要注意身體。”
幾人齊刷刷點頭:“知道啦,謝謝阿姨。”
齊劉海走了兩步,想起什麼,又回頭。
楚白等人又齊刷刷看去。
“對了,你們要不要喝水,要的話我拿個水杯給你們。”
劉佳:“不用不用了阿姨,我們都有水杯的。”
“行,你們有什麼其他需要也可以來找我。走的時候記得關燈。”
齊劉海說完就出了自習室,輕輕關上門。
自習室內安靜半晌,她們才如夢初醒般感歎起來。
“天哪,這還是齊劉海嗎……嗚嗚嗚感動死了。”
“所以說宿管平時那麼凶都是為了震懾我們吧!其實她們都很好的。”
楚白心裡流過一陣暖流,把她的心暖得漲漲的。
她沒有說話,靜靜看著自習室外被照亮的小片夜色。窗外是徹底的靜謐,隻有風靜悄悄地流動著,帶動無形的空氣的氣流飛舞。室內室外,或遠或近,他們的心臟在以同樣的節奏跳動。
“我們開始吧。”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四十六分,王星楠和譚譚已經哈欠連天,劉佳靠在椅子上半夢半醒,連謝意寧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
楚白乍一從高度緊繃的討論中緩下來,腦子有些暈眩。
她們一行人關了燈,有氣無力地爬樓回宿舍。
楚白住的樓層高,一一告彆了隊友們,走到六樓。
她心裡有些擔心,因為馬上月考了,舍友們周末都留校不回家,她怕洗漱的動靜吵到她們。
然而一轉角,她猛然滯住。
608宿舍亮著燈。
白色燈光從門縫中爭先恐後地奔湧而出,恍得眼前閃爍。
馬上就要淩晨三點了,她的舍友們給她留著一盞燈等她回家。
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想要把這一幕永久地銘刻在心裡。
因為無論未來有多辛苦,失敗有多沮喪,她此刻站在宿舍門前所看到的,溫暖的、安靜的光亮,會一直陪伴著她。
好像並肩作戰的不隻有她的隊友們,還有很多很多在意著她的人。
她小心地按下把手,緩緩把門打開。
舍友們都已經睡著了。等她收拾完正準備上床,卻聽到上鋪有人用氣聲說:“霜霜,你回來啦。”
“嗯,你怎麼還沒睡呀?”楚白對林欣斐說。
“我等你呀,那麼晚了,外麵又那麼黑,我等不到你睡不著。”林欣斐睡眼惺忪,拖著聲音回答。
楚白心裡又愧疚又感動,隔著蚊帳拍拍她的腦袋:“謝謝你斐斐,我回來了,快睡吧。”
“嗯……好。”林欣斐應著,重新扯扯被子把頭埋了下去。
楚白坐在床上,明明很困,但還是有些睡不著,腦子裡仿佛有千軍萬馬飛馳而過,千頭萬緒混亂不堪。一會兒是兩個小人演練著攻防,一會兒思緒亂飛,想到齊劉海給的手電筒,想到自習室裡昏暗的燈光,甚至開始回想謝意寧和路程平日相處的種種細節,竟然越想越興奮,直到天色微微亮才沉沉睡去。
昭春杯初賽在下午五點三十分開始,早上十點有最後一場網上模辯,對手是和明雅辯論隊勢均力敵的石橋辯論隊。
會議室裡,初賽組正襟危坐,複賽組坐在對麵小聲繼續討論。
模辯前場一直很順利,定義和判準打得挺順,直到進行到反方三辯質詢正方一、二、四辯。
“對方辯友,也就是說您方隻看到了初見中美好的部分並希望它延續下去,但如果您方第一眼見到我就對我產生誤會和偏見,您方也希望它延續下去嗎?這未免對我不太公平吧。二辯回答。”
楚白被點到,迅速回答:“我方已經和您方確認過了,‘人生若隻如初見’的‘初見’是感歎想要留住事物最初的美好,而不是客觀層麵的第一印象。”
“可是對方辯友,美好一定是真實嗎?一個渣男從一開始就對你很好,實則是想要騙你的錢,你願意心甘情願地被蒙在鼓裡,還是趁早認清他的真麵目呢?還是二辯。”
這個問題楚白做過攻防,但是此刻不知道為什麼腦子突然停止轉動了。她心臟緊張地瘋狂跳動,甚至嘴唇開始微微顫抖,她張口,但是說不出一句話。此刻無助淹沒了她,頭也開始眩暈。
在一片空白中,她餘光看見梁念卿不帶情緒地看了她一眼。
她周身冷意上湧。
模辯結束時楚白還有些失神。
謝意寧和石橋辯論隊的隊長簡單交流後關閉電腦,轉頭和隊員們說:“好啦,大家現在該休息的休息,一會兒我們就複盤。”
“哎呀,終於模辯完了,好累啊!”王星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譚譚輕輕挨了挨王星楠,眼神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楚白。
王星楠幅度微小地搖搖頭,拉著譚譚走:“好啦譚譚,我們出去玩玩,看看風景,哎呀我眼睛好疼。”
楚白也起身,一個人走出門。
她沒有目的地在校園裡四處走著。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兒,隻是低著頭,腦子裡全是剛剛的畫麵。
明明是會答的,明明準備得很充分的,但是怎麼剛剛就沒反應過來呢。
“誒?楚白?”
楚白抬頭,發現是她的舍友王楚慧和她的朋友們。
楚白艱難地扯出笑和她們打招呼。
“我跟你們說,她就是楚白,我經常提到的舍友。她打辯論可厲害了!總是拿最佳辯手的,上學期級賽拿冠軍的那個!”王楚慧很驕傲地和朋友們介紹她。
“哇,原來是你!你好厲害呀!”她的朋友們都很高興,一個勁兒地誇她。
楚白心情複雜:“謝謝你們。”
王楚慧察覺不對:“楚白,你怎麼了?”
楚白有些不想講話,說:“沒什麼啦。”
王楚慧讓她的朋友先走一步,把楚白拉到一邊,說:“楚白,你看起來很累誒。累就休息一下啦!”
楚白搖搖頭:“我沒事,就是剛剛模辯的時候沒打好,我出來緩緩。”
“這樣呀。”王楚慧笑著拍拍楚白的頭,“模辯而已嘛,又不是正式比賽。而且你耶,你那麼厲害,下午比賽肯定能打好的!模辯沒打好就當替正賽擋災了嘛,等你打完了,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陪你出去搓一頓!”
楚白仰起頭,鼻尖紅紅的:“那可說定了!”
“當然啦,小可愛。”王楚慧雙手捏住楚白的臉,憐惜地拍拍,“你都那麼累啦,可不得好好犒勞一下自己嘛。”
楚白發自內心地笑,點點頭。
走回會議室時,她內心雖然仍有些沉重,但她看到了天色湛藍無雲,西樓旁邊的老樹禿了頭,風微微,陽光驅散了寒意。
她好像重獲了直麵頹敗的勇氣。
複盤時,楚白提心吊膽地等著謝意寧指出她場上的失語,誰料直到結束謝意寧都沒有提及。她頓時明白謝意寧的細膩用心,眼眶發澀。
“辯論場上很看重臨時反應,有任何意外都是正常的,不用過度在意。我知道大家到現在都很累了,但是下午就是正賽,我們都要好好調整心態,以新的狀態麵對比賽。不論結果怎樣,我們都已經儘力了。”謝意寧總結道。
“明白。”幾人答道。
“那我們來打打氣吧。”謝意寧笑著伸出手。
楚白、王星楠、譚譚先後把手搭在上麵,四人齊聲:“明雅辯論隊,必勝!”
重重一按。
真正的戰場,近在眼前。
……
“正方一辯,譚譚。”
“正方二辯,楚白。”
“正方三辯,謝意寧。”
“正方四辯王星楠,謹代表明雅中學辯論隊,問候在場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