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被聲音吸引,扭過頭去,隻見一個高瘦的身影走進教室,徑直走到楚白身後的空位置,乾淨利落地把單肩背的書包往課桌上一撂,拉開椅子坐下。
出聲的應該是他哥們劉吾碩,此時正歪著身子靠在梁念卿旁的椅子邊上。
“打球去了。彆說我沒叫你,微信給你發了八百條信息沒回。”梁念卿重重拍開劉吾碩搭在他肩膀的手,嘴邊揚起幸災樂禍的笑。
“靠!我手機今早我媽就沒讓帶出來。我媽非說高一下是彎道超車的關鍵期,把我手機沒收了。”
此時又有好幾個男生圍了過去,五六個人七嘴八舌地打起了招呼,鬨哄哄一片。
“哈哈哈這你也信?你爸媽眼裡,哪個學期不是關鍵期?”
“嘿,梁念卿,大冬天的,穿那麼清爽?”
“我年輕唄,身體好。”
“比我小多少啊小子?叫聲爸爸聽聽。”
“滾滾滾,把你腦袋搖勻再和我說話。”
楚白聽了一耳朵,樂不可支。
楚白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梁念卿。上學期級賽決賽裡,他就是對麵的三辯,他們有過短暫交鋒。
後來市隊上課,一個學校的都坐一起,他們學校就進了兩個人,自然而然做了同桌,也正式認識過,但沒有深交。
在楚白見過的男生中,梁念卿算是很帥氣的。他很高,楚白站直了大概也才勉強能夠到他下巴;鼻梁很挺,眼眸顏色很淺,看人總是輕飄飄的,嘴邊總掛著笑,還愛損人。
楚白見他第一眼,就覺得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籃球賽看他的人圍了三圈半,亂七八糟的輿論沒停過,而楚白非常、非常討厭輿論。
雖然她能接受彆人討論她在辯論賽裡的表現,但僅限於此。
然而楚白沒想到的是,她向後看的這一眼,居然對上了梁念卿的眼睛。
楚白猶豫了片刻,向梁念卿點了點頭。
梁念卿笑容一僵,倏地錯開目光。
“就算不熟,打個招呼不是基本的禮貌嗎?”楚白覺得自己被無視了,暗自腹誹幾句,麵上卻不顯,表情淡淡地扭回頭。
劉吾碩捕捉到了這個小插曲,湊到梁念卿耳朵旁邊壓低聲音問:“她是誰?你倆認識?我怎麼不知道?你怎麼不理人?”
梁念卿笑著一把扒拉開劉吾碩:“和我一個社的。嘖,你彆湊這麼近。”他總不能說剛剛突然慌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劉吾碩卻來了興趣,居然伸手拍了拍楚白的椅子。梁念卿趕緊“喂”了一聲,剛要抬手製止,楚白就轉過了身。
梁念卿的手停在半空,假意上抬,摸了摸鼻子。
楚白瞟了一眼,沒說話。
劉吾碩本來單純覺得楚白長得可愛,想認識認識,結果看到梁念卿的反應,更好奇了,直接問道:“同學你好,我劉吾碩,梁念卿發小。你們認識啊?”
林欣斐聽見動靜也轉過了頭。說實話,她天然反感這群活在彆人嘴裡的人,也沒料到他們會突然和楚白搭話。更何況,劉吾碩在同校同學嘴裡還是一個情史一大堆的人。
楚白雖然意外,但都是一個班的同學,她也不會單憑傳言去判定一個人,邃答道:“你好,我是楚白,算是……認識吧,之前和他有打過比賽。”
劉吾碩驚歎:“你就是楚白啊!我素未謀麵的辯論社大佬!久聞大名,幸會幸會,久仰久仰。”
林欣斐本來還心存警惕,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
怎麼好像和傳聞裡不太一樣,這哥們看起來沒什麼壞心思,而且看上去不太聰明。
梁念卿雖然表麵上還在和身邊的人聊天,可注意力完全在劉吾碩那邊。看到劉吾碩還欲再問,直接拽人:“老師來了。”
老師確實來了,正在講台上插電腦U盤。
周圍的人迅速散開,各回各位,教室裡也慢慢靜了下來。
班主任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穿著優雅大方的杏色連衣裙,她熟練地打開“開學第一課”的PPT,掃視了一圈,笑著自我介紹道:“同學們,從今天開始我擔任你們的班主任,同時也是英語老師,我姓黃,你們可以叫我‘Anny’。”
緊接著,班主任就開始了漫長而枯燥的開學注意事項以及各學科學習安排的介紹。
梁念卿完全沒聽進去,並且忽視了身邊劉吾碩暗戳戳想和他說小話的小動作。
他懶散地後仰,靠在座椅後背,半眯著眼,看似無意地看了幾眼前麵女孩的後腦勺,隨便扯了個新本子,開始寫昭春杯辯論賽初賽的提綱。
Anny開始提問的時候,楚白正好寫完一辯稿的邏輯鏈,正在一環一環地檢查漏洞。
聽到Anny說想要點名認識大家,整個班的同學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緊張地看著班主任的眼神在花名冊上移動。
楚白暗暗叫苦,她全神貫注開小差,壓根兒沒聽見班主任的問題,心下祈求不要點到她。
“先點一個名字好聽的女生吧。”
女生都屏住呼吸。
“梁念卿,好溫柔可愛的名字,你來說一下。”
Anny說完,整個班鴉雀無聲地靜了一秒,有人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接著哄堂大笑,有人邊笑邊拍桌子,有人甚至笑彎腰。也有極少數真沒聽過梁念卿的名字的,趕緊四處問大家為什麼笑,可惜沒人有空搭理。
安靜的課堂瞬間變得亂糟糟。
Anny沒意料到這種狀況,有些懵,還以為自己把名字念錯了,重複看了好幾次。
梁念卿本人大概是全班唯一一個沒笑的人,他無語地看著劉吾碩笑得東倒西歪。
劉吾碩倒不是有意的,他努力憋住笑,用手安慰地拍拍梁念卿的肩膀,可惜維持不到兩秒又忍不住繼續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梁念卿,不錯不錯,確實溫柔可愛,哈哈哈哈……”
梁念卿甩開肩膀上的爪子,氣笑了,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
一下子成了眾目睽睽的焦點。
楚白也有些忍俊不禁,往後看去,梁念卿臉上倒是毫無窘迫之色,掛著和平常一樣張揚的笑容,隻不過多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他無奈地低頭抓了抓頭發,氣勢弱了幾分。
“哎,不是,老師,我不是女生啊。”他抱怨道。
Anny終於搞清楚這場烏龍,心中尷尬,說:“不好意思啊念卿,老師這次記住了。”
“Anny,你居然沒聽過梁念卿,鼎鼎大名啊!”
“對啊,我還以為學校裡無人不識了。”
班裡氛圍徹底放鬆,幾個膽大的同學高聲喊道。
梁念卿頗為坦然:“沒事兒,老師,眾人皆知我,都是因為我溫柔可愛。”
這話一落,班裡再次炸開了鍋,連Anny也笑了,趕緊讓大家安靜下來。
梁念卿這才認真回答了Anny的提問,班上逐漸靜下來,課堂又恢複了秩序。
這個插曲很快過去,學生時代鬨的一些烏龍大概就是笑得開心,忘得也快,等到下課鈴打響的時候,早已被拋諸腦後。
“梁念卿,吃飯還是打球?”李皓從前排走過來。
下課鈴一打,同學們都急匆匆跑向飯堂,這個時間教室空空蕩蕩。
“不吃也不打,今天中午要備賽,來不及吃飯了。”梁念卿收拾起辯論賽的資料。
“啊,不吃午飯怎麼行,你飯卡給我,我給你買點麵包湊合吧。”
“行,謝了,下次請你。”梁念卿從外套裡掏出飯卡遞給李皓。
林欣斐沒報名昭春杯的比賽,下課鈴一打就衝飯堂去了。李皓走後,班裡隻剩下梁念卿和楚白。
楚白默默清點著備賽資料。
“楚白,你現在去備賽嗎?”
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白還記著梁念卿剛還裝不認識她,詫異地抬頭,迎上梁念卿低垂的視線。
“……一起去吧?”
梁念卿雙手插兜立在白熾燈下,他的影子很大,把她整個人都罩住。
楚白下意識覺得是客套話,正要回答,卻見梁念卿抿了抿唇,眼神躲閃,錯開了目光。
還挺有意思,看著不可一世,講話還會彆扭。
“你先去吧,我晚點。”楚白決定不再計較他先前的不禮貌,回道。
梁念卿點頭:“那行吧。“
眼看著就要離開,又略微打量楚白幾眼,遲疑著問:“今天是在四樓中廳備賽吧?”
楚白回憶了一下,點點頭:“應該是。”
梁念卿低聲嘟囔了句:“那有點冷。”從座椅上扒下一件外套,邊往身上套邊走出教室。
楚白在教室又待了一會,看時間差不多了,拿上資料往四樓去。
臨走她突然想到梁念卿剛剛的話,四樓中廳四麵透風,確實冷颼颼的,她穿這身去肯定被吹得瑟瑟發抖。
隨即也回去拽了件她掛在椅背上的羽絨服。
寒假進行的烈陽杯與即將開展的昭春杯辯論賽作為省賽資格賽,對於每個辯論隊隊員來說都具有重要意義。根據要求,烈陽杯四強、昭春杯優勝隊伍兩個條件同時滿足,才能晉級省賽A組。
不幸的是,明雅辯論隊在烈陽杯半途折戟,複賽爆冷出局,未能挺進四強,隻有在昭春杯拿到前三名,才有機會拿到省賽B組名額。
楚白寒假因為市隊訓練,沒有報名烈陽杯,社長給她預留了昭春杯的參賽名額。
這是一場壓力很大的比賽,如果失敗,不但整個隊伍功虧一簣,明雅辯論隊作為享譽盛名的種子選手,也會淪為笑柄。
背水一戰,更遑論楚白的目標遠不止於省賽,還有省賽之後的全國中學生華語辯論邀請賽,那才是她夢想的真正的辯論殿堂。
這場比賽必須要贏。
每每想到這些,楚白就會心潮澎湃,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她太期待比賽了,站在台上肆意地拆解、攻擊、防守,讓大腦飛速運轉,任由握稿的手輕微顫抖,任由心臟無所顧忌地加速跳動,好像有無窮無儘的力量在身體裡起伏湧動。
在場上,她完全地掌控著賽場,也掌控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