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感覺手心已全是汗，她並沒有真正的作戰經驗，但心中卻有股戰栗的興奮。

必須要迅速解決那個蜥蜴人，腦海裡飛速思考著對策。

紛亂的思緒閃過——

這是“先驅者”的臨時預製板建築，久遠的曆史後已經十分鬆脆，“蠍子”步槍蓄滿電容，子彈就足以擊穿；

問題在於，這槍有生物鎖，還不是她的，那幫官僚看來，治安問題要大於作戰需求；

幸好，這次帶上了靈衡的計算單元；

幸好，曾經玩槍的時候破解過這個鎖。

她蹲伏在廢墟後，抓起步槍，呼喚靈衡：“立即破解生物鎖。”

程序的相應在視網膜上閃動，靈衡在極短時間內暴力破解了槍械程序。

葉辰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響。

她屏住呼吸，小心將槍口對準那片薄牆的另一側。

隔牆瞄準，電容充能，子彈出膛——

火光在牆上激蕩，傳來一聲短促的悶響，殘破的金屬板輕輕震顫，一股灼熱氣流迸發出來。

一槍斃命。

那團淡紅的熱影猛地顫抖，隨後緩緩倒下。

一瞬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中了要害，彈出冷卻棒又換上新的，繼續補了幾槍。

怕對方還會掙紮，又聯想到之前那些令人生畏的報告，她想，還是多來幾槍保險。

在幾分鐘的警戒後，發現似乎卻無動靜，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疑似擊倒目標，需要後續指令。”這時，她猛然想起還要在戰術頻道中通報一聲。

“保持警戒，注意安全，支援馬上就到。”投影的地圖上，綠點飛快的接近。

旋翼攪動空氣的巨大噪聲從天邊傳來，武裝直升機的寬槳葉高速劃過大氣，複合裝甲外殼微微反光，空中支援姍姍來遲。

“確認目標以擊斃。”戰術頻道中這麼通報。

破碎的裝甲車後，葉辰狠狠呼出一口氣，忍不住心裡升起一絲“我真的殺了對方”的興奮和後怕，那種微妙的顫抖在指尖遊走。

居然真的殺了一個外星智慧生物……她仍有些飄忽。

真是糟糕的世界，她想。

作為一個星際考古愛好者，葉辰曾幾何時是對地外生命抱有很大的幻想的，特彆是有“先驅者”作為樣例。

她此刻才切實意識到，宇宙從沒有如幻想中那般溫情脈脈。

在一番探查後，直升機緩緩落地，旋翼卷起的風沙拍打著地麵。

引擎轟鳴漸停，艙門打開，跳下兩個穿著聯邦製式護甲的士官。

一個手持醫用掃描儀，另一個隨身帶著一把短突擊步槍。他們一踏上地麵，目光便鎖定了側翻的裝甲車與不遠處散亂的碎片。

“準尉葉辰？”帶頭的人員朝葉辰敬了個禮，口吻裡帶著幾分佩服，“厲害啊。一己之力就乾掉了那隻蜥蜴人？”

“好槍，可惜有鎖。”葉辰放下槍，歎了口氣，“它差點就把整輛車都撕開了，司機……沒戴頭盔。”

她餘光瞥向司機側翻在地的遺體，淡淡的酸楚壓在心頭。

百年的和平讓許多人習慣了疏忽大意，可卻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蠍子’這槍打起來爽吧，就是那幫管治安的一天天真是多事。”

“可惜。”另一個支援人員蹲下身，摸了摸車體上破損的邊緣，又看了看裝甲中間那些裂縫，“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我們會他帶回去的。”

“應該是單兵引力子武器。”葉辰吐出一口濁氣，瞟向不遠處的哨站遺跡，“那家夥握著類似個球狀的發生器，把裝甲車撕裂並翻倒。這種功能隻有在先驅者遺跡裡才能找到線索……想來是他們的考古成果。”

葉辰看著隊員們輕輕抬出司機的遺體，用黑色帆布袋裝好，表情怔然。

這就是戰爭啊，她想。

“走，打掃戰場。”帶著醫用掃描儀的隊員率先邁步。

她快速掃過蜥蜴人的身體，指示葉辰幫忙翻過來，顯露那具怪異的六肢軀乾與頭部破損的護甲麵罩。

它依舊維持著纖細而高挑的身形，背後的鱗甲像扁平盾牌般疊合在一起。

由於引力過大，加上之前激烈的攻擊，致命傷口還在冒著淡紫色的血樣液體。

她拿起屍體旁邊那把被丟棄的“長棍”說：“電漿武器，隻不過在這裡並不好用。”

“厲害，反應真快，做得好，沒讓這反裝甲導彈打出來。”又撿起一台圓柱形的武器說道。

葉辰心底閃過一絲後怕。

“這就是把裝甲車翻個底朝天的東西？”另一個支援人員小心探查地上的半球體， “這麼輕，卻擁有這種強大力量。”

“先驅者的技術和材料學本來就難以想象。”葉辰蹲下來，皺眉看著零件殘骸，“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實物。背後應該還有更完整的控製模塊。不過這隻蜥蜴人攜帶的隻是便攜式的。”

“太危險了。好在你反應足夠快。”

“這些蜥蜴人怎麼突然冒出來的？”葉辰將焦點回到當下，“它就像是從一團光裡憑空出現，感覺像是某種單兵躍遷技術。”

“很可能。仿佛天方夜談一樣的事發生了，隔著幾個天文單位就能精確投送陸戰隊，先驅者技術太可怕了。”

“必須要提醒軍事委員會注意重點設施的防備了，我交了個緊急報告。”士官們感歎到。

之後，她們互相交換了簡短的消息，把蜥蜴人的武器與屍體拍照、編號、打包在生物隔離袋裡。

“我們先送你和這先驅者武器去四〇九所，之後再帶他回家。”駕駛員這樣說。

葉辰站起身，望向斜倒的裝甲車。那裡屬於她的來路和失去生命的司機同伴，交錯在一起。

和平年代的校園時光，和眼前的殘酷戰場，恍若隔世。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戰爭中的一員。

短暫的肅穆過後，與支援人員一起登機，載著司機的遺體和那件駭人的先驅者武器殘骸飛向四〇九研究所。

臨行前，她最後看了一眼地麵上那個光影留下的燒灼痕跡。

……

半小時後，葉辰終於到了研究所樓頂的停機坪。

葉辰跳下直升機，凜冽寒風撲麵，她拎起背包快步衝進樓裡。

門內走廊上人來人往，科研人員裹著防護服匆匆走過，還有些軍用機器人在移動集裝箱。走廊儘頭亮著紅色的警示：“請所有人員儘快完成各自撤離前的工作。”

“葉辰！你沒事吧？我聽說你遇襲了。”清亮的聲音傳來，留著利落短發的少女步伐飛快地衝過人群而來，懷抱一摞便攜式計算卡，有些狼狽，眼裡透著擔憂。

“沒事，還活著。” 葉辰加快了腳步迎上去，“林凝你怎麼還沒走？不是說，你們解析組先行撤離嗎？”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我了。那幫見鬼的蜥蜴人。” 林凝喘著粗氣，笑容裡帶有一絲疲憊，“我們那批船臨時改去了外環帶送補給了，還得等下一趟。我剛才還在熬夜審校數據，聽到警報聲，收拾完這堆破爛就趕緊過來了。”

“你看上去像幾天沒合眼了，要不要我給你找點咖啡？” 看著林凝那蓬亂的短發，葉辰不由得問到。

“咖啡現在是奢侈品，茶水間的意式濃縮機已經被摁爛了。”

伸手幫她接過幾張計算卡，葉辰問道：“你們還在算超光速核心的運轉參數？”

“是啊，一坨高度非線性的方程，難算的要命。”

“是這樣的。”葉辰皺眉，“它完全違背現有引力理論，但是似乎符合’越-霍夫唯像模型’。”

“你導師靠觀察硬湊出來的那個？”林凝聞言瞪大眼睛，“我聽說你用這個算出來引力波發射了，要是那幫學閥老登願意動動腦子，戰爭都可能不會開打，大家都說那些蜥蜴頭是被引力波引來的。”

“誰又能事先假定什麼理論是對的呢……” 葉辰苦笑， “畢竟先驅者的超光速技術太誘人了，他們甘願冒這個風險。更何況，沒有人知道信號會引來如此惡意的敵人。”

“但你差點因為這場戰爭……唉，不說了，這群老學閥咋還沒死絕啊。”

兩人一路穿過狹長的過道，走廊兩側堆滿了半拆裝的機器零件和滿是警示符的合金箱，上方廣播不斷提醒：“請各部門儘快完成撤離物資打包……已進入戰時管製……”

繞過主樓大廳，進入通往核心區的電梯。

“為什麼要把超光速核心從新郢Ⅴ軌道上送到這？”葉辰摁下樓層按鈕，“一會兒撤離還得重新上太空？”

“還不是因為安裝驅動的先驅者古董在這兒搬不走，十幾萬年這些古董都斷網了，得人工連接才能激活，還要維持環境。”林凝理理紛亂的頭發，“之前兩個月就全是在折騰這些。”

電梯開門，一個神色焦躁的調度官迎了上來：“你倆可算來了，我們正在籌備把核心封裝後送往“啟明星”號，可內部調試還沒完成。”

她遞過兩隻光學防護頭盔，“拿好，待會進去可彆忘了戴上。裡麵的磁光阱散射很嚴重。”

“好，謝謝。”林凝一手接過一個，順手就給葉辰塞了過去，“走吧。”

她們跟隨調度官穿過幾段警戒帶，最終來到一扇厚重的大門前。上麵掛著“高能實驗區·密封門禁”標誌。葉辰將眼睛對準嵌在牆上的掃描鏡頭。

“開始掃描——通過。門禁已解鎖。請帶好護目鏡。”

鉛門滑開，兩台巨大複雜的裝置幾乎充滿了整個實驗室，小小的透明暗金色球體被鎖在激光和磁場的正中，刺眼的紅光散射得到處都是。

“殼子在旁邊倉庫凍著，咱們先把這邊核心的調試做完。” 林凝抽出小臂上的數據線接入儀器控製台。

“暫時處於休眠狀態，內部的時空結構也都完好，裝回去之後叫輛車就能帶走。”葉辰仔細檢查視網膜上滾動的數據，鬆了口氣。

再看見這枚“超光速核心”，她心底仍然會湧起複雜的矛盾：它是戰爭的源頭，卻也可能是人類勝利的關鍵。

曲速引擎啟動耗時、飛行緩慢、不能反引力、還難以在強引力場中使用，在它麵前仿佛一個笨重的玩具。

“可以去封裝了。”林凝拔掉數據線，小心地操作機械臂取下球體裝入冒著冷氣的臨時儲存罐中。

提起儲存罐，兩人離開主實驗室，就要前往儲存“外殼”的倉庫，同時也是封裝設備的所在，卻聽到頭頂警報尖銳地拉響。整條通道霎時間被紅色警示燈籠罩。

“發生什麼事？”葉辰感覺心臟一緊，“該不會……”

她驀地想起剛剛遭遇的那隻蜥蜴人，一種不祥的預感攥住了她的呼吸。

調度官在通訊頻道裡焦躁地吼：“不！他們已經攻破了二號控製室？怎麼會這麼快……”

她抬頭看見葉辰和林凝，臉色煞白，“那幫該死的蜥蜴人不知道怎麼突然從樓裡冒出來了，內部防禦剛才遭到精確打擊，至少三個控製中心被炸了。你們快想辦法把核心先保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