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晴天微風，是一個好日子。上午九點時，我們一家收拾好了行李，去車站搭乘火車，父母在巴黎的朋友們來給我們送行。從巴黎到加萊大概有300公裡遠。至少母親肯定能夠在周末去教堂做彌撒。

我的外祖父母安維蘭奇斯家在加萊郊區的一個寧靜的鎮上，在普格卡河附近的曼根尼裡鎮上，離市中心不算太遠。

加萊並不像巴黎那樣喧鬨，即便它是法國北部最重要的港口城市和工業中心。

如果把巴黎比作一個活潑熱情的姑娘，那麼加萊就一定是一位嫻靜溫良的淑女。

老安維蘭奇斯夫婦，也就是我的外祖父母，正站在老房子看著母親和父親帶我回來了。

老房子的白牆上纏著一片青綠的爬山虎，房子前麵的柵欄上也全是。這東西能長出一大片來，不過留著裝飾著這房子也不錯，就被放任生長著。

“艾薇拉，你可終於回來了，我和你媽媽都想死你了。”外祖父說著，幫我的母親拿了一袋行李。

家裡的人還都沒有回來。

外祖母也開始數落母親：“你應該常回來看一看的，都這麼久了，我才再見到外孫。”

我知道母親在節日都不常回娘家，一年幾乎都呆在巴黎。

“晚上的時候你的兄弟會回來。還有一個好消息，你的小妹妹洛爾要訂婚啦！”外祖母高興地說，“洛爾的對象是一個銀行職員，叫……”

“叫沃克利·納爾森。”外祖父打斷了外祖母的話。他知道外祖母簡直就是一個話癆，講起話來就能說上半天，真是沒完沒了的。連著我的二阿姨和外祖母一樣，但是略比外祖母好些。有一句俗話，我想用在這兒相當合適：有其母必有其女。

“沒錯，就是那個英俊的小夥子……”外祖母還是接著講了下去，“總之，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婚期也已經定下了，等到明年五月的時候，不用太著急準備。那時你肚子裡的孩子也出生了。總共有兩件喜事！”

外祖父實在不想聽外祖母的嘮叨，帶著我到書房裡去了。

“小雅克，你說你媽媽也真是的，在懷你的時候都沒有回來……”外祖父從書架上拿下來一個密封著的袋子，裡麵裝著一袋堅果，“來吃堅果嘍。”

外祖父篤定我的母親是絕對不會買堅果的，她對堅果過敏。事實和他猜的一樣。

我抬頭問外祖父：“外祖父，這裡有石榴樹嗎？”我想那棵種在家門口的樹了。

“什麼？石榴樹……哦，小雅克，這裡是沒有的。說實在的，我隻在南方見過。那個時候，南方的果樹林裡種了一大片。”外祖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你要是無聊的話，就陪一下那個小家夥吧——”

外祖父從陽台上抱來了一隻白貓。

我從外祖父手裡抱過這隻貓。貓叫了一聲。

“你看，這隻貓和你一樣，是一個藍眼睛的。”外祖父道，“這隻小母貓叫阿普，是你表哥養的。”

阿普是表哥丹·安維蘭奇斯養的。

我用手逗著這隻貓：“阿普，阿普……”

我和阿普呆在角落裡玩鬨著，可不久他就要睡覺了。貓在我的懷裡眯著眼睛。它可真是一隻懶貓。多動的我就又跑到外祖父身邊。

“好吧，小雅克，你也來一起看看。我想你識的字還沒有那麼多。”外祖父戴上老花鏡，拆開一封信。信是我的大阿姨娜提亞維達·尚布隆夫人寄過來的。信裡的內容大概是她已經從居住了兩年的美國回來了。

晚上，安維蘭奇斯家的人齊聚在一起，包括家中的我的兩個舅舅保羅和帕特裡斯以及他們的妻子，已經出嫁了的兩個阿姨：尚布隆夫人和萊斯利夫人，和尚未出嫁的洛爾·安維蘭奇斯阿姨。

在家裡麵沒有多少規矩，吃飯的時候大人們也會聊天閒談。

“姐姐，伊夫是要上學了吧？”洛爾阿姨問。

萊斯利夫人也打趣說：“艾薇拉，你的這個孩子長的可真不像你。”她是家裡最調皮的女兒。她看著我，直覺我長大後肯定是一個阿多尼斯*。

我很感謝她對我的誇獎。我是藍眼睛。

晚飯後，女人們總是會聊起各種瑣事或者時尚，至少在巴黎城裡麵女人們經常會聊起這些，可能在哪裡的男人女人都差不多。男人們則是在一旁喝果酒紅酒或是玩撲克來打發空閒的時間。

外祖父一家也一樣，移步到了後院。

保羅·安維蘭奇斯舅舅的11歲的兒子丹湊到我身邊。他和他的胞姐露西不一樣，對大人們的那些話題沒有什麼興趣。

“你就是艾薇拉姑姑的兒子伊夫·格拉蒙？”丹問我。

“我是。”我回答。

“那麼……這就應該是我第三次見到你了。伊夫，按照我們北方人的習慣，艾薇拉姑姑就得要留在這裡了，你也會呆在這裡讀書，以後記得常去找我玩。我家就在鎮的最東邊。”

“表哥，我要留在這裡多久？”

“看情況，但至少要等到……”丹算了一下，“至少要等到明年四月份吧。”

我點點頭。

“表弟，你不喜歡這裡嗎？”

“喜歡，但是我想家裡的那棵石榴樹了。它的花很好看，紅的，花開得很茂盛，像是晚霞一樣。”我用一些形容詞描述著。

“你先彆想那棵樹了。表哥給你講故事，要聽嗎？”

“什麼故事？”我好奇道。

“是關於我們的皇帝陛下*的！”丹讚歎說，“他可真是一個偉大的人物！”

事實上，每一個法國人都會這麼覺得，這一定是對的。

丹聽祖父講過很多關於皇帝的事。

在淺白的月光的掩護下，丹給我講起了一百多年前的故事：“那是在大革命的時候……”

丹是一個很好的說書人，把故事講的繪聲繪色的。末了，他還不忘了再感歎一句：“皇帝陛下是最偉大的法國人！”

“表弟，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是你不能再往外說了。”丹回頭看了眼父母，又拉著我走遠了一些，壓低了聲音。

“是什麼？”我就像一隻貓一樣，好奇心發作。

“我以後想要當兵，做一個騎兵。這個事你可千萬彆往外麵說，要不然我媽媽肯定會打死我的。”

“我要發誓嗎？”

丹想了想說：“那麼就對上帝發誓。”

“對上帝起誓，絕對不把丹·阿維蘭奇斯表哥的秘密透露出去。”

注：①阿多尼斯，希臘神話中的春季植物之神，這裡代指美男子。

②皇帝陛下，指拿破侖·波拿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