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完地麵和床鋪,每個人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宿舍裡有八張書桌,排成兩排並在一起,放在床鋪中間的走廊裡。
謝辭隨手把書放到靠近窗戶的那張桌子,餘光注意到斜對麵的學生偷偷把自己的東西挪遠了一些,好像真的很怕他。
“兄弟,你不要這張了?那換給我吧。”
張若川高高興興地把自己的書換到謝辭斜對麵,“以後晚自習回來,咱們幾個還能坐一起看書,好期待接下來的宿舍生活。”
江辰宇選了張若川對麵的位置,也就是謝辭的右手邊。
“真帶勁,我已經做好被你們卷死的準備了。”
張若川:“得了吧,誰不知道你背著我們偷偷上補習班,這次開學考,排名都衝到年級前三十了。”
江辰宇:“你他媽是年級前十六的大佬!好意思說我?跟你比,我還差得遠呐。”
張若川:“我算哪門子大佬?老方才是真牛批,次次拿第一次,從來沒失手過。”
江辰宇:“他就住對門吧?以後把他拐過來給咱講題,彆人問個問題還要排隊,到咱這就是學霸上|門服務。”
兩人越說越興奮,賊笑著擊了個掌。
兩個其他班的舍友被他們說心動了,湊過去搭訕,也想搭個順風車。
“我叫章誌傑,他叫葉君誠,我們都是五班的。”
瘦瘦高高的男生說著,轉身拿了一個保鮮盒打開,遞到他們麵前,“這是我從家裡帶的鹽漬花生,我媽做的,很好吃。”
“好香啊,謝了。”
張若川抓了一把,順手分了一些給離得較遠的謝辭,跟這兩個舍友挨個介紹他們,“我是張若川,這是江辰宇,他是我們的隊長謝辭,你們應該認識,那邊在收拾行李的是我們班剛來的轉學生顧予風。”
一群人吃著花生閒聊,總算是打破了最開始有些凝滯的氣氛。
章誌傑見顧予風沒過來,主動過去:“兄弟,來,吃花生。”
顧予風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拿出來的衣服直接扔謝辭的床上,聞言隨口回絕:“不用了,我不吃。”
章誌傑臉色一僵。
他本不是什麼外向的人,難得主動一次,竟然被拒絕了,當時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辭留意到男生有些不知所措,像隻瑟瑟發抖的小倉鼠,替顧予風解釋了一句:“他花生過敏,不能吃。”
“是這樣啊。”
章誌傑鬆了口氣,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謝辭竟然會顧慮到他的情緒,好像真的沒傳聞的那麼凶神惡煞。
這麼想著,男生壯著膽子問:“花生好吃嗎?”
謝辭點頭:“阿姨手藝很好。”
謝辭很少有機會能吃到這種自家加工的東西,食材尋常普通,但吃的是一份心意。
章誌傑又抓了一把放到他桌上:“我媽開始做柿餅了,過一陣我帶來給你們嘗嘗。”
轉身回去時,他和同伴對了個眼神,兩人都有些激動。
舍友看起來都挺好相處的,心頭的大石算是落下去了。
等男生回去收拾東西,顧予風抬頭看向謝辭:“你怎麼知道我花生過敏?”
“外國人不是大多都對花生過敏?”
謝辭拉開椅子坐下,視線掃過自己床上亂七八糟的衣服,“你的東西放自己床上去。”
“在上鋪,麻煩,讓我放一下怎麼了?”
顧予風繼續把箱子裡的東西往外丟,隨手扔給謝辭一個布袋,“撿來的破爛,就當謝禮吧。”
謝辭接住,疑惑地打開,裡麵是一雙新球鞋,正好是他的碼。
“你怎麼知道我的鞋碼?”
“我不湊巧剛好長了一雙眼睛。”
顧予風故意拖著嗓音,“你身上哪個部件的尺寸我都一清二楚。”
謝辭:“……”
這小子越來越不正經。
想到酒吧裡顧予風撩騷的手段,那種心梗的感覺又上來了。
到底是誰把他教成這樣的?
收拾完差不多該吃午飯了,顧予風有事先走了,謝辭和張若川他們一起去食堂,路上商量著下午去做籃球訓練。
江辰宇不經意地低頭,看到謝辭腳上的球鞋,低呼了一聲。
“老謝,你換球鞋了?!”
謝辭:“嗯,剛收來的破爛。”
“臥槽!破爛?!”
江辰宇伸著脖子瞅了幾眼,忍不住蹲下來仔細看,“沒錯,就是這雙!剛推出的當季限定款,我動用鈔能力都沒搶到,你哪收來的?”
見他一驚一乍的,方思澤和張若川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愛打籃球的,誰能不愛球鞋?
張若川:“還真是啊,這雙官網定價三萬多呢!”
江辰宇:“已經炒到十萬多了!關鍵是買不到啊!”
江辰宇摸著謝辭的鞋,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老謝,兄弟一場,帶哥去收一雙吧。”
謝辭:“……老顧給的,等他回來,你問他。”
“老顧?!”
江辰宇激動地站起來,“他竟然有這種門道!”
“老顧一看就是富家公子,說不定比你家還有錢呢。”
張若川想起聚餐那晚,坐著路虎回家,在小區門口遇到遛彎回來的老爸,那表情真是相當精彩。
方思澤扶了扶眼鏡框,接過話:“我們班所在的那棟新教學樓,就是老顧家捐的。”
方思澤作為班長,班裡所有人的家庭情況,多多少少都能了解到一些。
顧予風轉學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不過這種事沒必要到處宣揚。
張若川和江辰宇驚了:“老顧什麼來頭啊?”
方思澤:“藍海市姓顧的頂級豪門,就那一家。”
張若川和江辰宇瞪著眼,傻了。
和顧氏比起來,江家那點家底根本不值一提。
方思澤見兩人都一臉三觀碎裂的模樣,開口提醒:“在學校,大家都隻是學生,沒必要刻意顧慮身份,搞得很見外。”
“這我知道。”
張若川回過神,“老江高一剛入學的時候就因為家裡有錢遭到排擠。”
那會兒剛開學,互相都不認識,江辰宇上來就要請班裡所有人吃飯,被不少人嘲諷裝逼愛顯擺,其實接觸久了就能知道,他這人就是缺心眼。
“平常心,平常心。”
江辰宇念念叨叨了一路,崩潰地抓著頭發,“平常不了啊!我家和顧氏有合作,我要是抱緊老顧的大腿,是不是就能不用努力,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說完就招來其他幾人一頓嘲笑。
打飯的時候,方思澤私下問謝辭:“你早就知道老顧的身份了?”
謝辭:“不管他什麼身份,在我眼裡都一樣。”
一個不正經,愛撩騷,謊話連篇的臭小鬼。
直到晚自習,顧予風都沒回來。
對很多人來說,今天是住校的第一天,都有些興奮,晚自習鬨哄哄的。
項海斌端著保溫杯出來巡視,站在靠近走廊一側的窗戶外,不聲不響地盯著他們,那張陰沉的臉自帶恐怖音效,把一班學生嚇得夠嗆。
他看向教室後排,見謝辭老老實實地在看書,猶豫著沒去打擾。
還有很多事要跟謝辭核實,但什麼事都沒有比他安心學習更重要。
“老項。”
項海斌一看是錢主任,匆匆迎過去。
“您今晚值班?”
錢主任點頭,示意他去辦公室。
“那事,你找人談過嗎?”
“還沒有,不過我去了趟他親戚家。”
項海斌招呼錢主任坐下,給人泡了杯茶。
錢主任接過來,捂捂有些發涼的手:“他為什麼去打工?”
“我要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項海斌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壓著聲音,“我懷疑謝辭在他親戚家長期遭受虐待。”
“什麼?!”錢主任眉頭緊鎖,手上一用力,水杯裡的水都撒了出來。
項海斌把從燒烤攤老王那裡聽說的事說了一遍:“我今天去他親戚家做家訪,聊起這些事的時候,他夫妻倆眼神躲閃,表情也不自然,一看就是有所隱瞞,我向他們要謝辭父母的聯係方式,竟然說不知道。”
錢主任:“怎麼會不知道?那孩子是怎麼到他們家的?”
“我也是這麼想。”
項海斌輕歎,“聽說謝辭還有個外婆,在鄉下,我準備這周末去看看。”
錢主任思索了片刻:“你看不如這樣,反正他已經住校了,就讓他安心在學校待著,彆影響到接下來的學習,他家裡的事我們先調查,你這邊需要什麼協助儘管跟我說。”
項海斌:“行,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錢主任:“這一陣子你多看著點,如果他生活上有困難,我私人資助他一些。”
“不用不用。”
項海斌連忙擺手,“這點錢我還是有的,我就怕那小子不肯說,跟頭倔驢似的,寧可自己去打工也不找人求助。”
教室裡,謝辭不知道兩個老師正湊在一起,商量著怎麼給他塞錢。
他正在快速瀏覽以前的課本。
高中畢業十幾年,當年學過的內容早就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化學物理簡直是重災區,平時用得最少,忘得最多。
“連學到哪都不知道。”
楊赫去接水回來,路過謝辭的課桌旁,不屑地瞥了一眼,“現在知道翻書了,早乾嘛去了?你看得懂麼?”
“楊赫,你有病吧你?!”
江辰宇就坐在第四列倒數第二排,見楊赫去找謝辭麻煩,當場懟了過去,“老謝招你惹你了,乾嘛總跟他過不去?!”
“我怎麼招惹他了?我說的都是事實!”
楊赫本來也就隨口嘲笑一句算了,結果被江辰宇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有些惱火,“我們班學習態度最不端正的就是他!”
江辰宇:“關你屁事啊,管好你自己!”
楊赫:“我就愛管,你管得著嗎?”
謝辭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實在懶得和十幾歲的小孩計較。
但啃書真的很無聊,想找點樂子。
謝辭轉頭看向身後的公告牌上,上麵貼了這次開學考的成績排名。
“楊赫,班級排名二十六,級段排名六十七。”
楊赫聽到自己的成績被念出來,轉頭瞪著謝辭,言辭挑釁:“怎麼樣?”
謝辭:“你這成績好意思嘲笑彆人,你也是挺自信的。”
楊赫驚了。
竟然被班裡倒數第一的學渣嘲笑成績?!
“你是最後一名,有什麼資格嘲笑我?”
謝辭托著下巴想了一下:“這樣吧,這周五的考試如果我的成績比你好,那你就替我做一個學期的值日生,怎麼樣?比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平地起雷,驚動了整個班的學生。
江辰宇和張若川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底的激動難以言表。
等了兩年,老謝終於要支棱起來了?!
“比啊!當然要比!楊赫彆孬,跟他比!”
班裡很多學生起哄。
楊赫不知為什麼,有些心慌,可他已經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點頭:“我怕你啊!如果你成績比我差,就替我做一個學期的值日生!”
謝辭點點頭:“好啊,我帶我同桌一起幫你做。”
楊赫:“比哪一門?!”
謝辭:“都可以,挑一門你擅長的。”
用平淡的語氣說出這麼囂張的話,一下子引燃了整個班的氣氛。
要說比籃球,整個一中就沒有謝辭的對手,可現在比的是文化課,謝辭竟然還能這麼自信,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項海斌過來時,整個教室像過年似的熱鬨,氣得他給每個人多發了兩張數學卷子。
這下整個班都老實了。
顧予風半夜才回校,宿舍已經熄燈了。
他兩輩子加起來沒住過集體宿舍,很不習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迷迷糊糊地又起來去上了個廁所,他走到床邊正要爬梯子,餘光看到下鋪的謝辭,對方睡得很熟,那張睡臉比記憶中青澀,但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樣。
可能太困,腦子離家出走了,等顧予風反應過來時,已經很自然地躺到了謝辭的床上,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
可床的高度、角度、柔軟度、大小都和印象中的不一樣,讓他隱隱有種違和感。
這種違和感在幾秒鐘後達到頂峰,顧予風猛地驚醒。
不對,他睡到這張床乾嘛?有病嗎?
正當顧予風偷偷摸摸地準備起身,身旁突然橫過來一條手臂。
謝辭習慣性地攬住人後,睡夢中隱隱覺得手感不對勁,還有一種身旁本該有人,又本該沒人的矛盾感。
等他終於想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徹底清醒了。
上鋪那個不安分的小子,第一晚就鬨幺蛾子,半夜爬他床。
既然落到他手裡,他是不是有義務教教這小鬼怎麼做個正經的少年人?
畢竟是上輩子的前夫,四舍五入也算是半個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