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界(一)(1 / 1)

飯堂裡,冒著熱氣的元宵讓司星眠忍不住開動。剔透的琉璃碗中熱湯清澈,五個糯米湯圓飄在上麵,好似水中遊魚。她用調羹盛起一個白團子,輕咬一口,黑色的芝麻餡便流出。

“好吃。”她嘴裡塞滿了米湯圓,芝麻餡沾到嘴角,也顧不得擦。

司寒束拿帕子抹去司星眠臉上的餡,溫柔笑笑:“眠眠覺得好吃便多吃些,這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將謝垣送回藥閣治傷,他就來小廚房吩咐弟子做份元宵,今日可是上元節。

原身小的時候,便向往山下的上元節。司寒束還要打理祈靈宗上下,根本沒有時間陪小星眠下山,隻好做上一碗元宵,來哄她開心。

不周仙山作為修仙聖地,坐落西北海,為天地之柱。此山偏僻曠遠,遺世獨立,以白雲遮天,森林為界,也算作天宮和人間的接壤處。山下上元節花燈會的熱鬨,他們在這冷清的山上自然是見不到的。

但每逢上元佳節,大家能在祈靈宗的小廚房吃上一碗熱元宵,也算是品了此節日的喧囂。

司星眠心滿意足吃完元宵,還打了一個飽嗝,真是快活自在每一天啊,吃完飯她感覺又活過來了。

冬夜的溫度依舊寒徹,和白日裡全然不同。回到萬山竹苑,司星眠坐在軟墊上打坐冥思,其實是吃飽了撐的沒事乾。

等等,司星眠眼睛猛地睜開,一拍腦袋,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她好像把陸祭忘在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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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狐裘鬥篷的少女提起裙擺,從竹苑門口急急忙忙地跑向山頂。

她心道:“完蛋了,完蛋了。”

“這麼冷的天,陸祭還穿著單薄的道袍,他該不會被凍死在山上吧!”

不要啊,她剛收的小弟,還沒捂熱乎呢,就要沒了。

司星眠在月色下邊跑邊想,身上因為白天為謝垣擋的那道雷還隱隱作痛,她白色精致的漂亮繡鞋因為跑得倉促的緣故,沾上些泥巴。

“嘶。”突然,她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鼻子猛然一酸,眼淚差點冒出來。

頭頂傳來幽幽的聲音:“大半夜的,你這是要去哪裡。”

“找陸祭…”話音還未落下,司星眠就看見半眯著眼的殷渡憂。

“咦,陸祭。”少女揉了揉酸痛的鼻子,剛開口回答,就看見眼前熟悉的麵孔,她驚喜地抱上去,說道:“你沒死啊,真是太好了。”

殷渡憂被少女猝不及防的熊抱愣住,有些僵硬的看著像個小太陽渾身散著熱氣的司星眠,他冰涼的手懸在半空,有點不知所措。

畢竟,堂堂魔尊還沒有被女孩子抱過。千百年來,和魔尊殷渡憂對視的人都被撚成灰了,彆人連他一根汗毛都碰不到,更彆說抱他。

少女鬆開手,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激動了,她不好意思的摸摸頭,準備將身上的披風披在陸祭身上:“我的意思是,外麵天太冷了,你彆被凍感冒了,回來的路上師兄都打了好幾個噴嚏呢。”

殷渡憂推手拒絕了,陸祭這副身體,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瘦弱,他在寒風中吹了兩個時辰,倒也無妨。

聽見司星眠提起謝垣,殷渡憂突然想起今天她為了跪在地上的男人做到如此地步,不由嗤笑,下意識脫口而出:“師兄?你喜歡他?”

喜歡?不是大哥,她是做了什麼誤會的事情才讓你產生了這種錯覺嗎?她和謝垣才有一麵之緣,怎麼會喜歡上他。喜歡謝垣的是原主,可不是她。

司星眠搖搖頭,但為了不暴露身份,還是決定按之前想好的說辭解釋:“算不上喜歡,隻是不想見到師兄被如此不公地對待罷了。”

神族的人雖然都害怕她,但行事卻光明磊落對即是對,錯即是錯,敢作敢當,不會看人下菜,更不會像那些人一樣推卸責任。她們神族做事一向講求公道和誠信,如今看到謝垣被如此對待,她心裡到底還是不服氣的。

她覺得人就應該將心比心,我對你付出了,你也應當以同樣的付出來禮待我,這才公平。

哪裡像謝垣那樣,不但吃力不討好,還要受罰被刁難。

殷渡憂從胸腔裡溢出一抹笑:“看不出來,你個小丫頭竟如此執著於公平。”

“世道滄桑,萬物生於世間,以天地法則為處世之準,以公平為入世之法秤,傳承百世,恩澤萬年。”司星眠用司命簿裡看到話告訴陸祭:“倘若沒有公平,人間不早就亂套了嗎?”

“還有,記得叫我師姐!”真是無法無天了啊!司星眠敲了一下陸祭腦袋,覺得很有必要給陸祭樹立一下師姐權威。小丫頭這種稱呼,也是他能叫的嗎?

“哦。”殷渡憂輕哼一聲,就沒了後話。

司星眠生在神族,自小蒙受教化,公正道義在她心底定是放在第一位的。

殷渡憂在夜色下,月光從他背麵灑下,青黑的發絲發亮,俊美的五官依舊埋沒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司星眠聽見他暗啞低沉的嗓音:“可是這世間真的有公平嗎?”

他聲音很輕,像早春的風。可司星眠在夜裡卻聽得很清楚。她麵對白袍少年,月光迎麵照到少女白皙的臉上,將她襯得更皎潔:“當然了,世上怎會沒有公平。隻要我在,就不會讓公平泯滅的。”

少女的聲音鏗鏘有力,仿佛能打破所有虛幻與黑暗。殷渡憂沒有說話,他隻是盯著她的小臉,沉默許久。

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了,他不信所謂天命,這世間能握在手裡的東西才安心。但是眼前的少女卻告訴他,她會護著他,給他想要的公平。

她在,公平就在嗎?

兩人齊步在夜裡走著,剛準備回宗門,就聽見一道婉柔的聲音。

“真巧,在這裡也能碰到師姐。”隻見青衣少女的手上是一隻竹製的笛子,司星眠知道,那是付竹枝的本命法器。她雖然舞劍舞得漂亮,但卻是音修。

歲竹笛,付竹枝曾用此笛在仙外朝會上奪得魁首,從此聲名大噪。自此,各仙門子弟凡聽見笛音,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付竹枝。

因為這出神入化的笛音,付竹枝也被大家稱作是“笛竹音仙”。修真一派可能不知道付竹枝這個名字,但一定知道“笛竹音仙”這個稱號。

付竹枝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少女,才發現司星眠身邊還有個她從未見過的人,瞧見他穿著外門的統一宗服,大概是外門弟子。

“師姐,這位是?”

“哦,我是他爹,他是我好大兒。”司星眠開口的一瞬間,空氣頓時凝固了幾秒。

付竹枝:???

殷無憂:………

成知知:!!!

殷渡憂不說話,隻是對她露出一種危險的笑,仿佛下一秒就會掐斷少女纖細雪白的脖頸:“師姐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不妨再說一遍。”

司星眠嗅到了來自陸祭的危險氣息,訕訕一笑:“哈哈,我開完笑的,開玩笑嘛,你們不要當真。”

她連忙轉變話題:“不過話說回來,這麼晚了師妹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來這裡修煉的。”付竹枝看著司星眠,讓自己儘量保持無辜小白花,她睫毛眨呀眨,笑起來露出兔子門牙,可愛極了。看起來的確具有欺騙性:“大師兄說,夜色光月下,正適合音修打坐修煉,凝聚丹田之氣,而且這裡比宗門要清淨得多。”

修煉,修煉,還是修煉。小白花是什麼修煉狂魔嗎?她從付竹枝口中聽說最多的話,一個是謝垣,另一個就是修煉了。

果真是應了那句話,比你聰明的人還要比你更努力。可惡,大半夜還要偷偷離開宗門搞內卷,要她這種整天擺爛無所事事的人怎麼活。

司星眠張口正想說些什麼,一陣陰風吹過,靜寂得連山鳥的鳴叫都沒有,枯木隱隱綽綽,月光照到雪地上反光,映出三人的身影。夜晚的不周山上和白日全然不同,多了陰森可怖。不一會,烏雲遮住了天上的圓月,一陣白霧湧起,模糊了幾人的視線。

司星眠瑟瑟發抖地問殷渡憂:“陸師弟,你害怕嗎?”

殷渡憂表情沒什麼情緒。

沒能聽到回複,司星眠又問付竹枝:“小師妹你害怕嗎?”

付竹枝先是一愣,以前司星眠總是囂張跋扈,哪裡和她說過話,她朝司星眠的地方微微一笑:“師姐,我們是修行之人,妖獸鬼怪都不曾眨眼,怎可懼怕區區迷霧呢?”

司星眠瑟瑟發抖,卻聽見從霧氣中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低沉好聽:“師姐這是,害怕了。”

聽見陸祭的聲音,司星眠尷尬一笑。想當年,她可是連看恐怖話本都能被嚇得半夜睡不著的神啊,但是這件事她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的,要不然她麵子往哪擱。

她絕對不能暴露自己膽小怕鬼的性格。

司星眠清了清嗓,挺直腰杆大喊:“怎麼可能,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妖魔鬼怪也不怕的司星眠啊,這怎麼可能會嚇到我。”

她手持不敗劍,氣質超脫,作出要赴死的決然:“兩位彆怕,我身為你們師姐,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的。”

“不行,太嚇人了。”然而沒過幾秒,碎石滑落的動靜嚇得司星眠抖腿,她趕緊一陣小跑,躲到兩人身後,額頭上還冒著汗珠,小口喘氣。

白霧中好像有一種力量推著幾人往前走,山間小路,多了陡峭,三人用手撐著崖壁緩緩徐行。不知過來多久,終於迎來一片開闊寬敞的平地,隻是周圍雜草叢生,地上沒有一點積雪,隻是荒涼破敗,根本不像祈靈宗。

再走進一點,便能瞧見一間破舊的四合院,兩盞破舊的紙燈昏暗,爛了幾個小窟窿,勉強發出一點光。不知裡麵是什麼燈芯,燃燒這麼久還沒熄滅。

隻見幾株雜草在房角生長。再往上瞧去,泛黃的牆皮,好像一碰就脫落在地。屋頂的磚瓦也參差不齊,半放不放的懸在房頂。這間四合院早說也得被遺棄數百年了。

誰都不知道,不周山竟還有這種地方,荒無人煙,破敗不堪。付竹枝走在前麵手持音笛,眼神變得警惕,她沒有來過這裡,陌生的感覺讓她不適。

司星眠則在最後,跟著付竹枝和殷渡憂。

她躡手躡腳的動作,還被成知知嘲笑像個憨憨的刺蝟。

木門處的鎖已經布滿鐵鏽,隻輕輕一碰便掉地上,發出咣當的響聲,一陣風吹來,直接把門給吹開了。

“這麼黑,裡麵不會有什麼東西吧!”

她隻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無力的廢物啊,為什麼這麼嚇人的事要輪到她。本以為被推下轉生台殺魔已經是她最倒黴的事情了,沒想到還要來這麼恐怖的地方。

她不想乾了啊。

“無事。”付竹枝先走進院子裡,環視四周,隻有一口乾枯的老井,和一些布滿蜘蛛網的破木頭,牆上還倚著一把木梯,看樣子是荒廢好久了。

三人到院子走剛走幾步,正思索這是什麼地方,卻發現一道黑影閃過,那影子閃的迅速,眨眼就消失不見。

“誰?”

付竹枝雙臂交疊,擺出警惕姿態。殷渡憂也單手放在身後,準備凝出一團紫雷,好打那黑影一個措手不及。

因為離得太遠,無法判斷那是鬼魅還是人的影子。

“哢嚓。”

背後突然傳來一道響聲,兩人齊齊回頭,就看見司星眠蹲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該不會我身後有東西吧!”被兩人看得發毛,司星眠有些害怕,想跑到兩人身邊。她起身抬腿的那一瞬間,那井口突然間有一道強大到堪比海中漩渦的吸力,把三人吸進井裡。

“我艸。”

糟糕,她好像踩到什麼機關了。

三人還未反應過來,就隨著這吸力跌入井中。啊!救命!!她為什麼會這麼倒黴,還連累他們兩個和她一起倒黴。她真的好想打自己這死腦子,一提到鬼,智商就掉線。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