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天月(二)(1 / 1)

“不記得也罷,省得心生陰影,嚇著我的眠眠。”司寒束上前安慰。

在司寒束眼裡,司星眠的安危遠比任何事重要。他愧對虞箏,帶著那份愧疚和愛,全都補在了這個女兒身上。

父女倆又寒暄幾句,司星眠便將他們送走。

夜暮降臨,天上的星在月色下黯淡無光,整片祈劍宗又陷入靜謐之中,隻有不遠處傳來鷓鴣的淒鳴。

萬山竹苑卻是燈火通明。

送走幾人後,司星眠躺在床上,她兩臂交疊枕在頭下,翹著二郎腿,長歎:“人生不易啊!”

也不知道原主究竟在秘境發生了什麼,她現在隻覺得胳膊像被卸下來了,腿也酸脹難受,走不動路。真的好想回天界,躺在她的大床上睡上一覺。

成知知嫌棄:【你能不能注意一點形象啊,萬一彆人看見你這副樣子,暴露了身份怎麼辦。】

“安心安心,他們進不來的。”

萬山竹苑設了屏障,所以彆人想進來,都得傳音經過她的允許。

在她穿來之前,司寒束沒打招呼就闖進來了,原身毫不客氣地就把她爹趕出去。小臉嬌氣道:“阿爹,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的允許就來竹苑呢,快出去,出去!”

十七歲的小姑娘推搡著把一宗掌門趕出門外,她一個人待在竹苑,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這是司寒束寵出來的,雖然祈靈宗隻是不周山四大宗派之一,但司寒束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隻要司星眠不去做什麼極端的事情,司寒束完全可以在不周山為她的所做所為兜底。更不用說在祈靈宗了,她簡直就是耀武揚威的螃蟹,可以橫著走。

完美,這身份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

她在天界被嬌生慣養,來凡間還能接著嬌縱。司星眠暗戳戳的感慨,司命還真會為她選身份,就是找那個叫殷渡憂的大魔王有點麻煩。

算了,還是先睡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天色漸晚,月輝傾瀉,為竹葉上的雪渡了一層銀邊。冬日的雪夜總是充斥涼意,讓人不禁打個冷顫。

司星眠被室內溫暖的爐火烤得懶洋洋的,不久困意便襲卷:“時候不早了,我先睡為敬。”

不等成知知反應,少女已經抬腿上到床榻,將蠶棉被子掖好。她雙眼微閉,進入了夢鄉。

不一會,燭火微晃,司星眠似乎陷入夢境之中,白皙的小臉冒出豆大的汗珠,眉頭緊蹙。

她看見鮮血淋漓的少女,筋骨儘斷。還聽見妖獸的嘶吼聲。

感受到身體輕飄飄的,她呼吸聲慢慢變得微弱。

一道玄衣身影好像從她身旁掠過。

那道影子充滿煞氣…

緊接著,幽暗的山穀傳來野獸的嘶鳴,發出地動山搖的巨響,少女的麵前,是隻巨大的上古凶獸。

螭麒。

凶獸的巨爪,直朝她麵門劃來。

“不要過來……”少女嬌俏尖銳的嗓音渾著恐懼。

司星眠從夢中驚醒,青絲散落腰間,她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早已浸濕了白色裡衣。

“原來是夢。”

白氣輕呼,夢裡的血腥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此刻的她頭發散亂,發頂翹起一根呆毛,眼神裡因夢魘而露出的惶恐還未完全褪去,她又半閉眼,做了個深呼吸,心情才堪堪平複。

清晨,天邊的金光泛起。敲門聲咚咚響著,傳音符響起一個軟糯的聲音:“師姐,我是來為你梳妝的。”

是昨天照顧她的那位女弟子。她記得好像是叫落寧,是個好聽的名字。

“進”司星眠應了聲。

落寧小步踏進門內,生怕驚擾了眼前的少女。

司星眠端坐在銅鏡前,銅鏡映出她姣好的麵容。

隻見眼前的少女一張鵝蛋臉,肌膚白如凝雪,淡淡的霧眉下睫毛微翹。一雙杏眼秋瞳,顧盼流連,熠熠含情。

仔細看,精致小巧的鼻尖上還能瞧見細膩的絨毛。她淺粉唇色嬌豔動人。天生的淡粉蓮花佃印在眉間,宛若天人。

是個美人胚子,司星眠對這副和自己有九分像的臉極為滿意。

“師姐當真好看,整個不周山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落寧看鏡中女子,眼裡露出驚豔。

司星眠心裡炸開了花:“聽見沒,聽見沒,她誇我好看。”

【嗬嗬,你也挺自戀的,快點套話吧。】

“知道了。”

落寧沒來照顧司星眠之前,是待在長老閣侍奉的,所以她肯定會知道些什麼。

司星眠臉上依舊佯裝鎮定,卻用手揉著腦袋,故作頭痛:“落師妹啊,我昏迷這麼多天,宗門有沒有發生什麼異樣?”

“比如,有沒有魔氣潛入之類的。”

最好能直接告訴她大魔王在哪裡。

落寧手拿木梳,幫司星眠挽起仙髻,她將少女鬢角的碎發稍微攏起,又垂下編好的雙辮,半挽半落,顯得漂亮伶俐。

“師姐不必多慮,我們祈靈宗有仙骨庇護,自然不會有什麼魔族闖進。”

祈靈宗位於不周山南麓。據說百年前有一高僧飛升失敗,他的身軀化作仙骨,靈蘊充沛,墜落在不周山南麓,也就是如今的祈靈宗。也正因為那塊仙骨,祈靈宗上下都被庇佑著。

她說著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插彩簪的手微頓了一下:“隻不過”

“不過什麼?”

落寧靠近司星眠,貼近她的耳朵小聲說道:“前幾日師姐不是進秘境了嗎,那秘境大大小小的凶獸好像就是因為被魔氣沾染才失控的。”

“長老閣的人將此事封鎖,禁止外傳。我也是偷偷聽到的。”

近幾日,修仙各派都收到消息,說魔族異動,修真一界怕是不太安寧。這麼說的話,她昨日的夢可能就是原主在秘境發生的事情。

可是,夢裡那道模糊的玄衣身影…她怎麼也回憶不起來。腦殼疼,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還不如想想怎麼在人間吃好睡好來的劃算。

等落寧為她梳妝好,司星眠示意她離開:“你回去吧,我想出去走走。”

語畢,落寧卻猶豫片刻,咬了咬唇瓣,抬手攔住她。“師姐,掌門交代過。您身體還沒有恢複,不得離開竹苑半步。”

司星眠擺擺手,對落寧說:“如果我偏要出去呢?”

落寧還沒反應過來,司星眠拿起桌上的不敗劍,提腿就跑。

“哎…師姐…”

你真的不能出去,掌門不讓你出去啊!

-

她整日悶在在竹苑裡,人都要發黴了。雪後初晴瀲灩,正是外出遛彎的好天氣。

“師姐好。”

“嗯。”

“師姐好。”

“你好。”

……

司星眠走在鵝卵石路上,路過的弟子見了司星眠都朝她問好。不知是不是今日陽光溫和的緣故,眾弟子覺得小師姐今日格外好說話。

往日司星眠見了他們問好,不是冷著臉無視略過,就是把小臉揚得極高,像隻高傲的白天鵝,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哪裡會和他們打招呼回應。

“成知知,我這個身份也太威風了吧!”

比起她呆在天界整天挨訓,在人間仗著身份狐假虎威的生活,簡直逍遙自在樂開花啊!

比她在摘星閣不知好多少倍。

【司小膽,彆忘了我們的任務,如果殺不了魔王,威風就真成西北風了。】

【等等,我好像檢測大魔王的位置了,他就在外門附近。】

司星眠剛舒展雙臂,伸個懶腰,就聽見成知知的警報:“不是,你要不要這麼突然。”

她還沒準備好呢。

司星眠在成知知的指路下,一路小跑。她穿過一片杏林,雙腿邁在白玉雕刻的小橋上。

今日少女穿了件粉裙,纖細白嫩的脖頸上係著白色狐裘圍脖,在橋上跳脫走著。烏黑秀發上彩釵一走一晃,靈動可愛。

叫人心生愛憐。

怪不得長輩們都願意寵著原身呢,長得就是一副明豔嬌俏的樣子,即是性子嬌縱了些,做了過分的事情,大家也會自動腦補給她圓回來,為她的錯事找各種理由和借口。

-

初雪輕融,微風迎麵。

不遠處有幾方院落。細看,這裡屋舍雖算不上破落,但也不會精致。隻瞧見門口的紅柱子下倚放著兩三個有些破舊的掃帚,尾端還夾雜著未完全融化的雪水。

庭院幾顆瘦弱的雪鬆差點被大雪壓塌。因為河流封凍,弟子們需要到很遠的井口打洗漱的水,十分不便。

這便是外門。

原身嫌臟,從來都不願意來這種地方。

不遠處的假山旁,一群弟子盛氣淩人,好像霸淩的人,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弟子。明明長著一張溫順的臉,口中的話卻是粗鄙不堪。

惹人生厭。

“不過是個賤婢生的東西,也配進我們祈靈宗。”

見跪地的少年毫無反應,他依舊咒罵著。

陸天涯:“你和你娘都是個下賤貨色,陸祭啊陸祭,你不好好在家呆著當你的販夫走卒,偏偏要拜入不周山。”

“怎麼,真以為進了我們祈靈宗便可以逆天改命了嗎,嗬嗬,笑話。”

陸祭的生母本來是陸家的婢子,因為仗著有幾分姿色,爬上了陸老爺也就是陸天涯的他爹的床。

這才生下了陸祭。

在陸天涯眼裡,陸祭就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一輩子都該被他踩在腳下。

如今陸祭進入祈靈宗修行,和陸天涯同門。

他們之間沒了那道身份等級,陸天涯心裡怎麼會平衡呢。

畢竟他認為,下人一輩子都應該是下人。

陸天涯:“勸你識相點,趕緊滾出不周山,想和我比,我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簡直是癡心妄想。

尖酸刻薄的話從他口中吐出,對跪地的少年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嫌棄,讓人一陣反感。

此刻跪在地上的少年麵無表情,眼神平靜如水,參雜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沉穩。

聒噪。

殷渡憂皺眉,手裡捏訣,想殺了眼前喋喋不休的陸天涯幾人。

他剛進入這個身體,就聽見眼前的一堆蟻蟲吵鬨,無聊至極。

他用妖力煉化攏神盅的時候,發生了意外,三魂七魄竟有一魄落到這陸祭身上。

麻煩,還得他親自收魂。

他那一魄附著他三成妖力。可現在這副身體隻有一成妖力,剩餘的兩成估計是散落在路上了。若想要恢複全部妖力,恐怕還要在此處待上些時日。

一想到此,殷渡憂心裡不由湧起一陣莫名的心煩。

“嘿,你還敢瞪我。”陸天涯被殷渡憂那種看狗一樣的眼神氣破防了,擼起袖子就要動手:“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分不清誰是少爺誰是下人了。”

“慢著。”

眼看幾人就要動手動腳,抬腿朝少年的身上踢去。一聲清脆的少女音驀然傳入眾人的耳中,婉轉如山間黃鸝。

那少女義正言辭:“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欺負同門弟子,我們祈靈宗門的素質便是如此嗎?”

眾人同時扭身抬頭,隻見司星眠粉衣飄然,宛然一笑,如誤入塵間的神女。

不好意思,她就是神女,隻不過是被踢下來的。